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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怀的脑袋,像是麻花一样,绞在一起,半天没理清楚。
这腰牌的确是道廷司的腰牌。
墨画这孩子,就算再胆大,也不可能冒着大不违,仿造道廷司腰牌。
青铜,意味着就是编外。
可编外的腰牌,也是腰牌,隶属于道廷司,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弄到手的。
“你这腰牌,从哪偷来的?”
顾长怀一脸狐疑道。
墨画不悦道:“什么偷来的?这是我们通仙城道廷司的掌司,亲自发给我的!”
“通仙城?”
顾长怀想起来了,是墨画出身的,那个离州偏僻的二品小仙城。
墨画摇头,“不是。”
顾长怀不解,“那他凭什么,送你青铜腰牌?”
不太可能……
“没有!”
顾长怀眉头直皱。
“……让我为道廷司效力,造福通仙城修士,为修界的安宁做贡献!”
不然顾叔叔,就知道自己虽挂着名,但却是个道廷司小混子的事了。
关键自己哪里能想到,他一个十来岁的散修,刚入太虚门,手里还偷偷藏着一枚道廷司的青铜腰牌……
顾长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你就吹牛吧……
墨画也懒得解释,反正他说了,别人也不信,他都习惯了。
“造福?”顾长怀摇头,“你小小年纪,能造什么福?”
以后自己耍赖,拖延,就用这招。
顾长怀一脸不信。
以后顾叔叔,还有可能是自己的“领导”。
墨画便顺势改口道:
墨画看着顾长怀,一脸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神情,自信道:
“当然是掌司看我年少有为,所以才给我腰牌,让我混……”
这两个大字,墨画每次路过,都要瞅上好几遍。
大妖是自己杀的。
在领导面前,要表现出一副“积极上进”的样子!
墨画学到了。
不能说“混功勋”。
“你入赘他们家了?”
他想了想,还是推脱道:“我只说考虑,没说答应……”
大意了。
“我造了大福了!”
刻在最上面一行,字最大,还镀了金的!
墨画!
墨画点了点头,“行吧。”
墨画理直气壮道。
顾长怀心中一紧,目光一凝,“你不会到我表姐,还有瑜儿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这孩子鬼灵精一样,心眼多得很,下次跟他说话,得再谨慎些,不能一时大意,留下话柄……
墨画看着顾长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充满诚挚的信任,“顾叔叔,伱是一百多岁的大人,说话不能不算话!”
顾长怀一怔,他没想到,墨画突然这么好说话,竟这么轻而易举,就善罢甘休了?
通仙城外的镇妖碑上,还刻着自己的名字呢。
顾长怀皱眉,“你们掌司,是你亲戚?”
顾长怀咳嗽了一声,移开目光,拿起酒壶,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随意道:“现在忙,还没考虑好,过几天再说……”
“不管怎么说,腰牌是我的!我也算半個道廷司的人……”
这就是大人的“耍赖”方式么……
一时草率,掉这小子的圈套里了,被他的话给套住了。
墨画差点又把“混功勋”三个字说出口了……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墨画看着顾长怀,沉思半晌,诚实道:
“顾叔叔,你也没什么‘好话’,能让我说的吧……”
脾气又不好。
人又有点骚包。
请他帮忙,他也不帮。
还出尔反尔,对自己“耍赖”……
自己就是想在琬姨和瑜儿面前,说他点“好话”,也无从说起吧……
顾长怀一愣,随后沉默了,神情有点复杂。
墨画说的,好像是没错……
“是吧,”墨画看了顾长怀一眼,叹道,“你不对我好点,我怎么和琬姨,还有瑜儿,说你的好话呢?”
“我若只知你的坏处,那说出来的,可不都是坏话么?”
“这也不能怪我吧……”
墨画一脸自己情有可原,无可奈何的样子。
顾长怀眼皮直跳,但想到表姐还有瑜儿,最终只能叹气,“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画眼睛一亮,“我想抓火佛陀!”
顾长怀还是不明白,“你一个入门弟子,跟火佛陀较什么劲?”
墨画一本正经道:“我小心眼,比较记仇,火佛陀想杀我,我也不想放过他。”
顾长怀愣住了。
小心眼,记仇……
这也太“坦诚”了。
不过小心眼,应该不是假话……
顾长怀一双俊逸的眸子,看着墨画,微微眯起,“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抓火佛陀的理由,肯定没这么简单……”
顾长怀笃定道。
不愧是道廷司的典司,真不好糊弄……
墨画想了想,便道:“假如我帮你们,不,是‘我们’道廷司……抓到了火佛陀,能分点功勋给我么?”
