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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很认真地洗着手,一共换了三盆清水,才将手上的鲜血洗干净。仆妇们就将这血水拔在了范府正门口石狮旁的树根泥地里,也不知会不会养出什么样凶恶的怨灵来。他的身上衣衫依然满是血迹,浑不在意地脱了,换了一件清爽的外衣,衣袂在初秋的夜风里微微摆动。
所有的这一幕幕戏剧化的场景,都完成于范府正门口,闻讯赶来的京都府尹孙敬修,刑部主官还有打宫里赶来的内廷太监,都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这一切。
范闲露在双袖外的手还有些颤抖,毕竟连着六七rì的损耗太大,根本不是睡一觉便能回复的,再加上先前在黑夜的遮护下,他拿着手里的那把剑,像个恶魔一样地收割了府外那些负责监视的生命,又是一次大的损耗,让他的面sè有些微微发白。
英秀微白的面容,配着地上的那柄剑,四周的血腥味道,让此时的范闲显得格外可怕。
他是现任的监察院院长,是监察院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培养出来的黑夜里的杀神,只不过往常人们总是被他的身份,他的爵位,他的权位,他的光彩所遮蔽了双眼,而想不到范闲此人,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他杀人的本事。
当然,宫里派出来监视范府的眼线并没有被他全部杀死,但凡能够抢在范闲动手之前逃跑,或是亮明身份的人,都只是被他迷倒在地,而至于那些距离范府格外近,一个街巷范围内,伪装成各式市民行商模样的眼线,则是没有任何谈判示弱的机会,便变成了他手中剑锋上带着的一缕幽魂。
从那个噩梦里醒来,双眼脱离了那座大雪山的寒冷刺激,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发动了反击,只是这种反击未免显得有些过于血腥而毫无道理。
范闲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他也清楚范府外面的那些眼线都是皇帝陛下和朝堂上重臣们派过来的人,这些人不清楚范闲此时的心理状况,自然需要严加提防。然而他不得不杀,因为睁开双眼后第一个准确的判断就是,皇帝肯定要削自己的权,而且要严格地控制自己与那些忠诚于自己的监察院部属之间的联系。
虽然言冰云在皇宫的帮助下,在军方力量的压制下,名义上控制了那座方正的yīn森建筑,但谁都知道,在陈萍萍惨死于皇宫之前后,这座yīn森的院子,便只剩下一个主人,那就是范闲,只要范闲能够与监察院重新构筑起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无法再阻止范闲成功地拢聚监察院的力量。
至少在短时间内,皇帝不会允许范闲再次拥有监察院的帮助,叶重率兵“请”范闲回京,府外又埋了那么多的眼线,很明显,皇帝是想将范闲暂时软禁在府内。
范闲不能给皇帝这种逐步安排的时间,一旦范闲与监察院脱离联系太久,朝廷自然会逐步分解监察院内部的人员构成,将忠于陈萍萍和范闲的那些官员逐一请出,再往里面拼命地掺沙子,就像前两年让都察院往监察院掺沙子一样。
范闲必须赶在监察院脱离自己控制之前,主动地、有层次的、有准备地让那些属于自己的力量重新归于黑暗之中,归于平静之中,等待着自己再次需要他们的时候,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基于范闲必须联系上他们,联系上最忠诚的……启年小组。
范府外的眼线必须死,范闲不会冒险在有人跟踪的情况下,进行这项危险的工作。在皇帝陛下的威权压制下,唯一能够让范府外的监视露出缺口的方法,就是血腥与死亡的恐怖,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而先前一位一处乌鸦冒死传递入范府的消息,更让范闲冰冷了自己的心,坚定了自己握剑的手。
有四名监察院官员已经被绞死于大狱之中,不是八大处的头目,看来言冰云还是在拼命地保存着监察院的有生力量,然而他始终没有保住那两名官员。
那四名官员正是前天夜里陈萍萍被送入监察院天牢时,曾经试图强行出手,救下老院长的人,皇帝陛下肯定不允许敢于违逆自己意旨的官员存在,所以他们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对于范闲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个皇帝陛下开始对监察院进行清洗的危险信号,所以他也动手了,没有利用任何不足道之的权势,也没有使用任何自己可以使用的下属,他只是亲自踏出了范府高高的门槛,拔出了身后冷冷的长剑,在黑夜里走了一遭,杀了十四人。
范府正门口的灯笼高悬,南城的长街中火把齐集,照耀的有如白昼。几位官员看着被从四处街巷里抬出来的血淋淋尸首,面面相觑,心生寒意,面sè惨白,不知该如何言语,他们向来深知这位小范大人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厉害角sè,可是他们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小范大人要冒着陛下震怒,捉拿入狱的危险,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杀了这么多的人。
是的,官员们都很清楚,那些被堆在马车中的死尸都是宫里以及自己这些衙门里派出来的得力探子,所针对的目标就是范府里的这位小公爷,也难怪小公爷会如此愤怒,然而愤怒的后续手段难道便是这样残暴的杀戮?
