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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戗画一时醒转,未想起前夜何时回的屋子,只觉昨日过于疲累,忽想及此处,立时起身,又去往连云屋里。
“可有好转。”戗画推门进了屋,见其已醒来,正趴在床上撑着脑袋发呆,甚是难得的安静。
连云听见来人的声音,顿时两眼放光,扭头见戗画已走近,便忙伸手抓住她的衣摆:“戗画~我想你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转转呀~”
只见其撇着嘴,两眼使劲眨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戗画一脸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十日。”
见其心若磐石,连云瞬间变脸,扭头作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像是在表达小孩儿吵架时放出的狠话——“我不跟你玩了!”。
戗画一时无语。
片晌,又见他肩膀一耸,仰头大喊:“我饿啦~”
一人闻声而至,缓缓走近至戗画身旁,看向床板上的连云:“...她想让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连云瞬时转头,微抬起身,瞧见那人的脸后,一脸震惊:“诶!你...你怎么在这儿?”
萧案生看着他,想他性子跳脱,如今成天关在屋子里,连床板都下不了,不禁轻轻一笑,这倒是个治他的好法子。
“...九娘在这儿,在下自当来寻她。”
“九娘?”连云一时未反应过来,他们都是些江湖人,平日大家都是直叫名儿,也没那么多讲究,但先前也听到过久昔的字。
“...哦,对...诶,不对,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戗画垂下眼,昨日她过于心乏,见其是为了久昔而来便未多心,一时竟忘了探问,现下既问起,顺耳一听也无妨。
连云津津有味地听着萧案生陈述其至江陵后的行迹,似是在听说书一般,不时还发出一阵“啊”“哦”声,丝毫未察觉身旁一人想揍他的眼神。
“哦~咱们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听其说完,戗画转身便走,实在待不下去,看他俩的样子就差拜把子了,本以为他还算长了点儿心,结果只是好奇罢了。
“看你伤重,暂且原谅你说谎。”
萧案生又想起连云编造名字的事,他自己虽未全然相信,但一时也以为那就是她的名字,甚至好几次想到她就会想起“连画”两个字。
“诶...这,出门在外图方便嘛~”
连云一时心虚,想着那会儿是扮兄妹,这姓儿不一样不是更麻烦嘛,结果还两头不讨好,谁叫他连云命苦呢。
戗画走至前院儿,还记着连云的早膳便唤了周管家去厨房催促,刚要进正厅,却听见了大门外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诶呦喂...”汤田一路奔去,刚开一道门缝瞧见了外面的人,连忙将门往回关:“...怎么又是你?”
于青见他要关门,当即一掌将门抵住。
“住手。”
居遥叫住了于青,缓缓从其身后上前,谦谨有礼地揖了揖手,而后才客气道:“劳驾小哥通传一声,居遥前来拜访。”
汤田一时心中犹豫,平时社主不在的时候都是以周管家为家主,也不知现下这人是要寻谁,但社主...应该不喜见外人。
汤田点了点头,让他们二人稍后,便回身去寻周管家,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他并不是因为害怕才不去叫社主的。
“站住。”
闻声,汤田立刻刹住了脚,一时没立稳又抖了两抖,片时方才缓缓转身立定,一动不动地站好。
“何人。”
“呃...他,他...他说...叫,叫...居遥。”
“领过来。”
“...哦...”
见其话说完,转身往正厅去了,汤田方才出了口气,松了松身子,撒腿又跑向宅门口去请人。
戗画缓步行至榻边,转身坐下后又曲起一膝,方便她撑起肘,支着脑袋,抬眼往外便能看见久昔在院中逗小米。
“多日不见,小娘子依旧活蹦乱跳啊!”
居遥从门外进院儿便瞧见了久昔,见她一脸欢快,倒是完全看不出刚从虎口脱险的样子,一时不禁调笑。
久昔正蹲在地上,两手牵起小米的前爪,不知是在握手还是在教它走路,听见有人说话且声音有些耳熟,便抬头望去。
“...你是...”
...是那日在京都酒楼的人,久昔尚未将话道全,见其浅浅一笑,随后入了正厅,一时心奇:他和戗画认识?
居遥进了正厅,见榻上的人只字不语,也毫无招呼的意思,片晌纹丝不动,两眼似是能将他抹去,只看得见前院。
“...我当阁下救这小娘子有何目的,莫不是做个玩伴?”
戗画瞬时收回视线,半垂着眼帘,一双琥色的眼瞳漠然而无神,让人看着感觉像是掉进了无底洞,看得越久,没得越深。
“...玩笑而已。”
居遥一时回神,他一向自觉,适可而止算是他能活这么久的原因了,随即缓缓行至一旁坐下:“‘相识’半月,不知阁下何许人也?”