“你这么缺功勋?”顾长怀疑惑。
“功勋还有嫌多的么?”墨画反问道。
顾长怀微怔,不由点了点头。
确实。
宗门弟子,修炼资源,修炼法门,一切用度,还有宗门体系的进阶,都依赖功勋。
功勋自然是越多越好。
哪怕道廷司,也是如此。
“火佛陀这件事,没有功勋。”顾长怀道,“这是道廷司的事,不会给宗门发任务。”
毕竟火佛陀是灭人满门,双手血腥的凶徒。
万一宗门弟子,接了任务,鲁莽出手,死在了火佛陀手里,那就麻烦大了。
“不算宗门功勋,那能算道廷司功勋么?”
“给功勋就行……”
墨画一副“我不挑食”的模样。
顾长怀叹了口气。
“行吧……”
道廷司的功勋,他总不能克扣着不给。
只是看着墨画一脸开心的模样,顾长怀总觉得有些违和。
墨画这孩子,一颗心里,藏七八个心眼,这事肯定还有其他理由。
顾长怀将有关墨画的事,从头到尾,快速回想了一遍,心中一颤,惊道:
“你不会,想偷学火佛陀的陨火术吧?!”
墨画不动声色,默默看了顾长怀一眼:
“顾叔叔,你觉得,我学得会么?”
顾长怀仔细打量了一下墨画,松了口气,渐渐放下心来:
“也对,你也学不会……”
陨火术是禁术,灵威极强,这便意味着,需要上品灵根,以及浑厚的灵力支撑,才能修行并施展。
墨画这孩子,虽然聪明,但自身的灵根和灵力,不及悟性的十分之一。
学禁术,即便他有这个脑子,也没这块料。
顾长怀沉思片刻,便同意了。
“你可以跟着道廷司混,一起去抓火佛陀,但是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嗯。”顾长怀一一列举道:
“第一,不能耽误你宗门的修行,更不允许请假。只能旬休的时候,来帮帮忙,平日里你别离开宗门;”
“第二,你不能动手。火佛陀,乃至火佛陀的一众帮凶,至少都是筑基中期修为,不是你能应付的。你或许侥幸能逃一两次,但只要有一次逃不掉,可能性命就交代在那了……”
“万一你有个三才两短,我也不好和表姐交代,瑜儿肯定也会伤心……”
“第三,若是外出,追捕火佛陀,你就跟着我,寸步不离,不要擅自行动,肆意妄为……”
……
“嗯嗯嗯。”墨画连连点头。
他要求也不高,打入道廷司,能跟着混就行了。
以后的事,再见机行事吧……
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道廷司的身份,而且与顾叔叔,达成了“互相合作”的“约法三章”,墨画也就不客气了,连忙问道:。
“顾叔叔,璧山城谢家灭门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佛陀怎么进璧山城的?”
“谢家为什么一个人都没逃出来?”
“谢家因为什么被灭门啊?”
“谢家被灭门之后,火佛陀又去了哪里?没找到吗?有线索吗?”
……
墨画“好奇宝宝”一样,小嘴哒哒哒哒,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顾长怀听得头疼不已。
他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大麻烦。
不过已经上了“贼”船,后悔也晚了。
顾长怀放开神识,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皱眉沉声道:
“那日你报了案,我便亲自带人,去搜寻火佛陀……”
“可峦山城与璧山城的交界,只有些许火焰痕迹,却没有火佛陀几人的身影。”
“我又派人四处查了,只是火佛陀几人,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似乎有人,替他们遮掩了痕迹……”
“而数日后,谢家灭门案,就发生了……”
“具体的案情,还在查,不太好确定,我只能和你说些大概的东西……”
“谢家的阵法,被人动了手脚。”
“原本是对外的防御阵法,被人改成了对内的困阵。”
“那日深夜,火佛陀突然出现在谢家之中,骤施法术,陨火天降,当即便杀了不少人,点燃了房屋,火势很快蔓延,逐渐扩大……”
“而后数十个狠辣的罪修,趁着火势掩杀,屠戮谢家修士……”
“谢家遭到袭击,匆忙之间,开启阵法,想借阵法御敌,但却反被阵法困死,逃生无门,葬身于火海之中……”
“火佛陀的手段,也极为残忍。”
“似乎真如传言那般,火佛陀与谢家,有着深仇大恨,只杀人还不行,还要将谢家之人,剖腹分尸,挫骨扬灰……”
“因为阵法隔绝,外面的人,包括道廷司的一众典司和执司,想进进不去,里面的人,想出却出不来……”
“就这样,火佛陀当着道廷司,以及整个璧山城修士的面,将谢家满门,尽数屠戮……”
顾长怀说到这里,难掩面容的愤怒。
墨画也心有不忍,默默叹了口气。
“之后呢?”墨画又有些不解,“阵法封闭,成了困阵,困住了谢家满门,那应该也困住了火佛陀,谢家逃生无门,火佛陀同样也逃不掉啊……”
顾长怀面容肃然,“问题就在这里……”
“火佛陀灭了谢家,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便消失在了困阵里,璧山城中,根本没有火佛陀的踪影。”
“不仅火佛陀,与他一同行凶的数十罪修,同样消失了。”
“这些时日来,道廷司搜遍了璧山城,以及璧山城附近的所有仙城,一点蛛丝马迹没有……”
“迄今为止,线索也少得可怜……”
顾长怀面容冷峻,有些烦闷。
墨画想了想,问道:“顾叔叔,道廷司请人,推算过因果么?”