从内廷,到监察院,到刑部……庆国的朝堂之上各部衙门,只怕都已经习惯了派出探子去打听自己需要的消息和情报,尤其是前两个可怕的存在,更是不知道在这京都各大王公府,大臣宅里安插了多少密探,监察院更是做这种事情的老手,据传言说,一处现如今已经做到了在每一位六品以上京官的府里安插钉子的水准。
关于钉子的事情,在京都的官场中并不是一个秘密,官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点,即便官员们某一rì因为某些蹊跷事,发现了府中有宫里或是监察院的jiān细,他们却依然只有傻傻地装作分不清楚,若是实在装不下去了,也只得好好的供着,然后在言语上提醒对方几声,好生礼貌地将对方送出府宅,送回对方的衙门。
因为官员们清楚,这些密探钉子代表的是陛下的眼睛,朝廷的威严,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有官员会像今rì的小范大人这样,极为冷酷狂妄地将这些钉子全部杀了。
刑部的副侍郎看了一眼面sè难堪的孙敬修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孙大人,今儿这事到底怎么回,您得去问问小公爷。”
当街杀人,已是触犯了庆律里的死罪条疏,即便范闲如今既尊且贵,入了八议的范围,可免死罪,可是活罪依然难饶,更何况他今rì杀的这些人,暗底里都还有朝廷属员的身份。只是范闲就那样在火光的环绕中洗着带血的手,当着众官员的面换着带血的衣衫,面sè冷漠平静,谁敢上前去捉他?
此时官员之中,唯有京都府尹孙敬修应管此事,而且众所周知,孙府与小公爷的关系亲近,几个月前,小公爷还为了孙敬修的前程和门下中书的贺大学士大杀一场,杀的贺大学士灰头土脸,所以所有官员的目光便落在了孙敬修的脸上。
孙敬修的心里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他知道这些同僚在畏惧什么,只是这些rì子他更不好过,先是监察院出了大事,结果陈老院长惨被凌迟,而那rì他亲眼看着小范大人单骑杀入法场,更是吓的浑身冰冷,他不知道小范大人在今后的朝堂里会扮演怎样的角sè,是就此沉沦,还是要被陛下严惩……如果范闲垮台失势,孙敬修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他这一整天一直在京都府里惶恐等着陛下的夺官旨意,没有料到,最后陛下的旨意未到,自己的靠山小范大人,又做出了这样一件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佝着身子走到了范府的正门口,极郑重肃然地对范闲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问了几句。
范闲此时疲惫地坐在长凳上,那把大魏天子剑就扔在他的脚下,看到孙敬修上前也不怎么吃惊,冷着脸应了几句。
那些官员畏惧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这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好耐着xìng子等待,待孙敬修从石阶上走下来后,刑部侍郎皱着眉头说道:“小公爷怎么说来着?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当街杀人,就算闹到太常寺去,也总得给个交代。”
让刑部十三衙门出动人手进范府抓人,这位侍郎大人可没有这个魄力,然而庆律严苛,这些官员眼看着这一幕,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道范闲先前和孙敬修说了些什么,这位京都府尹已经没有太多的惶然之sè,面sè平静说道:“小公爷说了,最近京都不太平,监察院查到有些人婆子进京来拐孩子,你也知道,范府里有两位小祖宗,小范大人自然有些紧张,所以先前膳后在府外各街巷里走了一圈,看着了一些扎眼的人物,一瞧便不是正经人,所以盘问了几句,没料着那些人竟是狗胆包天,居然取出凶器向小公爷行凶,小公爷当然不会和这些jiān人客气。”
此话一出,围在正中的这几位官员倒吸一口冷气,见过无耻毒辣的权贵,却未曾见过如此无耻毒辣的权贵,十四条人命啊,说杀就杀了,还硬栽了对方一个人婆子嫌疑的罪名,此乃自卫,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说范府里的小公爷单枪匹马去追问人婆子下落,结果被十四个家伙追杀,这话说破天去,也没人信。
“本官自然是不信的,但本官也没有什么证据,当然,也可以请小公爷回衙去问话录个供纸什么的,只是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本官没有这个兴趣。”孙敬修的腰板忽然直了起来,望着身边的几位同僚冷漠说道:“各位大人衙上也有这等权利,若你们愿意将这案子接过去,尽可自便……不过本官要提醒诸位一句,死的基本上都是宫里的人,宫里没有发话,大家最好不要妄动。”
这是天大的一句废话,谁都知道今天范府外面死的是些什么人,这本来就是皇帝陛下与小公爷之间的事情,给这些官员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插手,只是范闲今天做的太过分,事情马上就要传入宫中,如果自己这些官员不事先做出什么反应,谁知道宫里对他们是个什么看法?
