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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抵达风车村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他很快就处理好了自己的私事。将萨姆监工藏匿的赃款收入自己的收藏馆。
他掐了个点,找到之前租住的旅店,赶在在下午结束的时刻入睡。
1173年12月份的风在黑天中潜入梦中,立刻被1074年5月的阳光温暖了。
雷德动了动手指,他抬起头,摘掉遮在脸上的帽子。
白天还没有结束。
他拍了拍脸,这次可不敢带‘英俊’面具了。
梦境中的自己以太之血浓度太高,即便是普通的收藏品都能强化到具有‘魅惑’的效果。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没有任何问题,浓度回落到百分之七十五。又查看了一下信件和笔记,其中有一封提到了关于上次馆长提议的‘狩猎术士’的事情。
‘关于两个施曼茨佬的行动轨迹,大家长们已经展开手调查,本打算这个月就让新人们上来练练手,只不过阿妮家的女孩子患了疫病,只得在家休养,等待三个月再行动。’
言语之间是完全不把施曼茨的术士当回事儿,权当是野兔一般用来打猎的玩具而已。
伊芙丽雅男爵写了两封信请求原谅,只不过字里行间,雷德怎么看都觉得,她对于自己的恐惧之余,似乎又多出来了一份谄媚。
确认没有任何要紧事,雷德便放下心来。
“费兰!”
雷德喊了一声,杵起拐杖,走向门外,费兰就在门口等候,为雷德打开大门,恭敬地说道:“少爷,你有何吩咐?”
“嗯,是有点事情。”雷德看到费兰的个子高了一头,略感诧异:“你最近个子长得很快啊。”
“是吗?”费兰腼腆地笑了笑:“那肯定是葵莎大妈做的饭太好吃了,我每次忍不住多吃一勺。”
“那就多吃点,你一个小伙子,正在长身子,个子高高壮壮的,才有女孩子喜欢咧。”雷德对这个认真负责,还很有眼力见的仆从很是看好,加上他本身就是大学生年纪,对于主仆概念看的很淡:“走吧,带点伴手礼,我想去见范格雷。”
“雷德少爷,您对那人也太关心了吧?”费兰提醒道:“每个月您都给他送一笔生活费过去,足够他在风车村上过日子了。”
“那不一样的,费兰。”雷德调侃道:“人是社会动物,是有感情有温度的,有的时候,千金万银也比不过一句嘘寒问暖的。”
“我明白了,少爷。”
费兰立刻退下:
“我去仓库里拿两瓶好酒,并去通知让库克特师傅准备好马车。”
“不,不用车夫。我记得上次他说,他就住在这不远吧?”雷德说:“就走过去。”
没多久,雷德和费兰就步行穿过了风车村的田间小道,找到了范格雷的家住处。
范格雷的家并不大,即便雷德给了他不少的钱,但是范格雷也仅仅是将房子修缮得干净整洁,也没有像那些有钱人急着囤地当地主。
当雷德在棚子下找到他时,他周围围了一圈孩子们,那些正是坐不住年纪的熊孩子们,此刻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扰了范格雷的动作。
雷德和费兰对视一眼,好奇地走上前,凭借身高优势,静静注视着范格雷的动作。
‘他在雕刻!’费兰惊讶地小声道。
范格雷用一只小刀,对着一块普通的边角料聚精会神地刻划、切削,和他丑陋的外表和独腿的身份不同,他的手其实很巧,动作又快又稳,粗糙的大手却将小刀使用的灵活自如,如同一只蝴蝶穿越花丛,却丝毫没有触动任何叶片的震颤,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技巧,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雷德看得入神。
范格雷在雕刻一只黄鹂鸟,他认真地处理着鸟儿羽毛的纹理,包括那些复杂的绒毛,还有羽翼根处的一些凌乱的杂毛,这些微不足道,被常人忽略的细节,却被范格雷不计麻烦地细心刻画出来,让原本呆板的雕像拥有了生命。
人们静静注视着这创作的过程,其中大部分孩子,没有人教导过他们要在别人专心工作时保持安静,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捂住了嘴。
最后一刀落下来,锋刃褪掉了鸟儿的一处棱角,一只振翅而飞的黄鹂鸟便蓦地出现在人们视野里。
“呼!”范格雷松了一口气。
“好耶!”孩子们欢呼雀跃,围绕着范格雷吵闹起来:“给我好不好!给我!”
“不要是我先的,这是范格雷答应送我的生日礼物!”
“可我也想要,范格雷也送我!”
“好啦好啦……”范格雷无奈地笑着,将黄鹂鸟交给那个过生日的小女孩,他没有宴会当日那般紧张,很放松地笑着,他杵起拐杖,转身走进工坊里,不久,他单手托着一个打开的大盒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不要抢,排成一排,自己想要哪个随便选。”
盒子里摆满了各种精巧的雕刻品,从小兵、贵族、苹果、大树无奇不有。立刻吸引了更多孩子们的注意力。
“哇!我们真的可以拿走吗?”
