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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宝琛做在下首把这份《廉政司规程》反反复复的翻了几遍,心中却是愈发的惊讶,廉政司这自然不是个官方的衙门,在设置上更趋向于两广总督府下属的一个直属幕僚机构,不过,看起来这份担子却是无比的沉重,绝不是好干的差事。
秦铠自然注意到陈宝琛的表情,这上位者无人不知廉洁奉公的重要性,就是这腐朽的大清朝廷,当年在这方面也是下过工夫的,大清律,贪污白银两千两者即判斩首,就是人人皆知催生大贪官和珅的乾隆帝时代,因贪污被判斩立决和赐自尽的督抚就有近30名,这样的反贪力度,绝对不小。
但是,乾隆年间,既催生了大贪官和珅,但又是大清两百年统治下反贪最严厉的时代,这样离奇的事情为何会发生,有严刑峻法都不能遏制这样的炽烈贪渎之风?而在这时代,陈宝琛这样一个在大清官场以清流干将著称的人物,为官这些年来,因贪渎弹劾的官员可不在少数,自然明白大清官场的严峻形势。
而盛行于大清官场的各种敬仪送往,早就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这次陈宝琛离京,尚收到一笔不小的敬仪,那些封疆大吏的日常银子进账,更是惊人,但是,这样贪渎之风的根源,以他的聪明头脑自然明白其中的症结所在。
县官不巴结州府的官员就无法安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无法升职,而州府的官员若不巴结督抚,也是一样的结果,督抚有需要去结交朝堂上的奥援和朝廷里的高官,这样才能稳固自己的位置,而朝廷的高官需要供奉的,确实那宫里面一手遮天的人物。
“伯潜,看你似有为难之色啊,今日在我这里谈话,仅有你我二人,不论官职高下,尽管畅所欲言,若觉得这廉政司的规程有不可为之处,也可直言!”秦铠之所以想到把这件事情托付给陈宝琛来做,自然是有他的想法。
一则,后世的经验告诉他,一旦廉政司陷入了官场的圈子,很快就会被官场的规则所圈住,但反之,一旦廉政司若是脱离了控制,那就是一个巨型炸弹,他也想过由自己亲信的学生来主持这项事务,但是,南洋体系内部,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可不浅。
所以,他需要一个类似与情报司这样独立的机构,具有在这方面独立处置重大事件的能力,还必须是官场上老练的人物,毕竟廉政司不是一个司法部门,最终的裁判权,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陈宝琛清流的背景和为人都是可以托付的对象,而且因为宫里那个老女人的关系,刚刚被革职,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听到秦铠说话,陈宝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秦大总督的劣质苦茶让这位不禁砸吧砸吧了舌头,“秦总督,这茶还真是够劲啊……我仔细看了看这《廉政司规程》,对于大人的用心良苦,确实是佩服不已,不过,我却以为,这幅担子,在下恐怕难以承担,大清的官场,光是敬仪这一例,就无法杜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秦铠微微一笑,“伯潜,不瞒你说,这敬仪一事,广东已经杜绝,广西的话,那也快了,万事皆有不可为的道理,但是真正去做的话,都有可为的道路,只是想做和敢不敢做的问题!”
若是陈宝琛立刻应下,秦铠到还是会担心一番,这活可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就是与整个官僚体系站在对立面,这时代,远没有后世那样开阔的言路,也没有无比发达的资讯网络,所谓山高皇帝远,这确确实实是一个不可克服的矛盾。
而更深刻的原因,作为一个后来者,自然清楚的很,那就是在一个不受监督、**政体的恶性气候下培植起来畸型社会,一旦失去了监督、失去了制约,就是以圣人的标准来选拔官员,已然不可能杜绝官场的贪渎,何况,圣人原本就是神话。
若说陈宝琛对这份差事毫无兴趣,那肯定是瞎话,作为一个活跃的清流干将,又怎么会甘心于去职回家养老,而这份廉政司的事务,几乎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做,而且一旦做成,那可绝对是名垂青史的大光彩。
只是深谙官场规则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反贪渎的难度,这才提出已经成为大清官场毒瘤的各类敬仪的问题,没想到秦铠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
目瞪口呆的看着秦铠后,他实在是难以置信,“秦大人,你是说……两广之地下至府县,上至督抚,都不再赠送这各式敬仪?”
“确实如此!”秦铠微微一笑,“当然,也有一点例外,想必伯潜也能理解!”
这话倒是让秦铠有些尴尬,现在这两广之地可谓是铁板一块,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南洋体系内的,也有些官员是来自于吏部转派的,不过来了之后,也就只有两个出路,或者是感同身受后,自觉自愿的加入南洋体系,或者就是感慨使银子换地方。
而现在明目张胆到处送银子敬仪的,倒是只有自己这位侃侃而谈廉政的秦大总督,这不年后的炭敬估计刚刚送到北京嘛!
