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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于大仙搁了大蒲扇,走到窗边的斗柜旁,拉开了最上头的那一层。
潘垚踮脚瞧了瞧,里头是黄、红、黑、青、白的五色符纸。
她有些意外。
“符纸有这么多种颜色啊。”
“是啊,里头的学问大着呢。”于大仙如数家珍,“符纸的颜色不一样,用来绘制的符箓也不一样。”
他拈了张黑纸,“像这黑符,我们用它时,通常是想着借助冥神之力,请阴兵,招小鬼。”
说完,那枯瘦的指头一点,落在另一张白纸上。
“白符同样是借助冥神之力,只是,它意在通灵,通常是与鬼魂沟通时用的,搭上一碗白米,通灵的效果会更好。”
见潘垚好奇,于大仙又将其它三色粗略的介绍了下。
“红符祈愿,保家宅平安;青符多是借灵物之力施法,什么是灵物?都说年久成精,这灵物就是成精之物。”
“像一些古树,老井,山野间的狐狸黄皮,甚至是家里养的老猫老狗……它们活的久了,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造化之力,通了灵,成了精,这样的东西就叫做灵物。”
“青符借的就是这灵物之力。”
最后,于大仙拿出几张黄纸,放在潘垚面前,又寻了一把小管狼毫。
“而黄符,也叫皇符,借的是天神之力,驱邪辟邪最是好使。”①
潘垚听的认真。
最后,于大仙叹息了一声,“不过,我听我师父说过古,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对于有仙缘的人来说,符纸朱墨是不需要讲究太多的,修行到一定的境界,道人能以指为笔,天地为符纸,凌空而画就能成符。”
潘垚点头。
这事儿她知道。
以后的电视上都有演,手诀一掐,脚都不用动,大招五彩斑斓的齐齐开放,咻咻咻的,特别的厉害!
于大仙:“好了,你试一试,不成也不要紧。”
“恩,师父,我会努力的。”潘垚应下。
……
潘垚按着于大仙的指导,用竹签刮了些朱砂到小碟子中,又调和了些阴阳水。
所谓阴阳水,阳指天上未沾地的雨水,阴则是指未见天日的井水。
符箓分符头、符窍、符脚,讲究的是一气而成的气势。万事开头难,潘垚也想有个好的开始,要是头一次画符就不成,多打击自己的信心啊。
她翻了翻手札,挑了张笔画最少的临摹。
只见手札的纸张已经泛了黄,上头朱砂写就的符文仍然鲜艳,笔触龙飞凤舞,瞧过去就是不凡之势。
潘垚看了一会儿,以食指为笔,在上头细细描绘。
不过片刻,她心里就有了底。
也不用铅笔和草纸描绘,调了朱砂和阴阳水,潘垚抓起狼毫沾墨,摒气凝神,随即笔尖触及黄纸。
一开始是有些生涩,写上几道后,笔画自然顺畅了。
手札里的蝇头小字写了,这符箓名为五雷镇鬼符。
潘垚先是画了符头,符头是三勾,代表三清之意,当真是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速去千里外,着实气势不凡。②
写到符窍时,潘垚只觉得心头一动,绛宫处有道暖流心随意动而出。
一开始只是一点,接着,它犹如奔流的潮水般,带着磅礴的气势涌出。
下一刻,灵光从符窍处漾出,光盖过黄纸,一闪而过,随即寂灭,快得就像是个错觉一样。
桌上一张写了朱砂的黄符,平平常常。
潘垚收了笔。
旁边,于大仙捧着茶杯的动作都愣住了,显然,刚刚那道光亮他也是瞧见了。
于大仙几乎是跳了过来,半点没有平时老胳膊老腿儿的慢吞吞劲儿。
“世人枉费朱与墨,一点灵光即成符……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抓着符,浑浊的老花眼瞧着潘垚,眼睛里头是亮得惊人的光亮,“这就是偃骨,这就是仙骨吗?”
