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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信彩铃这一招取得了初步成功,正当陈默雷为此欣喜的时候,一个他不太愿意见到的人出现了。
每周五是东州法院的院领导接访日,每到这天,分管业务的院领导就会轮流到信访大厅的接待室接访。这天周五上午,轮到陈默雷坐班接访,信访大厅又一次挤满了人,陈默雷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副局长赵维山叫过来帮忙。两人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满屋子的人送走。
将近12点钟,两人正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突然闪了进来。来者是个穿着颇为体面的老年男子,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身子骨看起来却十分硬朗。
老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眯眯地对陈默雷说:“陈局长,你好呀,还认得我吗?”
陈默雷自恃记性还可以,可眼前之人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好摇着头说:“恕我眼拙,实在想不起来了,您是?”
“陈局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老人主动坐到陈默雷对面,说:“我叫宫万福,咱们去年在杨同和家见过一面。你想起来了吗?”
陈默雷想起来了,去年秋天因为杨乐被诬陷一事,他的确在杨乐的大伯杨同和家见过宫万福,只是当时他更关心杨乐是否受了冤枉,没怎么在意这个人,也就对他没什么印象。
再次见面,免不了要客套了几句,但陈默雷知道,宫万福在这个时候过来,绝不仅仅是客套几句这么简单。
然而,客套过后,宫万福没有直接切入正题的意思,只听他继续说:“听说陈局长和公安局的郑旭东副局长很熟,是吧?真是巧了,我跟他也很熟,可能比你还熟。
他呢,最早是跟着我干的。那个时候,我是派出所的副警长,他是警员;后来我当了副所长,他当了副警长;再后来,我当了所长,他当了副所长。不过这小子也确实精明肯干,所以再往后呢,我就带不动他了。后来,他从副所长干到教导员,又从教导员干到所长,直到一步步干到了现在分管刑侦的副局长。
哎呀,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他如今当了副局长,可我到退休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所长呢。”
陈默雷向来厌烦有人说话婆婆妈妈、东拉西扯,但如果从郑旭东那里论起来,宫万福也算是他的前辈,他只好耐着性子听对方把话说完,然后才说:“宫老,您今天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不妨直说,能帮到您的,我一定帮。”
“陈局长真是快人快语!那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宫万福向前凑了凑,说:“我今天来呢,是为了我儿子宫延亮的事。你们以前执行他的时候,我没拦你们,也没给你们添麻烦,这也算够意思了吧。现在,宫延亮反过来向冷世光追偿,你可得一定得帮帮我们呀,一定要想办法把他隐藏的财产查出来呀。这种人实在太可恨了,自己躲起来欠债不还,反倒让别人替他还钱,你说,这不就是典型的老赖吗?”
宫万福越说越气,说着说着,什么龟孙子、王八蛋之类的词,都从嘴里蹦了出来。
陈默雷嘴上不说,心里却暗自发笑:说别人是老赖,那你儿子身为企业老板兼人大代表,不仅不以身作则、率先守法,反而为了不承担担保责任而逃避执行,这又算不算老赖呢?
等宫万福骂完骂痛快了,陈默雷这才问道:“宫老,我听您的意思,是不是你儿子宫延亮向冷世光追偿的案子已经判了?”
“对呀,我今天就是代我儿子来立执行案子的。”宫万福说:“我刚立完案,看见立案大厅的大屏幕上显示,今天轮到你在这里接访,就想过来一趟,跟你唠两句。本来我也是想碰碰运气,毕竟眼看就要到下班时间了嘛,没想到我运气还不错,还真碰上你了。”
陈默雷好奇地问:“像这种被告找不到人的案子,要公告开庭、公告判决,这一套诉讼程序下来,怎么也得半年时间。可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月,连一次公告的时间都不够,这案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判了呢?”
说到这里,宫万福不禁笑了一声:“是,本来这案子是没这么快判的,毕竟冷世光一直在外边躲着嘛。可我儿子咽不下这口气,就雇了4个人24小时在冷世光家门口轮流盯着,没想到盯了半个月,还真把他给逮到了。那天,他半夜里溜回家取东西,刚进门就被我们给堵住了。我儿子怕他再溜掉,就一直派人看着他,就这么着,这案子才算顺利审完了。要不然,还真得像你说的,这案子至少还得等上半年。”
听到这话,陈默雷不无担忧地说:“您儿子一直派人看着冷世光,他不怕这种行为构成非法拘禁吗?情节严重的话,是要构成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宫万福连连摆手,说:“我们可没有非法拘禁,我儿子只是一直让人跟着冷世光,不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至于日常生活方面,我们可都没限制他,更没有打他骂他。严格来说,这可不算非法拘禁。我干了二十多年的警察,这点法律意识我还是有的。”
“那他的吃喝拉撒睡呢?你们的人不会也一直盯着吧?在这方面,会不会有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陈默雷又问。
宫万福右手一摆,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这个问题我们早考虑到了。他回家,我们的人就守在他家大门口,他出去吃饭,我们的人就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我们只是防备他再次跑了,绝对不会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陈默雷明白了,宫延亮他们是打了法律的擦边球,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不妥,却也说不上违法。这么高明的招数,恐怕不是出自宫延亮的大脑,而是这个坐在他面前的宫万福想出来的主意。
陈默雷默默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冷世光人呢?他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就派人把他传唤过来。”
这时,却见宫万福一拍大腿,一脸的痛惜和懊恼:“别提了,到底还是让他给跑了。”
“跑了?!”陈默雷一怔,问:“你们好不容易逮到他,怎么会让他跑了呢?”
