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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锦山神占据天时地利,
雪诡对它能发挥出的作用不大——这只厉诡主要便是引动天力封绝其他厉诡,在这方面,织锦山神完全克制它。
假若道长觉得事不能成的话,
请解除我命格与这只厉诡的勾连,
我亲身去寻织锦山神,牵制住它,另想其他办法将它的龙脉正位剥离去,
进而将它收押!”苏午的声音传入老道耳中。
老道只犹豫了刹那,
看到那一棵不知是‘织锦山神’本体,还是其外相的恐怖巨树尤在全力挣扎,与织锦山川龙脉纠缠不休,他下定了决心:“好!
我来解除你与雪诡的命格纠缠!
——待会儿你快些去寻织锦山神本体所在,我以雪诡牵制着它,等你过来!”
苏午深深地看了老道一眼,说道:“道长独力支撑山川龙脉总枢的运转,还要驾驭雪诡与织锦山神纠缠——可能支撑得住?”
“一时半刻还撑得住,
快走罢!”老道手掐法印,
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帮助苏午切断与雪诡、山川龙脉总枢的勾连。
趁着这片刻时间,苏午抬目看向远处——那一棵原本遮天蔽日的丑陋巨树,此时已然萎缩得仅有数丈之高,它的枝丫无力地向下垂落,树身上的一张张血盆大口都紧闭上了,
看起来,似乎茅山巫师门长辈的手段奏效了,
将‘织锦山厉诡’剥离出此间的龙脉山神正位。
但老道当下未有任何表示,
说明苏午眼睛看见的,与真正的现实还有绝大出入。
“急急如律令!”
旁边的老道忽然断喝出声——这一刹那,苏午陡然觉得自身与雪诡、山川龙脉总枢的牵扯倏忽消失去了,充塞他视野的丑陋巨树、铺满大地的雪诡诡韵都开始淡化去!
他无法再借助‘雪诡’观察‘织锦山厉诡’的变化了,
老道已然切断他与山川龙脉总枢的联系!
充塞视野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淡,
越来越淡,
直至最后——画面即将彻底淡去的那个瞬间,苏午看到,那棵萎缩得只有数丈高的丑陋大树忽然彻底崩解开来!
瓢泼血雨洒落雪诡诡韵封冻的大地,
血雨滴落之地,便将雪诡诡韵侵蚀成暗红之色,
从那暗红色的泥土中,
一株株状似巨大灵芝的事物生长出来了,在大地上蔓延开来!
苏午瞳孔一缩——视野里的种种图景彻底消失无踪,
他发现自己与老道肩并着肩,盘腿坐在供桌前。
供桌上的香炉仍在燃着香火,
此间有阴冷的气息徐徐消散去。
苏午惊魂未定,
尤在回想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织锦山厉诡’炸开之后,在大地之上长成的‘灵芝’象征着甚么?
心里的不祥预感始终挥之不去,苏午索性运起慧剑,刷去内心种种负面情绪,平定了思绪,从法坛中站起身来,环顾四下,
看到灶班众师弟师妹,
未看到师父的踪影。
先前平息下去的不祥预感,此下又骤地升起来了。
苏午向李珠儿问道:“珠儿,师父呢?师父去了何处?”
“师父去寻织锦山厉诡本体所在了——他说他知道厉诡本体在哪里,要找到那只厉诡,将它油炸关押了。”李珠儿回道。
织锦山厉诡与山川气脉勾连已深,
一般的油炸诡手段,对它未必有用。
就连茅山巫教中长辈,似乎都无法将这只诡与山川龙脉彻底分离。
此种情况下,师父主动去寻织锦山厉诡,试图将它关押?
师父未必不知轻重,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难道真地有办法关押织锦山厉诡?
苏午脑海里思绪翻腾,面上始终没有流露任何情绪。
他同灶班众人开口道:“方才我与道长联手应对织锦山厉诡,不知道咱们这边发生了甚么事情?有清楚的么?简短说一说。”
一边说着话,苏午一边迈步走出了上清法坛。
李珠儿刚要开口回应,
青苗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我先前看得最清楚。
有些事情,珠儿你也没有看到。
还是我来说吧。”
珠儿点了点头。
苏午将目光投向了青苗,
便听青苗开口,将先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无有一丝遗漏,全然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苏午。
听过她的话,苏午沉默良久。
缓缓叹了一口气。
“师兄,师父他不会有甚么事情罢?当时我们极力阻止,但架不住他是师父,我们是弟子,不敢违逆他太多……”青苗见苏午神色如此,内心更是紧张起来。
众弟子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们都不愿面对心中的那种感觉。
苏午迎着众师弟师妹的殷殷目光,
愣了愣神,
忽然道:“假若一个结果,对其他人而言并非好结果,但当事人觉得,如此已是最好结局,他乐于达成如此结局——那么我们是该阻挠他,
还是放开他?”
