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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从中午一直进行到傍晚。
粘稠的血液,在城墙上肆意流淌,干涸以后变作一幅散发着刺鼻腥臭味,黑红色的地狱绘图。
奥斯曼人丢下了无数尸体撤退了。
天色渐晚,他们显然也没有夜战下去的兴致,倒是敌人的炮兵阵地再度发威了,瞄准城内倾泻了一通炮弹,只是成效寥寥,更像是无意义的泄愤。
君士坦丁堡也有属于自己的火炮。
是乌尔班此前为君士坦丁十一世打造的,只是受限于资金,口径都很小,乌尔班在实地考察过狄奥多西墙的构造后,得出了火炮很难安装在塔楼中的结论。
她太古老了,这座千年古墙在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安装火炮的事,自然也无力对敌人的炮火进行还击。
洛萨也不知是该说君士坦丁十一世心善,还是愚蠢了。
乌尔班熟悉狄奥多西墙的构造,又是个铸炮师,你连人家工资都发不起了,就没意识到这个人的危险性吗?对于这种人,既然用不上,也不能保证其忠诚,即使不直接把他秘密处决掉,也该多派些人严加看管才对。
城下派来了马哈木二世的信使,提出双方暂时停战以收敛尸骸,停战协议持续到明晚。
洛萨自然不会拒绝这一要求。
黑死病的可怕给每个智慧生命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昨日巨舰世界,就算是极北的巨人族,也因黑死病损失了八成的人口。
神职人员的圣辉只能治愈外伤,乌尔丁曾经坐上过米兰大主教,已经算是高级神职人员了,他这种层次的神职者,面对大多数疾病,仍要用草药学。
无论是守城方,还是进攻方,都不愿看到这种惨状重新上演,瘟疫可不看种族,也不看地位,死在黑死病当中的皇亲国戚一抓一大把。
收敛尸体这段时间,成了罕见的和平时光。
筋疲力竭的守军士兵倒头就睡,有些人手中还拿着市民们送上城来的食物,伤者们痛苦地小声哀鸣着,一些死去亲属的妇孺,站在城墙内侧悲怆地哭泣。
守军们将敌人的尸体抛到外面填埋过的壕沟里,陷入填埋过后的淤泥当中,奥斯曼人又派来民夫,将尸体拖曳出来,运上板车,拉到远处集中焚烧。
拜火教阿訇们集中在一起,念着悼词,有些大头巾的奥斯曼人,围着火堆跳起了旋转舞,也颇有几分肃穆之美。
洛萨认真听着各段城墙汇报来的消息,南部段守军,今日伤亡了四十余人。
中部段是敌人进攻的重点,哪怕有他亲自坐镇,死伤者也有二百三十人之多,多数都是被那些拥有超凡力量的兄弟会和姐妹会的成员杀伤的。
北部段城墙也好不了多少,靠近金角湾和布拉赫纳宫的城墙同样是防御薄弱处,奥斯曼人深知这一点,集中了数十们大口径火炮对城墙进行轰击。
如果不是乔瓦尼亲自带队与敌人厮杀,解决掉了对方带队的一名持旗帕夏,损失恐怕也不会比中部段城墙小多少。
只一天的功夫,守城方便损失了四百多人。
即便奥斯曼人的损失,必然是守城方的十倍,甚至更多。
但他们损失得起。
毕竟,迄今为止,他们真正的核心力量,最精锐的耶尼切里军团还没被派上战场,仆从军损失虽多,但只要马哈木二世顶住这份压力,反而能成为削弱地方势力的一个契机。
“敌人的人力无穷无尽,而我们的士兵每时每刻都在损耗。”
洛萨轻叹了一口气,在城墙上巡视着,时不时拍拍疲惫的士兵们的肩膀,对他们今日的勇猛奋战大加赞赏。
他刚对内处决了一批投降派,没收了其家产,这时也毫不吝啬拿出来了一部分钱币,用来赏赐此战中,战功卓著者,比原本凄惨到熔掉教会装饰,铸银币赏赐给士兵的境况强了不少。
可惜那些印有他头像的系统出产的金币取不出来,倒是战利品回收依旧能用,使他又积攒了一批钱币,得以在下一次战斗中用来赏赐兵士。
傍晚的君士坦丁堡,天色依旧是灰暗的,尘埃,硝烟,弥漫在天地之间,靠近城墙内侧的民宅,有许多都被炮火波及,垮塌成了废墟。
好在这些民宅早就已经无人居住了,垮塌以后,反而更方便拆下来充当修补,加固城墙的材料。
狄奥多西墙的魔法阵不是永远无法被摧毁的,最起码,今天被轰塌的那座塔楼,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洛萨也不知道狄奥多西墙还能撑多久,负责修缮维护这座城墙的施法者团队,早在几百年前就死光了,君士坦丁堡的施法者,甚至不敢轻易为其充能,担心损坏其魔法纹路。
负伤的士兵,被民夫们抬下城墙。
但更多的伤势较为轻微的,依旧坚守在了岗位上,守城的士兵人数有限,很难做到有序的轮换,只能如拆了东墙补西墙一般,将驻守于其余段城墙,未处于敌人重点进攻的士兵,调派到这里来。
至于预备队,那是绝对不能轻易动用的,必须养精蓄锐,在最关键的时候,填在最惨烈的战斗当中。
城墙底下,奥斯曼人派来的收尸人像是成群结队的鬣狗,扯下死者脖颈上的项链,捡起死者的财物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尽管这部分收获,回去之后肯定会被盘剥掉大半。
“上帝保佑!”