他说到后面,神情又是激动,又是颓败。
潘垚担心,“师父——”
“师父没事。”好半晌,于大仙才按捺下了这激动不平的心绪。
他摆了摆手,示意潘垚不用担心,低头看手中的黄符。
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黄符搁下,伸手摊平上头被抓出的褶皱。
“这符画的很不错。”于大仙欣慰。
他虽然道法不行,这眼力还是有一些的,有符力的符,它握在手中的感觉和黄纸是不一样的,这感觉很微妙,有些暖,也有些安心。
偃骨啊。
于大仙又看了潘垚一眼。
如此天资,难怪被称为仙骨,修行中人谁都想拥有,甚至有人不惜沦为畜生,害人性命,挖了仙骨,化为己用。
以往只是听说,今日亲眼见到这画符的一幕,只是初初碰笔,符箓就成……这等资质,真是让人又羡又妒。
于大仙长叹,“师父就是嫉妒了。”
潘垚见于大仙说出这句话,背着手看向窗户外头,神情怅然,肩膀都跨了,显然是十分的失意。
不过,他直白的将嫉妒说出,可见胸怀坦荡。
视线一转,潘垚瞧着桌上装着凉茶的杯子,连忙捧起,奉到于大仙面前,笑着哄道。
“师父喝茶,天儿热,喝点凉茶败败火。”
于大仙哼哼。
喝茶?不不,他不喝茶!
嫉妒已经让他面目全非了。
潘垚:“您瞧啊,我是您的关门弟子,以后我出息了,您面上也有光,多好啊。”
“大家说起来,都会说是您教得好,名师出高徒,回头您是于大仙,我潘垚以后就是潘半仙,一听就是师徒俩,多好。”
“滑头!”于大仙一拍潘垚脑袋,失笑不已,“和你爸一样会说。”
潘垚嘿嘿笑了下,心里松了口气。
可算是将这被嫉妒淹没的老仙儿拉出来了。
当徒弟,不容易!
……
外头蝉鸣声不断,潘垚在小庙的桌子上认真的学画符。
多画几张,她也弄明白了,符窍可以说是一张符箓的灵魂。
都说不知书符窍,反惹鬼神笑,若知书符窍,惊得鬼神叫,《太上日月经》炼化的日华和月华,从绛宫入符窍,这即是灵光。
而有了这,朱墨黄纸才成符。
不知不觉,日头从东边爬向了西边。
于大仙瞅了瞅外头的日光,开始赶人了,“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早点回去,别等你爸妈来喊人。”
“知道了,师父。”潘垚应下,收拾了下桌子。
她初初修行,一个下午画了十一张符,成了七张,废了四张,这画废的符也不能随便丢弃,她拿着火柴盒,划了一根,将画废的符箓燃进化宝炉中。
金黄的火光燎过,符箓成灰。
“师父,我走了。”
潘垚抱着符箓手札,还有几本堪舆的札记,冲于大仙告别。
出了小庙,站在空地上,潘垚回头瞧那小庙的檐角。
只见落日的余辉犹如一件华美的彩衣,它轻柔的披在仙人跑兽的石像上。
石像周身氤氲着同落日同一色的日华。
乡间的岁月静谧又闲适。
虽然玉镜府君瞧不到,潘垚还是欢快的摇了摇手,在心里喊一声,我回家去了,这才哒哒哒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今儿下午下过一场急雨,地还泥泞着。
乡间路上,李耀祖迎面走来。
潘垚:“耀祖叔。”
李耀祖瞧见潘垚,脸上也堆上了笑容。
“是潘垚啊,这是去大仙那儿了?”
潘垚点了点头,“准备回家了。”
李耀祖不是见外的性子,他转了个方向,跟在潘垚旁边,朝同一道方向走去。
说起于大仙,他那是心里满腹的牢骚。
“不是叔爱说他,你师父这人啊,性子忒小气!”
潘垚意外,“怎么了?”