顾长怀诧异地看了墨画一眼,“你还懂因果?”
墨画矜持道:“懂一点。”
顾长怀没在意,只摇了摇头,“请过,算过,但算不到,说是痕迹被遮掩了……”
随即顾长怀有些不悦,“依我看,他们就是学艺不精,找了个借口推脱罢了……”
“更何况这年头,还讲什么天机推演,因果预判?不过是故弄玄虚,糊弄人的的东西罢了……”
墨画闻言,便知道了,顾家应该是没有“天机算法”的传承。
他们家,是“天机因果”中的“笨蛋”。
墨画也懒得解释。
天机莫测,因果晦涩,解释起来很麻烦的。
墨画只顺着他道:“是的,是的。”
顾长怀虽然不懂天机衍算,但直觉敏锐。
他总感觉,墨画看自己的目光,带着点同情,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墨画见顾长怀有些面容不善,连忙转移话题:
“顾叔叔,还有其他线索么?”
顾长怀被他打岔,果然分了心,忽略了自己在墨画眼里,是个天机“笨蛋”的事……
“没了,就这么多线索了。”顾长怀道,“所以你也别缠着我了,回宗门好好修行去吧……”
顾长怀想把墨画这个“小拖油瓶”给甩了。
墨画见状,便道:“我有个线索!”
顾长怀不信,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线索?”
“你不信,那我就不说了。”
墨画低头,开始对付自己碗里的鸡腿。
这只鸡腿,似乎是什么锦鸡上的,又大又嫩,味道也很好。
顾长怀被墨画一晾,心情有些复杂。
问吧,显得自己没面子。
不问吧,万一真的是重要的线索呢?
这孩子虽然会“吹牛”,但这种关键的事上,似乎也不会说假话。
顾长怀沉思片刻,只能无奈叹气。
还是火佛陀的案子要紧。
“我信,你说吧……”顾长怀叹道。
墨画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花郎君!”
“花郎君?”顾长怀皱眉。
“就是那个采花贼,”墨画解释道,“我碰火佛陀之前抓的……”
“我听火佛陀他们,喊花郎君‘花六郎’,想必他们是认识的,而花郎君之所以在峦山城出没,估计就是为了,跟火佛陀去灭门……”
“但去之前,因为修采补功法,邪瘾犯了,欲火焚身,又不能在璧山城下手,这样会打草惊蛇,所以才会在璧山城附近的峦山城,挑女子下手……”
顾长怀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墨画理直气壮:“你早也没问我啊……”
更何况,报案的时候,花郎君已经落网了,被押入了道狱,等于已经“伏首”了。
墨画下意识,就把他给忽略掉了。
现在没线索了,墨画想了许久,这才又把“花郎君”从记忆里,给拎了出来……
顾长怀点头,“事不宜迟,我这便去一趟峦山城。”
“不是在乾学州界的道狱里么?”
顾长怀摇头,“当地的案子,手续没结清,一般是不会转交的……”
墨画想了想,便道:“我也去!”
“不行。”
顾长怀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行吧,”墨画也不强求,只淡淡道:“那你问他的时候,有不明白的,再跑回来问我吧……”
顾长怀皱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花郎君,是‘我’抓的!”
墨画又强调了一遍。
顾长怀一窒,无奈道:“行吧,你也跟着。”
墨画两眼一亮,“嗯嗯。”
于是顾长怀和闻人琬说了下,要带墨画,出去一趟。
闻人琬有些奇怪,不知道顾长怀带墨画外出,能有什么事。
但见顾长怀一脸不愿,墨画却神情雀跃,想必对墨画而言,不是什么坏事,便点了点头,叮嘱道:
“路上小心些。”
“照顾好墨画……”
闻人琬又嘱咐了一遍。
“是。”
顾长怀叹气。
之后墨画跟顾长怀一起,乘着顾家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连夜赶到了峦山城。
进了峦山城,入了道廷司。
顾长怀出示了典司腰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峦山城地下的道狱。
只是找到花郎君的时候,顾长怀面色一寒,墨画也目光一凝。
花郎君……
待在牢里,气息寂然。
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得无声无息。
墨画抬头,看了眼森严潮湿,暗无天日的道狱,压低声音,悄悄对顾长怀道:
“顾叔叔,你们道……不是,咱们道廷司,是不是也有‘内鬼’啊?”
顾长怀面寒如冰,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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