一个鲁米利亚军团的收尸人兴致高昂地扯下了一个士兵的项链,毫不嫌弃地将挂有银质的东正十字架的项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上帝不会保佑你这种人的,叛徒。”
城墙上,有希腊士兵怒骂道。
收尸人抬头看去,一个头盔上有一处醒目凹陷,脸上还带着血渍的希腊士兵,正探出脑袋来骂他。
他耸了耸肩:“伙计,如果我是你的话,就应该老实躺着,祈祷能活过明天。”
“呵,这句话我也回赠给你。”
希腊士兵冷笑着举起手中的弩机,示意他随时能取走收尸人的性命。
“多谢。”
收尸人对此很无所谓,兴许明天他就会成为被驱赶上城墙,跟同宗兄弟厮杀的第一线,成为被新一批的收尸者收敛的对象,届时又会有新人扯下他脖子上的项链。
但不为异教徒服务,说的简单。
连领主老爷们都躺平啦,承认了奥斯曼人的统治,他们这种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又能做什么呢?
反抗,只会招来更血腥的镇压。
一些东正教和拉丁教会的神职人员捧着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来到了城墙上。
他们挥洒出具有治愈效果的圣辉,抚慰着士兵们的伤痛。
一些难以救治的濒死者,也停止了哀嚎,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消退。
有穿着法衣的司铎将祝圣过的橄榄油涂抹到他的额头上:“安息吧,孩子,你为基督而战,至死方休,你生前所有罪孽均会得到宽恕,你将升往天国”
濒死者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不再发出哀嚎声。
最终司铎合上他们的眼睛,默默念了一句祷词。
收尸人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城头肃穆的场景,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奥斯曼人没有禁绝东正教的信仰,就跟萨拉森人曾做的那样,只是受限罢了。
但他们如果受伤了,绝不会有司铎替他们做临终弥撒的。
皇帝看着这一幕,只是一片默然。
“今天死了很多人。”
薇薇安娜的脚步声很轻盈,装饰着白色流苏的战靴踩在城墙上,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敌人死得更多。”
烛骑士询问:“如果马哈木二世真就铁了心,要拿人命来耗呢?”
洛萨不假思索道:“那就跟他耗。”
奥斯曼人家大业大,但内部矛盾其实一点也不小,他就不信年纪轻轻的马哈木二世,若真面对过于惨烈的代价,还能压得住那些穆拉德二世留下来的老臣们。
他就不信马哈木二世能一直坐得住。
只要马哈木二世坐不住,率先出手,他的机会就来了。
薇薇安娜不禁皱起眉,这副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姿态,还真是像父亲大人和皇帝陛下呢。
也对,他现在不也是个皇帝陛下吗?
“在我们那个时代,有学者提出,为了消灭战争,未来我们或许可以依靠骑士决斗的方式,来处理国际争端。”
“所以呢,我跟马哈木二世商量着摆个擂台?胜者取得君士坦丁堡?我倒是求之不得。但如果世界上的事都能这么简单解决就好了。”
洛萨的语气有些烦躁,战争就是一架绞肉机,自己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他比绝大多数人类君主都更不希望看到死人,但怀有这种心态,只会使死去的人更多。
“我只是”
薇薇安娜欲言又止。
她今天支援金角湾的舰队时,一把火烧掉了奥斯曼人一艘小船,两艘大船。
这个时代的划桨船,乘员众多,即便是一艘小型桨帆船,乘员也有一百余人,奥斯曼人的三层划桨大船,算上奴隶划桨手,总乘员能达到四百人之多。
哪怕是保守估计,她今天一天便杀了五百人。
这比她前半生杀过的所有人加起来,再乘一百倍都多,因为她此前也就在游历过程当中,杀死过两名作恶多端的强盗,骑士竞赛当中,也仅是失手杀死过一名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战胜的对手
“抱歉。”
洛萨揉了揉眉心:“我的语气有些急了。但是,薇薇安娜小姐,这场战争不是因我的意志而起,也不会因我的意志而终结。”
薇薇安娜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是我失职了。”
洛萨轻叹了一口气:“你做的已经够好的了,我第一次打仗的时候.”
“还不如你呢。”
他说了句善意的谎言。
实际上他第一次打仗,是在跟马扎尔人的交锋当中,那个时候,他可没半点紧张的情绪,杀了个痛快。
但没办法。
他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
薇薇安娜又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小姑娘,跟切里尼娜这种刀头舔血的狼族刺客没得比;跟让娜这种活了好几百年,生前也是个杀胚的英灵也没得比。
更别提芙琳这种魔物娘了,杀人对她而言就跟碾死个蚂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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