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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百岁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把刚泡好的茶端起来闻了闻:“嗯?好茶啊,还是道府衙门里会待客。”
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的叶无坷:“师父,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算计谢军堂的?”
叶无坷:“你在胡说什么,我都是被算计的我能算计谁?”
余百岁:“呸......这里又没外人。”
他从桌子上下来,用肩膀撞了撞叶无坷肩膀:“是不是在杨廷柱说找不到你驾帖和腰牌的那一刻,你就突然决定要把道府衙门拉下水了?”
叶无坷:“说话要负责任,我现在主导案件那是军堂大人下令的事,非我所愿,你这么说好像这案子是我想查?”
余百岁:“嗯!你想。”
叶无坷:“被动的,都是被动的。”
余百岁:“呸!”
他端着茶杯,在屋子里老气横秋的踱步。
“你在郡府衙门说你东西不见了的时候,应该就在盘算着怎么夺回这个案子的主导权了。”
“但当时咱们人在郡府衙门,你的腰牌和驾帖都不见了,虽然还有别的办法证明你的身份,可人家也可以就不认。”
“你若是留在郡府衙门里,罗怯胜和杨廷柱肯定对你以礼相待,虽然说起来还是扣押,但肯定是吃的好住的好的招待着。”
“你偏偏要去廷尉府昭狱,是因为你知道钱波舫肯定不敢背这么大的一口锅,所以钱波舫肯定要去道府衙门,道丞大人也就必然要来捞咱们。”
“在郡府衙门的时候,罗怯胜随随便便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提到了一句明堂大人不在益州,你多鸡贼啊,这句话马上就提醒你了。”
“谢军堂是二把手,出了这么大打案子,刚巧一把手不在,他当然就要主持办理。”
余百岁回头看向叶无坷:“但这种事,谢军堂如果办好了还好说,办不好再背个处分你说多冤枉?所以我亲爱的鸡贼师父,你算定了只要谢军堂收到消息,马上就会来找你,且马上就会把这案子的侦破交给你。”
叶无坷:“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我温善纯良哪有你那么多心眼子。”
余百岁:“是是是,你没有没心眼子,这些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你接这案子也都是因为军堂大人逼着你接的。”
叶无坷点头:“正是!”
余百岁:“你放心,回京之后朝廷问起来我就这么说。”
叶无坷:“实事求是就好,不要添油加醋。”
余百岁:“嘁......”
他一屁股又坐回桌子上:“案子突然就发了,罗府堂和杨府丞本打算用一夜时间尽量让案情控制在危害最小的程度,结果你呢,应是让谢军堂连夜把案子主导权就给你了。”
站在旁边的三奎听的频频点头,心说姜头果然是厉害啊。
这短短片刻竟然能有这般反应,能有这么多心思。
而坐在稍微远一些地方听着的褚绽染则大为震撼,心想着叶千办原来考虑了这么多。
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廷尉,原来这么不容易。
看似是被动,可仅仅是走进昭狱就把主动权给夺回来了。
“还得学!”
褚绽染自言自语着使劲儿点了点头。
她想起阿娘说过很多次中原人心眼子多,她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
都是人,都是一双眼睛两个耳朵,都长了一颗心,谁还比谁差了什么?
现在她才真正明白,阿娘果然还是厉害啊,出门她就说,中原人心眼子最多了,名气越大的心眼子越多。
余百岁问:“现在咱们从哪儿开始查?”
叶无坷抬起头看向门口:“还是张家。”
与此同时,距离道府大门大概四五里外的山城静园。
这是山城之中最大的一片园林,原本是楚国皇帝下旨在益州修建的一座行宫后花园。
如今这行宫因为没人打理早就已经荒废了,围了一堵墙算是封闭起来。
不过行宫后边这大一片园林留下来倒是让百姓们得了些小小的福利,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到这曾经他们不可能进来的地方走走看看。
徐胜己沿着石阶小路往上走,看了一眼旁边山坡上的茶园。
“原本这茶园归于行宫,所产的茶叶自然也都是皇家才能享用的东西,现在百姓们随便进来,随便采摘,不得不说还是陛下厉害,看起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却让益州百姓拍手叫好。”
田甄恍然:“我说为什么原本属于行宫禁地的茶园怎么不围起来,既然是皇宫的茶园,那茶的品质自然也极好,何必这样无人打理,还被随意采摘。”
徐胜己道:“当初益州这边的官员上书请示旧楚行宫如何处置,陛下的回复是......行宫暂时封了,园林向百姓们开放,提到茶园,陛下还特意交代说,茶园不得收归官府,也不得租给商人,所产茶叶,由百姓自取自用。”
他站在高处,眺望整个益州城。
“益州民风本就彪悍,大宁官员推行新政的时候有颇多阻碍,陛下只用这一件小事,就让益州百姓说大宁皇帝果然不一样,大宁朝廷果然不一样。”
他看向田甄:“只从这一件事上来看,天下人有几个及的上陛下的思想和眼界?”
