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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天。
天空泛着霞色,湿润的和风吹拂大地。雨后的早晨总是这么令人沉醉,可刚刚醒来的潘多拉心情一点都不美丽。
昨天,她再次送走了那个故意来找她炫耀的女神,这次,对方带来了一串明珠手链,据说是在深海之底,一些上个纪元存活下来的贝类生命孕育的珠宝。
塔利亚细细讲述了这些贝类生命的来历:它们诞生于黄金时代,吸收海洋中的水之精华与天上的星光,历时数百年才能诞生一颗明珠。
虽然对方一句嘲笑的话都没有说,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潘多拉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神。
不过也说不准,因为现在神灵的日常确实挺无趣的,或许塔利亚只是来找个乐子。
但让潘多拉无法接受的是,这個乐子很可能就是自己。
“所以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呢?”
坐在桌旁,潘多拉轻轻敲击着布满神秘花纹的陶罐。
现在,她居住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厄庇墨透斯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女儿皮拉被自己的堂哥带去玩闹,或许过几天才会回来,只有潘多拉独自一人待在这里。
能与她作伴的,除了花草,也就只有这个用处不明的罐子了。
“哼,你的东西都是借来的,可冥王的礼物却是独属于我的!”
冷哼一声,像是自我安慰了一下。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潘多拉根本不知道这个罐子是怎么起作用的。
它能吸走灾厄和痛苦,可潘多拉本就察觉不到这些概念性的存在。他试着问过厄庇墨透斯,但对方也表示一无所知。因此在她的眼里,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陶罐,没有什么特别的。
至于那位叫做莱安娜的冥界主神送来的额外礼物,潘多拉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没有不可能’,她想成为神灵,想让那个无聊的塔利亚畏惧她,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个陶罐难道能帮她做到吗?
“也许.真的可以?”
抿了抿唇,潘多拉无意识的抚摸着从肩膀垂落的长发。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先例,她或许不会动这样的心思,但偏偏有那么一个。
魔网女神赫卡忒,有人说她是二代神王期间诞生的神造生命,就像潘多拉一样;也有人说她其实是某位泰坦神的后代,可那位盛传是她父亲的物质毁灭之神已经好久没有在世间出现过了。
没人知道他在哪,自然也难以求证,至少现在,潘多拉愿意相信那是个和自己近似的生命。
“呼——我不能打开它。”
手伸出了一半,又赶忙收回,潘多拉强迫自己不去看它。
这个普普通通的陶罐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最近总是勾起她的心神。尤其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尤为如此。
有些烦躁,潘多拉就把罐子放在桌上,然后一个人出去散心去了。
······
是夜。
雨后的空气带着些花瓣的芬芳,躺在卧室的床上,潘多拉的双目有些无神。
她随意的发散着自己的思维,想象着种种未来。也许是天生的,她对一切都有着旺盛的探究欲望,这也让她无法容忍就在自己身侧,就在自己面前,居然有着这么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这明明是给我的礼物。”
咬了咬嘴唇,外界的天空已经昏暗下来。又是一个有星无月的夜晚,在这样的日子里,某种无言的悸动在潘多拉的心中涌起。
万籁俱静,这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一切都离她远去了,只有躺在床上的女人,和如同在和她对视的陶罐。
那上面交杂的纹路,看着就像是一个眼睛那样。
某一刻,潘多拉甚至觉得那个眼睛眨了一下,可随即又反应过来,那不过是个错觉。
这只是个普通的罐子而已,和其他的没有不同。如果说它唯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它装了些不一般的东西。
“可我根本看不到它们!”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明显。过去,她曾不止一次想要打开这个罐子,却每一次都最终止步了。
她记得冥王的嘱咐,可就像塔利亚说的,冥府的主人其实并没有说过打开它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有,在诸神的祝福下,它也不可能给潘多拉带来伤害。
“诸神的神力在大地上被限制了,他们甚至被凡人欺骗了几十年,却直到凡人卑劣的背叛了自己的造主,诸神才意识到这一点,厄庇墨透斯和我说过这件事。”
“如果.”