孙敬修说完这句话,便带着京都府的衙役走了,再也懒得理这些的事情,先前和范闲简单的几句谈话,他吃了颗定心丸,虽然这丸子的味道并不怎么好,但至少小公爷说了,只要他不死,孙府也就无事,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孙敬修别无所怨,一切都随命吧。
看着京都府的人离开了范府正门,范闲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石阶下的官员们,从脚边拾起那柄被世人视若珍宝的大魏天子剑,就像拾起了一把带水的拖把,随手在石狮的头上啪啪拍了两下。
这做派像极了不要脸不要命的泼三儿,却偏偏是小范大人做出来的,强烈的反差,让那些官员的脸sè都变了变。
…………入了府中,早有丫环上前递了件厚厚的袍子,范闲这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一面紧着衣襟,一面向后宅走,随口问道:“芦苇根的水熬好了没有?熬好了就赶紧送去。”
那丫环应了一声,便去小伙房去盯着了。范闲一个人走到后宅,坐到了床边,对着桌旁的妻子林婉儿轻声说道:“杀了十四个,明天或许就要来二十八个。”
“其实那些也只是朝廷的属员,受的是宫里和各部衙的命令,何苦……”林婉儿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忍,说道:“再说了,即便是你心里不痛快,想替死在狱里的两名监察院下属报仇,也不至于把火撒到那些人的身上。”
“你不明白,陛下是想把我软禁在这府内,但他清楚,除非他亲自出宫盯着我,哪怕是叶重来,也不可能阻隔我与外界的联系。”范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身体依然有些虚弱,沙着声音说道:“陛下rì理万机,怎么可能亲自盯着我,所以他只有撒下一张大网,网在我们这宅子的外面。”
“我必须把这张网撕开,不然就会变成温水锅里的青蛙,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范闲的眉宇泛起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可是你也说了,今天你杀了十四个人,明天可能就有二十八个人,陛下乃庆国之主,天下间的臣民都是他手中的工具,怎样也是杀之不尽的。”林婉儿面带忧sè看着他。
“杀的多了,自然也会令人害怕。”范闲微微低头说道:“皇权固然深植民心,无可抵挡,但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想必也会让那些拉网的官员眼线们,会下意识里漏出些许口子。”
听到这番话,林婉儿脸上的忧sè并没有消褪,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对范闲的关怀与不安,轻声说道:“可是陛下若要收伏你,还有很多法子。”
范闲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低着头思忖片刻后幽幽说道:“他把妹妹留在宫里,这就是逼着我不敢离京,可是他若要收伏我,则必须把我关进皇宫里,关在他的身边,我想陛下不会冒这个险。”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看着妻子面带忧sè的脸,温和说道:“淑宁和良子都已经出了城,这件事情你做的极好,不然我们这做父母的在京里,还真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思思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族庄,可是我想宫里也一定有消息。”林婉儿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旁,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不理会你要做什么,只是你得想想,妹妹还在宫里,那两个小的也还没有走远。”
“所以我要联系上我的人。”范闲怜惜地轻轻抚着妻子略显消瘦的脸颊,“思思这丫头平rì里不起眼,其实是个很有主见,能吃苦的人儿,藤子京办事老成,想必不会让宫里抓住首尾,若我能联系上启年小组里的人,自然有办法把他们送回澹州去。”
“至于妹妹还在宫里……应该无碍。”范闲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我今rì正面挑战陛下的威严,便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你就真的不胆心皇帝舅舅会严惩你?”林婉儿坐直了身子,忧虑地看着他,她深深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亲人是怎样的冷血无情,一旦当他发现范闲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控制的私生子时,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林婉儿总认为范闲如今的举措显得过于激进,过于冒险了些。
“陛下的任何举措和亲情无关,和感觉无关,只和利益有关。”范闲闭着眼睛说道:“如果我们认可这个基准的话,就可以试着分析一下,陛下或许会愤怒,但他不会把我逼到绝境。”
“无论是我准备送到澹州的孩子们,还是宫里的若若,还是……你。”范闲睁开双眼,看着妻子,缓缓说道:“这都是我的底线,如果陛下打破了这个底线,那就只能逼着我们提前彻底翻脸。”
林婉儿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范闲说道:“我从来不会低估我的任何敌人,但我也从来不会低估我自己,无论陛下是逼得我反了,还是杀了我,都只会给他,给大庆朝带来他难以承担的后果,难以收拾的乱局。”
“我若死了,东夷城那边怎么办?难道四顾剑的徒子徒孙们还会遵守那个不成文的协议?大殿下手中一万jīng兵虽然有朝廷掺的沙子,但三年前禁军的动静已经说明了我们这位大哥掌兵的本事,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掌握住这只强军……陈萍萍死了,我再死了,大哥肯定不会再听我的话,就算他不领兵打回京都,但至少也会留在东夷城冷眼看着京都里的那位父皇……陛下最好不要用宁姨去威胁他,从你的描述中看,御书房事变后,宁姨已有死志,以她那等强悍热血的xìng子,如果陛下用她的xìng命去威胁大哥返京,只怕她马上就会死在陛下的面前。”
“云之澜更不是一个傻子,若我死了,大哥的心思他肯定能猜到,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强援,他绝对会全力辅助,从而保持东夷城的dú lì地位。”
“我若死了,此时还在定州的弘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若死了,我经营了五年的江南又会是怎样的动乱下场?就算夏栖飞背叛了我,可是我也有足够的法子,让整个江南乱起来。”
“更不要说监察院,如今监察院保持着沉默,一方面是院外的那些大军,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官员都在暗中看着我,他们想知道我想做些什么,如果我也死了,监察院也就散了。”
“你看看,如果陛下真的逼我反了,或是直接了当地杀了我,会带来这么多的动荡。”范闲的唇角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幽幽说道:“他怎么舍得?他怎么……敢?”