“戗画。”
居遥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见其仅提了一个名字,也并不深究,想来应是不为人知的暗棋,这对他来说...很好。
“阁下跟踪我...已半月有余,总该给个理由吧?”
戗画右手支得累了,倒过身,又换了只手支着桌案,右手腕儿搭着膝,指尖微点,似是漫不经心地言语:“那阁下北上,是何目的。”
居遥微微一怔,他并不清楚对方现在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如果随意言语,只会让人更加怀疑,让事情更为复杂。
“阁下莫不是以为...我会危害赵廷?”
“朝堂更迭我管不了,也没兴趣管。”
戗画一阵懒散言语后,忽起身坐直,盯向侧边那人:“但若是误犯了我的人,我的物,我该向谁讨回。”
居遥微抹一笑,忽而好似看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护犊子的主子罢了,只要不动着她的物事,她便不会多管闲事。
“阁下......多虑了,在下此番,确实是替南境来打探的,但只是想了解赵朝朝廷的态度而已...并未做他想。”
戗画又支起了头,回作一副散漫的样子:“可探得了。”
居遥应声望向前院,看着院中那个正在逗猫的小娘子,一副乖巧天真...“活”蹦乱跳的样子,随即微微一笑:“就现下看来,这小娘子安然无恙,也未在他人手上,局势嘛...尚为乐观啊!”
“果然,见你的是江阔。”戗画一脸淡然,她之前询问久昔时已然猜到,只是不知...他们倒底谈了什么。
“哼,自然,朝中仅以左丞江相为首的一派大臣想收拢南境,其余人...”居遥轻笑一声,又徐徐道,“只想着讨好南越,平安度日。”
戗画微抬一眼,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南境...是想归附朝廷。”
居遥望向她,随即浅浅一笑:“怎么?不信吗?”
戗画瞟了他一眼,心觉他若不笑的话,倒更可信些:“我信不信无所谓,若朝廷不信...”
戗画现下已无心玩笑,他所说的事只有两种结果,朝廷若收拢南境,便是与南越为敌,若不收...又将是一番什么光景...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单论南境想归附朝廷这件事,她尚且不能完全相信,更何况是朝廷...
...怕是就为信不信这事儿,朝堂都要吵个...
戗画微抬眼望向院中,见那人依旧一脸笑颜,又缓缓收回目光...原来,如此。
“阁下倒也不必杞人忧天。”居遥又露出一脸笑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现下这小娘子,不管是在你我谁的手上,都是好的。”
戗画投去审视的眼神,打量片刻后,只当他是玩笑了。
“话既已说明,在下还需在江陵休整几日,若阁下仍有疑虑,来寻便是。”
居遥缓缓起身,揖了揖手正要离开,却忽又停下,侧身指向院中的人:“在下同这小娘子甚是有缘,阁下可否准许常来探望啊?”
戗画微皱眉头,眼神十分厌烦地盯向他,似是想让其凭空消失一般,片晌方才沉声道:“适可而止。”
“自然。”居遥微扬着嘴角,微微倾身,看似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无法言喻的危险。
“如今情势,尚为乐观?”
前人刚走,忽又一人从廊下步入正厅。
“阁下是耳力太好,还是好听墙角。”戗画刚刚费了一番功夫将前面那人应付走,尚未歇气又来一人,一时蹙起眉头,瞪向那人。
“过奖。”
萧案生轻声一笑,径自落座。
戗画见其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一时也是懒得理,只想着他刚才所问的话:“各持己见,我倒希望...是我杞人忧天。”
萧案生看着她,良久,不禁一笑:“你说你不管朝廷的事,可还是忧虑万千,只是为了护你的人吗?”
戗画微一眨眼,又转头看向他,眼里尽是疑惑,她好像时常不明白这人倒底想说什么,深叹一气便径自走了。
河中,江宅。
“老爷,去京都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吕管家匆匆走进书房,将一封书信交于江老。
江老接过信封轻启,仅看了一会儿,脸色便渐渐沉下:“果然,我若不离开,他们怎好行动...朝中已然转了风向啊...”
吕管家静静候在一旁,未有插话,见江老将那封书信收起,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去:“老爷,这儿还有一封江陵来的信,没有署名...”
江老些许疑惑地接过信拆开,瞬时眼中微亮,止不住地点了点头:“...啊,好好,九娘没事了。”
吕管家看着江老读信,闻言也微微抬头,露出一丝喜色。
江老看完信上的内容后,又将信纸来回翻看一边,虽然这人是好意,但未表明身份,按理来说救了人也该邀邀功才对,随即撕下一脚空白的信纸交于吕管家。
“你去让人查查送信的人,还有这纸张...再过几日,我们返回京都。”
吕管家接过信纸便应声离开。
“...一群泼才,还想激起多大的浪来!”
思及朝堂,江相愤然一拍案,而后又看见那封报安的信纸,一时心中微生暖意,渐渐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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