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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汴京来的姑娘都被自己一身“贵气”晃眯了眼,孙母脸色越发显出得意。
旋即将淑兰甩在身后,一边绕着步子,往如兰、明兰两个身上打量,一边啧啧点头,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
孙母看的津津有味,但当事人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明兰倒还好,对于孙母“火辣”的举措虽有些愕然,但还是依着随顺的性子,对孙母回以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
但如兰可就不惯着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近距离的细瞧,尤其来人似乎是个不怎么不识规矩的乡野村妇,更是让她心中不喜。
刚开始孙母只是在旁边绕着瞧,如兰念在她是淑兰姐姐婆母的面上,忍了些脾气,只心里腻味。
但随后便见这孙母越发得寸进尺,光看还不够,竟还想趁着踱步到自己边上时,拉住自己的手细细端详。
如兰这下可不干了。
还未等孙母拉住自己的手,便蹭的一下快速将一双秀气的柔荑收了回去,揣在腰间背着。
同时,在迎上孙母面露诧异的眼神时,也睁大着一双美目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乡巴佬!’
“你…你这……”
孙母的面色登时一滞,不过还未等她训诫这汴京来的丫头不尊长辈,便见眼前这姑娘横了自己一眼后,看也不看自己,“噔噔噔”的几步就走到左侧。
先是朝贺老太太伶俐乖巧的喊了声“贺老夫人慈安”后,便站到了左侧末位的少妇后面。
前倨后恭!
不光如此,眼见自己看过去,竟还趁机挑了挑眉。
‘嚣张!好生嚣张的黄毛丫头!’
自打儿子中了秀才后,孙母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被人当面冒犯的感觉了。
更何况,当下还是身处一直对自家唯唯诺诺的盛家!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过,孙母旋即想到,自己此行是想趁机为自己侄儿求娶门亲事,还未问呢,也不好立马发脾气。
当下把心中的怒气压住,将自己显现出几分明事理的样子,强笑道:
“这两个就是汴京来的如丫头和明丫头吧?”
屋内没有人接话,也没人趁势给孙母介绍人。
只让孙母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场面更是让如兰心中高兴,垂眉低笑间以手绢遮面,朝依旧站在原地的明兰挤眉弄眼起来,示意明兰快逃过来。
明兰当即拔腿就要跑。
而此时淑兰勉强笑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到孙母旁边,给她低声介绍起人来——虽许久未见,但她也能识得出如兰的相貌,明兰便是另一个了。
认出了人,孙母心里便有主意了。
她本来还在两个姑娘间犹豫呢,究竟该给自己侄儿选谁,现在有了方才如兰“不敬长辈”的嚣张跋扈,她已经看不上了。
于是,明兰刚刚迈开脚,就惊觉自己的手被孙母拉住了。
“这就是明丫头了?”
孙母拉着明兰不撒手,啧啧称奇的点头道:
“果然是好模样,好生养。”
说着,孙母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绽开笑容,拉着明兰转头对李氏出声道:
“亲家,亲家!我那侄儿你也是见过的,正好与这孩子年貌相当,刚好过些时日家里的长梧大兄弟就要成亲,咱们不如来个亲上加亲,喜上加喜,亲家觉得如何?”
李氏听着只觉得一阵脑壳疼。
世上真的有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不过为了淑兰日子过的舒畅些,盛家大房对孙家向来都是和和气气,轻声细语的,因而即便李氏心里不高兴,但也不说孙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轻声道:
“我这侄女还小,亲家就不要说笑了。”
“我席间是吃了些酒,但也不至于说醉话。”
见李氏不情愿为亲事说和,孙母也不多说,当即换了个人,拉着面露为难的明兰往座椅中间走,对从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盛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你才是正主,你觉着如何呢?”
从孙母开始拉着明兰的手开始,盛老太太的眉头就没有松过,起初只当笑话看,当下见孙母一点分寸没有,竟还奢想明兰,心中更是不高兴了。
‘一点都没有如丫头的机灵,这样的人也和她讲礼,还在那跟个木头一样杵着。’盛老太太心里牢骚一声,就要出声婉拒的同时,把明兰唤回来。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如兰突然出声道:
“这位婆母,您还是别妄念我妹妹了。”
说罢,又仰着头,对明兰霸气吩咐道:
“六妹妹,你给我过来!”
“诶!”明兰小脸上当即面露惊喜,欢快应了一声,便扭着手腕把自己的秀手从孙母粗糙的手掌里拔了出来,快步跑到了如兰边上站好。
“谢谢五姐姐。”明兰低声感谢道。
“谢什么谢,都怪你脑袋不机灵,刚才不和我一起跑过来,白白受了难堪。”
孙母见刚才顶撞自己的黄毛丫头,又站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当下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怒骂道:
“哪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
身份给了如兰底气,站位让如兰没有顾及。
如兰立马呛声道:
“你说我不懂规矩?我们家的规矩是宫里荣休的嬷嬷教的,你的规矩是谁教的?”
“你…你……”孙母被气得指尖都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气喘着坐回椅子上,孙母不敢说宫里嬷嬷的坏话,于是还是把矛头对准如兰,故此怒声道:
“就算你是有宫里嬷嬷教规矩,那你也没学好!不然哪里教出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此刻孙母脑子里又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自己儿子教的训诫话,连声道:
“你这是目无尊长!”
