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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
医生从病房出去，对沈星瑜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赶紧叫患者家属都过来吧，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沈星瑜看似没什么太大反应，平静地点点头：“谢谢医生。”
等医生离开，沈星瑜回头望向顾予章：“傅臻还是不愿意过来？”
顾予章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是我没用，这点事都不能替你做好。”
到这个时候，沈星瑜才控制不住的喉头有些哽。
她用力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到底还是没哭出来。
“他跟我说他是我亲人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都没想到，我在这世上居然还有亲人，可惜他现在……”
她说不下去。
老天爷是想减少她离开时的遗憾吗？
把一个对她好的亲人短暂地送到她身边，在她的事业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像一个成就她的工具一样，成就完了就带走。
顾予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他隔着半掩的房门，看见傅荀又睁开了眼，便牵着沈星瑜进去。
傅荀现在记忆混乱，神志不清。
每次他睁开眼时，都问一句“小臻去哪儿了。”
沈星瑜就会骗他说：
“去给我们买水了”、“去卫生间了”、“守了你一天出去走走，马上回来”……
傅荀就信以为真。
他们俩现在也只能做这种事了。
要这么一直一直骗他。
说他儿子很爱他，很孝顺他，骗到他彻底咽气。
……
酒店里。
傅臻刚陪姨妈出去吃了顿饭，现在独自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但今天他状态格外不好。
脑子里总是不断回想起顾予章对他说的话。
虽然故事背景让他觉得，那人肯定是在吹牛。
但故事还是挺贴近正常人的，也确实让他很有感触。
他小时候养过小狗，他很爱自己的小狗。
有天早上，他要出去上学的时候，小狗老是咬着他的裤子，不让他走。
他知道小狗是舍不得他，但他怕耽误上学时间，就恶狠狠地把小狗拿开，还对小狗说：“滚一边去，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了。”
小狗不敢缠着他了，躲到一旁目送他走。
当天他放学回家后，妈妈告诉她，小狗没了。
它听见路边有另一所学校车的声音，以为是他回来了，于是偷偷从院子里跑出去。
结果被车撞死了。
那天傅臻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难过的。
都没什么感觉，整个心木木的。
他照常写作业，看动画片，打游戏。
是在后来……
他看见小狗的食盆，看见小狗咬破的玩具，甚至很多年以后，看见家具上有个小狗磨牙咬出来的小牙印，悲惨和后悔才一点一点积累。
后劲越来越大。
慢慢大成一片汪洋。
每一次他想起来，都像被溺在水里一样喘不过气。
这都很多年了，他经常都会后悔，为什么对小狗的最后一句话还说得那么残忍。
真的就像顾予章说的。
成为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傅臻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刚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住在对面的阮梧也立马开了门：“小臻，你去哪儿？”
像是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态似的。
不过傅臻也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他最擅长的，就是哄比他年纪大的人。
尤其是比他年纪大的女人。
像个小幼崽一样，激发对方的母爱。
之前和沈星瑜吵架，那也是他人生中罕见的没装下去。
但对着阮梧，他又找回了平时伪装的乖巧。
“姨妈，我听说这边夜市很热闹，我出去逛逛。”
阮梧立马说：“我陪你一起。”
傅臻一副为她好的模样：“不用啦姨妈，你今天赶了一天路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我就在附近转转。你快去休息嘛，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我会心疼的。”
阮梧见他这么乖，也不由笑了。
她相信这个乖孩子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而且她确实为了赶过来听遗嘱，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于是便没再跟着傅臻，由他一个人出去玩了。
……
傅臻从酒店离开后，便急急忙忙赶去医院。
一路上他的心跳得飞快，也不断跟着顾予章的暗示，去回想他对爸爸的恨意到底有没有实质证据。
好像是找不出来的。
他越想心里越害怕，怕他爸爸已经坚持不住，等不到他守在床边。
终于，他赶到了医院。
一出电梯，傅臻立马朝着病房跑去。
此刻顾予章正站在走廊里联络S国那边的人，一抬眼看见傅臻来了。
他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还是来了，阿瑜也会得到宽慰了。
但想到这小孩下午还那么讨人厌，他也不忘嘲讽一句：“不是口口声声不来的吗？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傅臻脚步一顿，死死瞪着顾予章。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顾予章对他说的话。
他和这个男人才初次见面，他就掏心掏肺地为他好，希望他人生不要有遗憾。
他都快对这个姑父产生信任和依赖了。
结果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嘲笑他！
世上还是坏人多！
他刚想骂回去，忽然看见沈星瑜也从病房里出来。
傅臻嘴巴一撇，眼泪汹涌出来，扑过去抱住她：“姑姑，你怎么嫁了这么个恶毒男人，都这个关头了，他竟然还嘲讽我，还说我不该来……”
沈星瑜瞪了顾予章一眼：“闲的吧你？有病似的。”
“……”顾予章理亏，连忙道，“对不起。”
沈星瑜拍拍傅臻的后背：“别哭了，快进去陪你爸爸。”
傅臻点点头，拉着沈星瑜的手：“姑姑陪我一起。”
他们俩一同走进病房。
顾予章全程看傻眼了。
天呐，傅臻茶艺好高。
得亏他只是个儿童，阿瑜人品好，不可能给儿童机会。
不然一定是他的劲敌。
……
病房里，傅荀又一次睁开眼。
这次他终于看见儿子在身边了。
他想笑，却没力气笑了。
他的喘息都变得无比艰难，眼神却没有将死之人的浑浊，反而是清明的，透露着些许欣慰。
他轻轻翕动毫无血色的双唇，想最后再交代孩子些什么。
但吐出的字眼微弱且不成句子，杂乱无章。
傅臻还是串联起了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对不起小臻，我要去陪你妈妈了，你好好长大，好好听星瑜的话。”
“我知道，我会好好听姑姑的话的。”傅臻哭着应了下来。
他握着他的手，他的伤心也越来越真实。
到了人之将死的关头，他才意识到亲人离世的冲击有多大。
幸好，幸好他没错过他的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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