陈宝琛听了之后,想起来自己在北京城的时候,也时常收到秦大总督让潘博盛送来的敬仪,倒也立刻想明白了这一节,也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秦大人,照此说来,此事依着这章程,倒也并非不能做,只是我尚缺人、缺银子……此外,这贪渎都是隐秘之事,我还需要一个能获得消息的途径,不知道,大人你可有办法!”
“伯潜,这我都替你安排好了,”看到陈宝琛有上钩的意思了,秦铠这才抛出了后续手段,他朝着不远处的宋云泽招招手,片刻之后,宋云泽引着两个人过来了,一个也就二十来岁出头轩昂的军官正是吕率,另外一个年龄与陈宝琛相仿的精干男子却是南洋教育部的大佬张简。
“季直、吕率,这位是翰林学士陈宝琛大人,”秦铠笑眯眯的向他们介绍,作为南洋体系一直来的奥援,陈宝琛的名字可是经常出现在《福建新报》上的,就是广东激进的几份小报上,也常有引用这位的见解。
张简、吕率也是拱手见礼后就坐在另外两个石凳上,秦铠指了指吕率,“伯潜,这吕率是我的学生,现在是军中佐领,原本学的轮船驾驶,精通英语、西学,又跟我几年来转战四方,为人沉稳,办事很牢靠,若是有需要协调之事,尽可让他去做!”
“明白了,大人,一定完成任务!”吕率啪的起身回了个军礼,倒是让陈宝琛、张简眼前一亮,这军人雷厉风行的气度确实不凡。
秦铠朝着吕率点点头,“吕率,跟我这么些年了,我琢磨着也改放你出去做些个事业了,你跟着陈大人,好好辅佐他,你人头熟悉,里外需要联络的事情,尽快放手去做,多动脑子、多干活!”
“教官,你放心,不过,我有个要求……”这事情先前秦铠自然找吕率谈过的,这厮觉悟倒也挺高,对于调自己去廉政司的事情,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一个屁没放就应下了,不过回去和亲兵队兄弟一说,多少有些不舍,这会儿又冒出个要求来了!
“做事不谈要求,作出成绩了再来跟我谈吧!”
秦铠一句话把这厮的要求给直接塞进了他肚子里,吕率眨巴眨巴眼睛,又是一个军礼,“教官,你放心,事情一定办好,我再来找你提要求!”
这厮的废话倒是让气氛为之一轻松,陈宝琛也是很意外,他的想法里,这位秦大总督那定然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否则怎么能建立起这么庞大的体系来,没想到这边上下属的气氛竟然如此融洽,眉头间也是多了几分轻松之色。
秦铠又转头跟张简说道:“季直,伯潜这边需要的人手,那可就要请你推荐一些品行、能力兼优的年轻人,这事情,咱这边可就数你最了解了。”
很快,关于如何构建廉政司的一整套办法商议完成,在选人、用人上,秦铠丝毫没有进行干预,而陈宝琛提出来的一系列建议,他都全盘接受,自己建立了规则就可以了,至于陈伯潜如何在规则内行事,这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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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5年元宵之后,广东来的一份折子有把军机衙门折腾的不轻,这位秦大总督奏报,南洋水师战舰多为缴获敌舰,建造年代久远,船体破旧且动力落后,加之日常维护费用昂贵,军机处所支应的军饷、舰船运作费用尚有很大缺额,所以提出将老旧战舰回炉,以减少维护费用,同时提出新造几艘战舰增强南洋水师战力。
礼亲王世铎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位秦总督到底想干嘛,上回刚拿了秦大总督10万两的敬仪,世铎咬咬牙拨给了120万两的南洋水师的军饷和福建马尾造船厂的经费,这已经是给了秦总督偌大面子了,虽然还拖欠了近几十万两。
他琢磨了一下,最后确认这位秦总督应该不是来讨要那几十万两的欠饷,想起这段时间朝堂上的一些个风言风语,他倒是有些个明白了,忙把左大学士找来,左宗棠看了折子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也未发表意见。
别看现在朝廷上不少风言风语,说这秦铠恃功自傲,拥兵自重,但是,朝堂上下无一例外,都把南洋水师当成了大清第一等的军队,就是刚刚拥有定、镇两艘巨无霸级铁甲舰的北洋,也都未能撼动这个地位。
世铎看老左不发言,也有些急,便开口催问道:“左大人,你看这事情我们该如何回复呢?”
左宗棠看了看世铎,又看了看天花板,“王爷,我听说养一艘战舰确实军费颇为昂贵,这秦总督听说养着十几条吧,我看是养不起了吧……而且,这事情,我觉得更应该问问海军衙门!”