轻声低语,潘多拉从床上坐起。
据说魔网女神也是在这样一个有星无月的夜晚降生的,她携着天火降世,在大地上行走数千年,最终登临神位,或许命运也在预示着,这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就这一次。”
是的,只有一次,朦胧的星光下,潘多拉暗暗发誓。
······
“只有一次机会。”
没有月光的照耀,大地上显得万分昏暗,而且今天的星光也不怎么亮堂,只有朦胧的微光时隐时现。
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最近几年,黄道星域上原本最闪亮的那些星星,都要比往常暗淡了不少。
据日神赫利俄斯所说那些往日游走在星空间的英灵与星神似乎都去忙别的事情了,当他驾驶太阳车驶过天空的时候,也鲜少见到她们的身影。因此最近的晚上凡人们大多紧闭门户,诸神也不怎么外出活动。
可今天却有两个神例外。漂浮在半空中的云层后面,厄庇墨透斯看着花园的上空。尽管在视觉中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很确定,那里有一团无形的气流。
风神,大概率是西风神,厄庇墨透斯听过他的名字。他因向宙斯献上神器而得到重用,与同样投敌的太阳神完全不是一个待遇。
“看来之前经常来到这里的那个神就是他了.也是,再没有比风神更合适的人选了。”
‘年轻人’的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他和那团无形的气流一道,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远方的房屋中自己‘妻子’的挣扎与侥幸,不过不同的是,后者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早在一开始,厄庇墨透斯其实就知道可能会有人来监视他们,所以明明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他还是把普罗米修斯离去前的告诫故意说出口了。
然后某个家伙果然因此露出了一点马脚,并在之后的十几年中一点一点的被他摸清了位置。
不得不说,神权的绝对性确实难以破解,哪怕直到现在,厄庇墨透斯都察觉不出那团气流和自然的有什么区别。可很多时候,‘没有异常’不代表就是合理的。
这些年间,他一次次借口离开花园,可不单单是不想见到那个美惠女神,更多的是在总结附近气候的变化规律。
而按照这种规律,现在那里不该有气流存在。
“只有一次机会,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眼神锐利起来,这一刻,厄庇墨透斯不再是先觉者面前天真的弟弟,或者诸神眼中后知后觉的愚者,他向前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前方。
他确实是后觉的神明,但也许是他太没有存在感了,以至于很少有人意识到,就像智慧之神可以赐给别人智慧一样,后觉者也能让别人后知后觉。
厄庇墨透斯释放了自己的力量,作用在意识上的权柄笼罩了那个气流所在的地方一会。
几乎是下一刻,法则的反噬就到来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失血,可他却笑的很开心。
他的判断没有错,权柄给他的反馈告诉他,那里确实有一个生命受到了他的影响。
“呼——”
“你说的对,‘你明明可以改变些什么,却一点都不想改变。’,这对我的形容很贴切。”
挥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厄庇墨透斯不由想起了之前在人类部落的那次意外相遇。
一个是冥月女神,不久前他还在奥林匹斯山再次见到了这位强大的神灵,但另一个却毫无印象,他的存在于后觉者的心中留不下任何记忆。这样可怕的能力大概就是之前冥月女神所说,真正送出这份礼物的灵界之主吧。
又是一位强大的古神,可他和那些神灵也没什么区别。坐拥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然后就用要求强者的态度要求弱者,真是傲慢的态度。
面对注定无法改变的未来,选择漠视也是错误吗?厄庇墨透斯不这么觉得,他只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已。
无意义的抗争是没有必要的,如果一直没有机会,那他就会一直这样随波逐流下去。可像现在,当他看到改变的可能就在眼前的时候,他也不会吝于付诸行动。
同样是欺骗诸神,他的哥哥选择了最愚蠢,也最没有意义的一种方式。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赌上自己的人生,然后理所当然的一败涂地,这也算是他应得的下场吧;同样是与神灵为敌,他的弟弟为了一个现在不知生死的先代神王尽忠至今,却只能永恒的接受撑天的惩罚,这又何尝不是对他愚蠢的报偿呢?
他就不同了,他今天也要欺骗神王,但那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任何存在。除了他和那个蠢女人,谁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嗡——
一声嗡鸣响起,厄庇墨透斯知道,陶罐大概已经被打开了。
就如同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这一刻,冥府诸神的权柄受到了触动。哪怕远在地下,他们依然注意到自己赠与的‘锚’离开了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于是在真理田园新建的神宫中,哈迪斯示意左右,早已聚集在这里的神灵们纷纷领命。
真神的权柄开始展现,以地上的那处‘锚点’为中心,它们以黑雾,以虫蝇,以种种污秽的形态肆无忌惮的表露在潘多拉和两位暗中旁观者的面前,然后骤然扩散开来。
它们穿过山川,穿过河流,越过田地与城墙,于瞬息间播撒到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被神王允许的行为,从此之后,或许冥府诸神再难以获得人类发自内心的敬奉,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将成为人类文明微不足道,却又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从现在起,纷争,仇恨,厄难,婬欲,欺骗将在人间大行其道,这不是对思维的扭曲,只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相比起这些不直观的祸患,瘟疫与灾害,将立时上演。
“就当是惩罚吧,你们背叛了自己的造主,普罗米修斯可以原谅你们,不代表我也会。”
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厄庇墨透斯不再迟疑,这就是他要等待的时机。他落到地面上,悄无声息的穿过花园,打开房间的木门。在他的面前,潘多拉正背对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
黑气源源不断的从罐身中涌出,向世界宣告它们的存在。潘多拉万万没想到,这就是所谓的‘礼物’。
一切的灾难因她释放,她正努力的想要把罐盖盖回去,可这都是徒劳无功。
终于,耗尽力气的潘多拉跌坐在地上,她看着种种灾祸一点点的飞出罐子,直到最后,她看到了一点亮光。
那是某颗星辰的倒影,当其他东西都离开了,它似乎也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准备离开陶罐,融入所有人类的命运之中。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只手拿起了罐盖,那个潘多拉用尽全力都无法合上的陶罐,就这样被关上了。
“你——!”