“可以的啊,都是你们的。”
范格雷微笑着,他那张丑陋畸形的面庞没有被孩子们嫌弃,大家在他的指挥下,老老实实排成排。
范格雷会优先给那些瘦小、面黄肌瘦的孩子让他们先说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有人想要同一个雕刻,他就会耐心地记下来,并答应到时候会再做一个,一同交给他们。
这样的分配法让大多数孩子都很满意,即便没有拿到想要的雕刻品的孩子,也点点头,说以后还回来看雕刻。范格雷也保证下次会优先给他们发。
“再见!范格雷叔叔。”
范格雷挥着手,他憨厚地笑着送别了孩子们,这时他才注意到,有两个大人站在一旁观看了许久。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同样缺了右腿,但气质高贵、自信的男子,面带微笑的站立在面前,身旁跟着的仆从也穿着体面干净,一下子,范格雷又本能地低下头,躬身行礼,惶恐地道:“特莱基的少爷,真不好意思,让您站了那么久。”
“别这样,范格雷。”雷德眼底浮现出一丝愧疚,他说:“是你刚刚的雕刻太精彩了,我看得入迷。”
“那只是糊弄一下小孩子的玩意儿而已,只是给孩子们玩的。”范格雷干巴巴地说着,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小孩子又怎么了?正因为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才更要用心啊。”
雷德笑道:
“欢迎我进去坐坐吗?我带了好酒。”
“啊,我不太会喝酒。”范格雷摆摆手,但他并不是这么说,而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家简陋的陈设。
“哦,天呐,那我想,你更得学着小酌一杯。”雷德笑着化解道:“所谓骚客借醉洒文墨,武将凭醺逞英豪。来吧,大艺术家没有不喝酒的。还是说你觉得我对酒的品味不行?”
“我、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范格雷一紧张就开始舌头打结。
雷德一摆手:
“来吧,费兰,让范格雷好好见识一下特莱基家族的酒。”
【这本该是你家的酒。】
雷德目光一黯。
范格雷却有点受宠若惊,他没办法再拒绝雷德的提议,引雷德进入自己修缮过的农家小屋中。
雷德并未对这简陋的房间感到任何不适,在现实中他住的甚至还是只有十平米,连张完整的床都没有的工棚。
喝酒不能没有配菜,费兰把酒一醒好,雷德就打发他去镇上买些食物,他则留下来和范格雷用木头杯子接着喝。
范格雷有点不敢动口,端着杯子说:“这么名贵的红酒用木杯喝会不会,太掉价了?”
“酒就是酒,拿来喝的。哪有什么掉价不掉价的。”
雷德不以为意,他端起杯子:
“干杯。”
“可是该敬什么?”
“管他呢,大不了,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雷德端着就是一碰杯,随后咕咚咕咚当啤酒一般喝下肚,又自顾自地满上:“这段时间我一直说要来看看你,但是我从来没有到来,所以我再罚三杯。”
“罚三杯?”范格雷被雷德这一套礼数搞懵了。接着就看雷德又端起木杯仰头又灌了两杯红酒。忍不住又问道:
“这又是敬什么?”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昏黄。”雷德也不在乎什么修养不修养,拿手背一擦嘴,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干了,您随意。”
这个随意……
范格雷也没办法,但他确实没有雷德那么好的酒量,只敢小口小口地喝红酒。他其实也不懂红酒,也没品出来甚么名堂,只不过酒精起了作用,马上也放松下来,聊的话也多了。
“话说回来,范格雷,你怎么不想着圈一片肥沃的土地,然后坐收租子呢?”雷德好奇地问道。
“这个啊,其实,”范格雷说:“我不想这么做,佃农太辛苦了。又要交租金,还得给国王陛下交税。但凡有个王子啊、公主过生日,或者国王大寿,还得再交一层礼金上去。这还算好的,王国要是打仗,就会大量征收粮食,连口粮都不一定留得下来,就会被全部拿走。我不忍心看人那样,感觉会被人戳着脊椎骨骂的,而且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却能够坐收这种……拿人的血汗赚来的钱。”
雷德笑着,下意识说道:“可大家有钱了基本上都会这么做。没有人会谴责你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范格雷茫然地说:“但是大家都这么做,就一定是对的吗?”
雷德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我知道我可能花钱的地方不太对,雷德少爷,你给我那么多钱,是想让我能够有个良田,多赚点钱,讨个媳妇,好过幸福日子——咳咳咳!”
范格雷灌了一口酒,咳嗽两声,说道:
“但是我一个又丑、又残疾的家伙,哪怕靠钱找到了女人,妻子也只是爱我的钱,我这么丑,有了孩子,也会很丑的,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下来就带着我的丑陋,像我一样自卑的活着。我也不想和一个只爱我的钱的女人度过漫长的一生——她估计也过得很折磨吧。”
雷德摩挲着酒杯,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田野上。
“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范格雷,你身上有很多优点。说实话,我很多地方都不如你。”
他说。
“不如我?噗嗤——”范格雷畸形的脸庞再也绷不住笑意,哈哈哈哈地大笑出来:“雷德、雷德少爷!你太会讲笑话了,这样安慰人可是一点没有效果的,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可能不如我呢?”
范格雷开心地自嘲着:
“我又丑、又笨,是个残废,没有你的帮助,我甚至没办法吃得饱一日三餐。你不一样,雷德少爷,你富有、你自信,长得一副好皮囊,而且还满肚子墨水,谈吐不凡,不论怎么看,都很明显,我……我怎么能和你比呢?”
“范格雷,其实——”
雷德的话语哽在喉间,他有些忍不住想要把真相告诉对方。
【是我夺走了你的一切,这些,这些本应该都是属于你的宝物!是我顶替了你,是馆长再一次抛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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