世铎听了听,倒也觉得确实在理,只是海军衙门那是醇亲王管着呢,但事实上,具体拿主意、管银子的那可都是李中堂大人,这要去问李中堂,还不得跑去天津卫嘛……不过,这军机处可是有李中堂的耳目,他立刻找来孙毓汶。
孙毓汶看了遍折子,脸上也尽是狐疑的表情,不着调的说了些看法后,就匆匆离去了,隔了不过数日,海军衙门就有折子到了,也是大谈海军日常维护费用昂贵,在德国正在建造的“济远”舰因为银子短缺,不得不降低规格,所以建议朝廷全力支应海军衙门定制新战舰,以应对日本的威胁。
这言下之意就再清楚不过了,李中堂大人对于那个秦烈风主动报废战舰自然是万分的同意,这下子节约出来的银子就可以给北洋建造新战舰了,当然,对于南洋水师要求新造战舰的要求,被他选择性的忽视了,先满足了北洋扩军后,再考虑南洋水师。
不过李中堂倒还算厚道,之前马尾船厂向北洋水师交付了一年前定制的1艘鱼雷艇,丁汝昌接手后赞不绝口,命名为“广甲”号。
所以这次同意再次向马尾造船厂订购3艘鱼雷艇,由海军衙门以每艘25万两的价格支付,“广甲”鱼雷艇无疑提前出现在了北洋的序列之中,整体性能相比原本历史上那艘广甲舰有了不小幅度的提升。
这艘由胡长途设计的鱼雷艇,对于南洋体系来说,完全是一艘练手性质的战舰,在参考了缴获的法国鱼雷艇设计后,考虑到目前鱼雷作战性能低下、防护差的劣势,胡长途强化了重点防护的理念。
这艘950吨的鱼雷艇,在鱼雷舱、锅炉舱、驾驶舱加装了25mm的半圆形装甲,形成了一定程度的防护力,而一座卧式水管锅炉和三胀蒸汽机提供了3700马力的动力,这艘鱼雷艇能提供17.5节的速度,这可是北洋最快的战舰了。
而很快,秦铠消减南洋水师的折子就被送进了宫里,醇亲王奕譞和礼亲王世铎在这件事情上倒算是挺仗义的,到底是刚刚拿了秦铠送来的“炭敬”,两位王爷异口同声认为,这位秦大总督不贪兵权,倒是大清肱骨之臣。
而帘子后面的中年妇女这一次也是开了金口,都过去两个月了,这才想起来询问北疆战事的封赏问题,世铎忙呈上折子,于是乎,秦大总督的爵位小升一级,由一等男爵升为三等子爵,加太子太保的一品虚衔。
赵烈文拿到秦铠升官的电报来见他之时,秦大总督正在花园中见一个模样略显邋遢的年轻人,他笑呵呵的随口说道:“大人,朝廷因你平定北疆之事下旨封赏,你现在可是加太子太保的子爵,封疆大吏中除了李中堂大人可无第二人啦!”
秦铠听了却毫无兴奋的表情,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赵先生,先坐,茶水自便,一会儿正好要和你商议个事情。”
说完这话,秦铠又转头问那年轻人,“顾堂安,刚才你说你想专心研究一下合金冶炼的技术,可以说说看你的想法嘛?”
下面那个年轻人正是前一段时间向第二机床厂提出辞职开小工厂的高级工顾堂安,秦铠原本早就打算见见这个马尾前学堂的毕业学生,只是一直忙于两广的事务,倒是宋云泽去把这事情告诉了徐国方,这才把顾堂安调来了。
顾堂安虽然是马尾前学堂的学生,不过却没有上过秦铠的课,他入学的时候,秦铠已经在外面折腾了,他那个教官的职务早就名存实亡,但顾堂安对于这位学堂出身的总督那可是如雷贯耳,学堂里每一个学生可都把秦大总督列为第一偶像。
当他莫名其妙被送上轮船,看到几个军官来接自己的时候,还当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要被抓了呢,当时还晕乎了一阵,结果对方告诉他,是让自己去觐见总督大人,这又让他差点失眠,到了广州,足足等了好几天,秦铠才有了空。
进总督府的时候,尽管带路的徐国方一路安慰他,但是他的两条腿还是情不自禁的穷哆嗦,好在见到这位身穿便服、年轻异常的秦总督后,秦铠随和的态度让他平静了不少,不过说起话来还是忍不住的结巴起来。
等喝了秦铠亲自倒的难喝苦茶后,这才舒缓了一下紧张的神经,加上秦铠的问题很快转向了专业性的技术方面,这让他心定了很多。
这会儿听到秦铠问话,他想了想,这才认真的回答道“大人,我在机床厂看到咱们的机器设计都很精巧,但是铣、削、钻、镗时关键的刀具损坏都很快,我见过忙的时候,五天就坏了个工件,厂里有英国和德国技师,我跟他们聊天时,听说他的机床用一种硬质钢做刀具,效果很好,所以我也去炼钢厂找同学研究了一下这个问题……”
“这想法很好,你有什么发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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