李珠儿脸色一黯。
狗剩、秀秀红了眼圈。
青苗轻声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
“师父心里挺苦的……”珠儿跟着微声道。
“我们做弟子的,难道要看着师父去送死吗?”狗剩语气闷闷的。
苏午开始从周围的行李里挑拣东西,带在身上,他听到狗剩的话,顿了顿,道:“我们做弟子的,实不应该看师父去送死,不论师父自身是否愿意。
此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
“师兄,你……”看到苏午的动作,李珠儿正要出声询问,
苏午已经先开口道:“道长还在与织锦山那只厉诡斗法,珠儿,你便领着大家留在这里,看顾道长,免得有其他厉诡侵扰他。
我去找师父,
看看能不能帮师父一把。”
在阴喜脉灶班子里,苏午这個大师兄的权威甚至比师父更重一些,
他做出的决定,灶班众人更反对不得。
“大师兄,那你须小心一些。
咱们阴喜脉灶班子,全靠你和师父撑着,要是你俩出了甚么事情,灶班子便就散了……”青苗拉住了想要抗拒的李珠儿,郑重地与苏午说话。
苏午点了点头,
拍了拍狗剩与秀秀的脑袋,背着包袱,转身走下山坡。
……
轰!
老道以山川龙脉总枢作为自己的耳目,此下亲眼见到,那棵萎缩得仅只有数丈高的诡树,此时骤地颤抖起来,树上的一张张血口嗫嚅着,忽地崩解成漫天血雨!
那血水如瓢泼般落下,
溅落在雪诡铺在大地的灰白诡韵之上,
刹那就将灰白诡韵晕染侵蚀成一片片暗红地带。
倏忽间,
从那暗红土壤中,
一株株硕大的灵芝生长出来了,
可怖的诡韵掺杂着山川龙脉的气息,萦绕着那些灵芝,
那些灵芝的‘芝伞’上,裂开一道道血口,血口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了一具具尸体!
腐臭气味与灵芝香气纠缠不休,共同萦绕于此间。
血雨还在不断往大地倾注,
芝群密密麻麻虬结堆积,
不过眨眼时间,
就形成了一座‘灵芝尸山’!
这山还在不断增高,渐渐要与周遭的织锦山峦一般高耸!
老道心中毛骨悚然!
——随着那些灵芝聚集成灵芝尸山,周遭的山川龙脉也尽数朝那座灵芝尸山归拢去,盘绕在那座尸山之上,甚至让老道摄拿的此间山川龙脉总枢都开始出现分崩离析的迹象!
尸山还在演化,
山腰处渐渐凹陷下去,
显出一个像是墓室一般的方形凹坑。
凹坑里有灵芝与尸骨堆积成的立柱。
这时,
天穹忽然被黑暗遮蔽住了,
大地化为昏黄之色。
一些幽壑曲径渐渐从昏黄的大地中浮现出来,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真切,显得虚幻而模糊。
周身重新缠绕上锁链,眼睛里开始流溢血光,浑身血淋淋节肢都无力地垂落下去的师叔祖‘贞广’便站立在这阴间与现实的夹层里,
向老道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分外空洞阴森:“这只厉诡与周围山川龙脉本有关联——它就是此间山川龙脉催生出的一只厉诡。
其根系已在山川龙脉之中延伸开了,无法隔绝其与龙脉正位的联系。
这只厉诡,原本是一株灵芝,
有不可测的存在,
在它的芝伞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它因此开始诡化。
其后此地经历过诸多兵乱、灾祸,埋葬在周围的许多尸体,因为山形地势的更易,地龙翻身等缘故,渐渐聚集在了它的根系下,
助力它演变成一只厉诡。
我只能溯及它的过往至此了。”
贞广师叔祖顿了顿,看了老道一眼,接着道:“你若还有余力,当下便尽快逃跑罢,这只厉诡,非是你所能对付的。
若无余力,
往阴间看门诡那里奏表一封,
自己进阴间来罢,
躲过一时是一时,
即便躲不过,
也可托梦后辈弟子,让他们把你的尸体赶回宗坛,以期返生。”
老道苦涩地笑了笑,
他清楚宗坛当下是甚么情况,
自己入阴之后,只怕不会再有后辈弟子来帮自己‘赶尸搬山’了。
“师叔祖,
莫非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封押此诡么?”老道向‘贞广’问了一句。
‘贞广’道:“此诡本身乃是一只鬼灵芝,但它演化至今,本形早已移转,因它本形时时移转,它的分形必然会有与本形相违背之处,
若能操纵分形与本形相对,
可以令之陷入沉寂。
但如何操纵它的分形?
你现下连它的分形在何处都不知道,更不提操纵它的分形了——这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话已至此,其他的,你自行考量罢!”
说完话,
‘贞广’恐怖而扭曲的形体,
携裹着重叠于人世的阴间,在老道眼中消散于无形。
而老道与师叔祖贞广言语的这些时间里,
灵芝尸山山腰处,墓室般的方形凹陷里,已经生出四根立柱,以及一道由尸骸堆砌成的、近乎九十度倾斜的棺座。
棺座上,巨大的棺椁从无形至于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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