“真的!”李耀祖点头强调,“今儿啊,我带老帽儿来寻他指点迷津,他家里有点不太平,这几日正愁着呢,都是我推荐了咱们大师的名头!潘家丫头,你说,我这算是给你师父介绍主顾,介绍生意了吧。”
潘垚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李耀祖继续:“老帽儿可是大主顾,他口袋里是这个。”他做了个口袋鼓鼓的动作,显示老帽儿有钱。
潘垚想了想,确实不像差钱的主,那一身衣裳可精神了。
李耀祖丧气,“按理说,我介绍了这么个大主顾,你师父得看重我一些,我想向他讨张符护护身,倒也不用太好太高级的,就那日你师父他贴箱子,镇小兰香那样的就成。”
潘垚咋舌,那可是师父压箱底的宝贝呢,这耀祖叔上门讨,那不是小乞儿抢绣球,讨打么。
果然,下一刻就听李耀祖埋怨数落了。
“可是他呢,脸一臭,转眼就把我赶走了,潘垚,你说,你师父是不是小气?”
潘垚觑了李耀祖一眼。
师父小不小气另说,不过,这耀祖叔在师父眼里,他一定是个脸大的。
李耀祖瞧见潘垚手中抱着的书,“咦,这些是什么。”
潘垚:“哦,师父传我的符箓道法。”
听到符箓,李耀祖眼睛一亮,这不是瞌睡来枕头了么,求不到大仙儿的,这大仙徒弟半仙的也不错啊。
“潘垚,你会画符了?”
潘垚:“就学了点皮毛,刚刚才学——”
“送叔一张啊。”
潘垚为难,“这确实才刚学——”满打满算,凑个整的,那也才一日呢。
符箓虽然画成了,功效却不一定强。
要是真遇到事了,她的符箓跟那哑炮一样,她不要面子的吗?
李耀祖突然打断,“前几天我送来的鸡好吃吗?”
“好吃。”潘垚下意识的回答。
也许是身体变小了,她都变馋了,想起周爱红做的大盘鸡,潘垚馋得都要流口水了。
李耀祖豪气,“侄女儿你给叔一张符,过两日,叔再给你送只鸡来。”
潘垚被缠得紧,最后,她没办法了,只得从手札中将第一次画成的那张符箓取出,递给了李耀祖。
“真是刚学的,要是不顶用的话,你别怪我。”
李耀祖小心的将符揣进衣兜,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直不安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不会不会,好了,叔走了,过两日得空了,再给你送只鸡来。”
潘垚笑眯眯:“不麻烦叔了,明儿我要和师父一起去白鹭湾,到时我自己上门抓。”
她一定要抓最肥的那只,要两条大腿都粗的。
李耀祖心中一梗,本来还想着小丫头年纪小,他拖上几日,小孩忘性大,他就能把这事儿赖掉了。
看来,这下是赖不成了。
“成吧成吧,你明儿自己挑。”
……
老帽儿姓张,名国钦,家里有三个儿子,前头的儿子都二十来岁了,就最下头的那个,今年夏日刚刚满八岁,是狗憎猫嫌的年纪。
老帽儿和李耀祖是同乡,都是白鹭湾的人,离芭蕉村有十来公里的距离,两家还是邻居。
这次,老帽儿家里不太平,也是见李耀祖天天嚯嚯他家大公鸡的鸡冠,多问了两嘴,这才知道他前几日竟然被戏子鬼上身了。
这鸡冠血,那是他自己阴气重,用来去晦补阳气的。
也是这样,老帽儿十分信服于大仙,这才去了芭蕉村,求上了于大仙。
回到白鹭湾,李耀祖远远的瞧到老帽儿,他正在和他的大儿子张建飞在一处说话。
老帽儿精悍的脸上都是对大儿子的欣慰,说着话,还抬手拍了拍。
说起老帽儿这大儿子张建飞,李耀祖脸上浮起艳羡。
无他,老帽儿家里最近家底丰厚了,那都是大儿子在外头搂回来的财。
听说,他靠的是赌,十赌九赢,手气旺得让人眼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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