“说到这儿我就来气!”宫万福突然愤愤不平起来,说:“我儿子一人一天300块钱,雇那帮人盯着冷世光,本来想等到判决书生效后,立即申请执行,那样,你们就可以直接传唤他,可没想到那帮人都是钱虱子,根本就没有一点职业操守!冷世光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把冷世光给放跑了。那帮混蛋还死不认账,说什么一不小心睡着了,没把人看住。你想想,四个人盯一个人,还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掉了,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谁信呀?鬼都不信!”
陈默雷愿意相信宫万福这话是真的,可如今冷世光已然跑掉了,要想再找到他,恐怕就更难了,甚至冷世光都有可能不再回东州了。亲生儿子追偿的希望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变得遥遥无期,宫万福不生气才怪呢。
过了好一会儿,宫万福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看了看表,面带歉意地说:“哎呀,都12点半了。你看我,光顾着说话,耽误你下班了。要不这样吧,咱们难得见上一面,我请你俩吃个饭吧,就当咱们正式认识一下。你看,你和郑旭东这么熟,他又跟着我干过,这么论起来的话,咱们之间也算有缘份。
不过你放心,现在的规矩我知道,咱们只吃饭不喝酒。你等一下,我这就给郑旭东打电话,让他过来作陪,就算他吃了饭,我也把他拽过来。”说着,就要掏出手机给郑旭东打电话。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陈默雷慌忙拦住宫万福,说:“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下午还有事要忙,我在我们食堂吃就行了。唉,要不你也来一起吃吧,我请客。我们这儿的饭菜虽然是大锅菜,但卫生绝对是有保证的。”
陈默雷还记得,宫延亮还是被执行人的时候,宫万福非但不劝儿子履行法律义务,反而拖郑旭东给他捎话,想把儿子从失信黑名单里删掉。单凭这件事,他就对宫万福这人没什么好感,更别说什么请客吃饭了。
见陈默雷执意不肯,宫万福只好作罢。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了两下的信纸,轻轻放在桌子上,又轻轻推到陈默雷跟前:“这上面写着冷世光可能的藏身地点,应该会对你们有用,你好好看看。”说完,便朝门口匆匆走去。
陈默雷拿起信纸,本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却听啪的一声,一张购物卡从里面掉了出来。他再抬头一看,宫万福早已经没了踪影。
“宫老,您等一下。”陈默雷拿着购物卡追了出去。追出信访大厅,没看到宫万福人影,他又追到安检大厅,总算把宫万福追上了。辛亏这时候安检大厅已经关了门,法警重新开门需要十几秒钟,这才给陈默雷留出了一点时间。否则的话,恐怕宫万福早就没影了。
“宫老,请留步。”陈默雷几步跑到宫万福跟前,把购物卡塞到他手里,说:“宫老,您不小心把东西落下了。”
宫万福拿着购物卡看了看,笑着说:“这不是我的,我平时买东西都是用现金,不用卡。我想,这卡应该就是你自己的,只不过你一时想不起来了。”说着,就要把购物卡重新塞给陈默雷,见陈默雷不肯接受,他又把卡放到了安检大厅的柜台上。
陈默雷一再解释说,收受购物卡是违反规定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可宫万福却一口咬定购物卡不是他的。无奈之下,陈默雷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万福离开。
吃过午饭,陈默雷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这张购物卡该怎么处理才好。下午一上班,他便去了纪检组长杜清明的办公室,把购物卡摆在杜清明面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
杜清明听完后,半开玩笑地说:“你今年财运不错嘛,这已经是今年你上交的第三张购物卡了。”
“你别那我开涮了。”陈默雷一本正经地说:“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这次我不想把购物卡上交了。”
“什么?”杜清明一怔,吃惊地看着陈默雷:“你脑子进水了吧?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陈默雷解释说:“我是这么想的。宫万福好歹也算是郑旭东的师傅,我想把这张购物卡交给郑旭东,让他帮忙退给宫万福。我想,凭他俩的关系,这事或许好办点。而且就算他退不回去,平时也可以用卡里的钱买点东西,去探望宫万福,这么花着花着,卡里的钱也就花完了,这样就相当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退给了宫万福。你是纪检组长,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这么做行不行。”
杜清明这才明白陈默雷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这倒也行。严格来说,宫万福提出的是正当要求,所以,他送你购物卡也不算行贿,能把卡退给他本人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你得让郑旭东给你打个收条,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行,我知道了。”说完,陈默雷把购物卡装进口袋,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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