其实范闲还有很多隐在身后的筹码没有说出来,一者没有那个必要,二者关于北方的筹码,他自己也没有太多的信心。然而谈论至此,他冷漠说出口的最后四个字,是那样的坚定和信心十足。
继承了母亲的遗泽,在无数长辈的关怀,也包括皇帝老子这些年来的恩宠信任,再加上那些老怪物们或明或暗的寄望扶植,范闲终于不负众望,成为了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和庆国强大的皇帝陛下对视,而不需要退让的大人物。
或许平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然而一旦人们将眼光投注于此,才会惊愕地发现,这些年庆国和天下的风雨,竟然造就了范闲这样一个畸形的存在。
…………“我想,你还是低估了陛下。”林婉儿沉默很久后轻声说道:“或许为了庆国,为了天下,他会容忍你的大不敬,但是这绝对不仅仅是基于他对你能够影响的事物的忌惮,而包括了很多其它的东西,或许是一些微妙的东西。一旦他发现,你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眷顾情谊,他一定会很直接地抹掉你。”
“消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消灭他的**。”林婉儿怔怔地看着范闲,“你以为陛下若真舍得杀了你,他还会在乎东夷城的归而复叛?他会在乎李弘成在定州的那点儿力量,他还会在乎江南的百姓会受多少饥饿痛苦?”
“他如果真忍心杀你,他又怎会在意天下间别的任何事情?皇帝陛下,就算整个天下都背弃了他,可是他依然有勇气有实力,重新打出一个天下来,更何况你顶多只能让他的天下多出一些极难修补的疮疤。”
林婉儿轻轻地抚摩着他憔悴苍白的面容,叹息说道:“不为了我考虑,不为孩子考虑,无论做什么事情,多想想你自己。”
范闲沉默了,他必须承认,虽然他一直是这个世界上对皇帝老子了解最深刻的人,但是在关于情绪思维惯xìng这些方面,自幼生长于皇帝膝前的妻子,要掌握的更清楚一些。
“不说这些了,呆会儿芦根汤来了,你要趁热喝。”范闲勉强地笑了笑。这些年婉儿的病情一直极稳定,除了费先生和范闲的药物之外,最大的功臣便是这些产自北海的芦根熬出来的汤。
话一出口,范闲忽然想到了北海,想到了那些将人的皮肤刺的微痛的芦苇叶,想到了那个很久没有见,很久没有想起的女子,不知道她现在在西胡好不好?之所以此时忽然想到海棠朵朵,是因为先前那一番谈话之后,范闲更清晰地判断出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婉儿说的对,要消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消灭他的**。范闲闭目沉默,想着怎样才能融化掉万年不消的大雪山?怎样才能击败一位大宗师?海棠?还是十三郎?还是……自己?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范闲开始想念五竹叔,却不是因为想念他身边的那根铁钎,而只是在心神微黯的时节,下意识里想念自己最亲的亲人。
…………第二rì,范府正门大开,内廷派来的眼线,重新布满了南城这条大街四周的yīn暗处,看来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在想些什么,在试探着什么,他只是沉稳地坐在御书房内,以不变应万变,消磨着范闲的时光,将锅里的水温渐渐地提升了一些。
塞到这锅下面的一根大柴,便是今天晨时内廷戴公公传来的陛下旨意。
听着那熟悉的余姚口音,范闲一身黑sè官服跪在正厅之中,眼眸里闪动着一切皆在预料之中的平静光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除范闲监察院院长一职,令归府静思其过,慎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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