田甄问:“那你还敢......”
后边的话被她憋了回去。
徐胜己笑了笑:“我不想和陛下作对,我只是想让自己以后过的好一些。”
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于是问田甄道:“你觉得叶无坷会先从什么地方查?”
田甄一愣:“叶无坷不是已经进了分衙昭狱么?”
徐胜己:“以退为进罢了,他最擅长这一招。”
他看着远处山景自言自语道:“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昨夜里他就已经拿到主理此案的权限。”
田甄一惊:“这......如果让叶无坷拿到主理此案的权力,那我们在益州的人是不是要躲一躲?”
徐胜己问:“为什么要躲一躲?”
田甄急切道:“叶无坷最善顺藤摸瓜,他若是因为这案子查到咱们......”
说到咱们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莫名其妙的脸微微一红。
徐胜己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又往上走了一段,就见那个须发洁白的老者正在上边瞭望台坐着,弯着腰,两只手在自己双腿上轻轻的敲打。
徐胜己走上前抱拳道:“前辈,又见面了。”
老皮匠抬头看了看徐胜己,微微叹息:“小公爷还是这么不尊重老人家,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也不怕累死了我。”
徐胜己笑道:“这地方视野开阔,最明处也是最暗处。”
老皮匠问:“小公爷让我来,是想知道这案子会对咱们有多大影响?”
徐胜己摇头:“是想知道前辈为什么没能阻止。”
这句话听起来平静,可暗藏杀机。
徐胜己依然平静的问道:“前辈比我们早到益州足足数月,按理说这种事前辈不该没有察觉。”
老皮匠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语气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只是个缝缝补补的人,又不是未卜先知的人,缝补是救局,不是设局。”
他看向徐胜己:“小公爷,这案子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徐胜己微微侧头:“前辈为何认为是我安排?”
老皮匠道:“因为太巧。”
他扶着栏杆起身:“小公爷一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不是衣服破了扣子,这是衣服被撕碎了,不是什么地方破了个洞,而是被捅破了天,我缝补不了,但我可以怀疑是小公爷的手笔。”
徐胜己道:“叶无坷也是刚到,为什么不觉得这案子是他设局?”
老皮匠皱眉:“因为他是叶无坷。”
徐胜己道:“你还挺相信对手的人品。”
老皮匠道:“比相信小公爷多些。”
徐胜己双手放在栏杆上看着远方说道:“前辈这么针锋相对,是在逼我动手杀你?”
老皮匠:“我只想从小公爷嘴里得到一句实话,这案子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
徐胜己回答:“无关。”
老皮匠:“那你觉得应该和谁有关?”
徐胜己:“魏君庭不是我一个人的。”
老皮匠脸色猛然一变。
徐胜己道:“你们的人在白鹿关大肆追杀甚至是虐杀魏君庭的时候,真没有想过他们会报复?”
老皮匠脸色暗沉下来。
就在静园的另外一边,两拨人直线距离不到三里远的地方。
束休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根挂坠来回转着。
这是一根红绳,红绳上穿着一个护身符。
两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汉子站在他对面,两个人对他显然不是那么信任,其中一个手一直缩在袖口里,应该是拿着某种短兵器。
“现在案子做了。”
站在前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语气肃然的问道:“你说只要这样做了就能帮我们查出来谁是元凶,你能保证吗?”
束休点了点头:“能。”
中年男人问:“就因为叶无坷?”
束休抬起头看向中年男人,眼神针锋相对:“你应该尊重他。”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不再用质疑的语气。
“现在叶无坷已经进了昭狱,他自身难保,你说他会因为这案子而把当年的元凶翻出来,他人都出不来怎么查?”
束休道:“你的人一会儿就会给你送来消息。”
他看了看远处那红彤彤的太阳:“天才刚亮,你不用急。”
他话音才落,两个汉子顺着台阶一口气跑上来。
到了近前,他们朝着中年男人俯身行礼:“七爷,叶无坷刚才从道府衙门出来的,看来昨夜就已经离开昭狱了,他现在带着人往张家那边过去,真的是由他来负责办这案子了。”
他们明明是行凶者,可他们竟然也都盼着是叶无坷来查这案子。
中年男人朝着束休抱拳:“莲花峰的冤案这次如果了了,我就算死在叶无坷手里也无妨,你只要说话算话,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
他看向身边的人:“如果莲花峰的仇报了,我赴死结案,你们以后跟着束休,他就是你们的大哥。”
那几人都吓住了,同时跪了下去。
“七爷,不行!”
被称为七爷的中年男人仰着头说道:“莲花峰十二像,生同生死同死,我熬着没有去见大哥他们,只是为了帮大哥他们报仇,大仇得报之后,我一定会去找大哥他们团聚。”
他说到这猛然低头看向束休:“当年大哥因为重义气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他在官府里那个所谓的兄弟是谁,叶无坷只要查到了,求你帮我一件事,让我手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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