豁然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丈夫,潘多拉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先是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可随即又意识到了不对。
厄庇墨透斯为什么会在这,他来了多久了,他为什么要坐视这一切,以及,他为什么要把最后一件礼物关回去?
“嘘——别惊讶。”
食指放到嘴前,后觉者示意自己的妻子小点声。
“我也是神,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神,可有这样的能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可是刚才你为什么不提前关上它.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我没想把那些东西放出来.”
当看到黑雾的那一刻,潘多拉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陶罐确实可以吸走灾祸和厄难,因为它自身就是关押它们的宝物。
而现在,自己亲手把它们释放了出来。
“我知道,这只是一些灾祸罢了。它们不是因为你的行为才存在的,虽然后世大概会这样记载,但实际上,伱只是给了某些人一个真正让它们降临人间的借口,这会让他们的行为看上去更合理一点。”
打量了一下崭新的陶罐,厄庇墨透斯随口说道。
“那最后那个呢?”渐渐缓过神来,潘多拉看着神色满不在乎的丈夫,她愤怒的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它留在里面?”
“谁说的,它明明也离开了。”
“何况——”
伸出手,厄庇墨透斯本来准备拿起这个罐子,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潘多拉,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人类的一员了吧。”
这一刻,他想起了冥月女神的话,这是灵界的主人赠给人类的礼物。如果有神试图抢夺它,那他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
所幸厄庇墨透斯没打算‘抢夺’。这是冥月女神交给潘多拉的,那就让她继续拿着好了。
“过来,拿起它,我们该离开了。”
微笑着看了眼潘多拉,厄庇墨透斯命令道。
“你还没有回答——”
“我让你,拿起它。”
迎着丈夫逐渐冰冷的目光,潘多拉终于意识到,他不仅是诸神间有名的愚者,还是一位真正的真神。她犹豫了一下,毕竟自己身上还有女神赐予的庇护,可最终,她还是把陶罐抱在了怀里。
“很好,潘多拉,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要像我的哥哥和弟弟那样,总是把外人看的比我们还要重要。”
“人类也好,神王也罢,都不值得信任。他们的下场,就是明鉴。”
满意的点点头,后觉者又向外界看了一眼。那个监视者已经离去,他们也可以‘畏罪潜逃’了。
反正神王不会追究的,只要那个未知的神灵将一切都告诉宙斯,告诉他陶罐里所有的礼物,都已经被释放出去,那神王只会当他们不存在,而不是满世界的追查他们的下落。
“现在,打破命运的钥匙,就在我的手里了。”
“呵,我还以为会有些什么波澜,没想到一切居然这么顺利.看来命运都站在我这一边,它希望我能够改变它。”
带着潘多拉,厄庇墨透斯推开房门。
女儿皮拉还没回来,可后觉者也不是很在乎她。如果不是需要一个代为携带陶罐的人,他连潘多拉都不想带。
就这样离开吧,等他搞明白这个陶罐中所藏之物的真正用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天,真是完美。
······
天空依旧昏暗,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仿佛藏住了所有秘密,深沉而安宁。
另一边,在厄庇墨透斯正准备离开的档口,同样旁观了‘全过程’的西风之神早已化作无形的气流,在高空中飞过。
他没有多做等待而是在看到那个陶罐中的东西被全部释放以后,就第一时间离开了。直到天将亮起,仄费罗斯终于回到了奥林匹斯。
径直向神王的宫殿走去,他本以为宙斯还在休息,却没想到对方已经等候多时了。
“陛下,我来向您复命。”
恭敬一礼,看着高座上的神王,仄费罗斯开口道:
“正如您预见到的那样,潘多拉果然擅自打开了冥王的礼物,把灾祸放进了人间,您真是高瞻远瞩。”
“我知道了,还有呢?”
灾祸的事情,当陶罐打开的时候宙斯就已经知道了,他毕竟是神王,不会连这种事都察觉不到。
不过他真正关注的,显然不是自己兄弟的杰作。
“那份冥月女神送来的礼物.也被放出来了。”
迟疑了一下,最终仄费罗斯肯定的说道。虽然感觉有点迷糊,不过西风之神隐约记得,自己是看到了一道亮光。
应该是放出来了,不会有错的,在这方面,仄费罗斯相信自己的判断。至于为什么走神了一下,这倒也很正常。
大概是注意力集中太久,有点疲惫吧,毕竟即使是神,也是会感到累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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