“你可不是我的长辈,就是比我老上个几十岁的老妇罢了。”
不管什么阶层的女人,都是极其注重自己的年龄和相貌,其中以穷人乍富的暴发户尤为突出,不然孙母也不会用这么多自认为贵重的金银首饰来妆饰自己。
一句说完,如兰的话语依旧不停,继续往孙母的心窝子里插刀子:
“再说了,教没教好您也管不着,更是看不懂。”
末了,如兰悄摸摸瞥了祖母和姐姐一眼,见二人脸上都没有不喜的神情,反而显出几分愉悦,心里登时一定。
又抬头看了眼柔弱可怜,不复昔日明媚绮丽的淑兰姐姐。
又是对呆愣当场的孙母施加了个暴击:
“反正我是有人教的,不像某些人,是没人教的。”
孙母场面上的话不会说,但是骂人的话一听便懂,还能触类旁通。
听了如兰毫不客气的语气,和睥睨讥讽的眼神,便知道如兰在暗骂自己是个没娘教的。
“你才是个没……”
孙母当即就要发挥出自己乡下妇人的口舌强权,对着破口大骂。
不过她前面的话刚开口,便被盛老太太打断了。
“如儿,住口!”
只听那一直不说话的盛老太太骤然开口,面带不虞的对着那如兰“喝问”道:
“怎么跟你淑兰姐姐的婆母说话呢!”
说完,又对着孙母柔声宽慰道:
“还望你体谅些,我这孙女在汴京里拘束性子久了,在宥阳疯玩了一月,竟说些胡话。”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把孙母看的一怔一怔的。
看着盛老太太面露真挚的“恳求”,以及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的“战场”,气氛不到,孙母也骂不出去了。
‘行,我就为了侄儿婚事再忍一次!’
“亲家,我想让我侄儿和你孙女明兰早点定下婚事,最好在长梧的婚事前,好喜上加喜,您觉着呢?”孙母脸上挤出笑容道。
“我这丫头还小呢。”
盛老太太呵呵一笑,拿过旁边矮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吹凉几口,慢条斯理道: “且放在我身边,再过几年吧。”
孙母听不出盛老太太话中的拒绝,只继续望着明兰,开口道:
“哎呀,我就是看着这姑娘懂礼数。”
说着,孙母斜眼看了如兰一眼,见如兰示弱的偏过目光(实则不屑),这才心满意足继续同盛老太太说话:
“气色也好,是个能生养的,不然以我家侄儿的条件,那大家小姐也是能找的,更别说一个庶女了。”
“不过你放心!”
孙母大手一挥,放声道:
“虽说是个庶女有些不配,但婚事我来做主,我那个侄儿也不敢驳我的面子!”
还面色和煦,“体贴”道:
“若是亲家觉得姑娘年龄还小,也不打紧,只需先把亲给定了,我再给侄儿屋里放几个陪房伺候着,届时等姑娘大了,再来迎娶。”
“等等!你且慢些!”
如兰实在听不下去,她没想到这粗俗妇人一顿话下来,自己六妹妹还没嫁出去,就要被人想着提前塞几个妾室进门了。
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败坏自家名声嘛!
孙母立马对如兰怒目圆瞪。
“你这丫头又插嘴!”
如兰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不过随后脸上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
“孙家婆母,您应当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正经人家,都是最讲究登对了的,对吧?”
孙母面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她刚开始便说了自己侄儿和明兰般配,现在总不能把话收回去了。
“那既然你都知道他们俩年貌适配,那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不对不对。”
如兰连连摆手,面露少女的天真浪漫:
“是要家世和年貌都要登对才行。”
“您侄儿我不知道何许人也,也未曾见过,但现在看婆母您的模样,想必您侄儿也是少有的奇男子。”
难得从如兰心里听了一句“夸赞”,孙母心里一阵暗爽。
“知道就行!”
“那家世门第呢?”
如兰故作不解道:
“虽直接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但毕竟事关我家妹妹的婚事,大意不得。”
如兰语气顿了顿。
接着便说了一连串让孙母右眼皮跳个不停的话。
“我家祖父是昔年探花郎,祖母是侯府独女。
往后一代,父亲是今时六部郎中,母亲是兰溪王家嫡女,外祖父配享太庙。
随后便是我们了。
姐姐是勋贵大娘子,哥哥是三榜进士,刚选了弘文馆庶吉士。”
“那么……”
如兰一脸真挚的看向孙母,虚心请教道:
“孙家婆母,那您侄儿家里……”
孙母:“……”
我侄儿家里有什么?
坟茔枯骨算不算?
这么一想,孙母觉得自己有话说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那明丫头不过是你家庶女吗?再说了,我那侄儿家里亲人死的早,从小就是指望着我和我儿子过活。”
“我儿子!”
孙母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兴奋道:
“十二岁的秀才!这当初老神仙都是给他算过的,说是将来有宰辅大相公的命数,到时候他当了阁老,你说他还能不提携提携他堂兄弟?”
孙母将手一摊,张扬瘫靠在椅子上,用背蹭了蹭椅子,得意道:
“能和未来阁老唯一的堂兄弟定亲,说起来还是你们家攀附了的。”
如兰:“……”
这恐怕就是姐夫说的,用戏法打败戏法吧?
如兰本以为自己拿出家族背景,就能震慑住孙母,还能顺带言语奚落一番,让她不敢再言语定亲之事。
和这种人家有关联,真是会损了自家名声。
结果却是没想到,这孙母的脑回路相当清奇,竟拿算命的话贷出了一个阁老名号……
这一时间,倒是让如兰有些无所适从了。
这孙家婆母能言之凿凿的贷出个阁老儿子来,这嘴上怎么说的过她?
说不定下一秒,她又能继续贷一个获得爵位的孙儿出来。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也就是杨文远没说过“次贷危机”这个词,不然如兰现在脑子里肯定立马蹦出这个词。
“是,是未来的阁老。”
不知是否是有如兰的珠玉在前,还是品兰心中实在气愤难当,她也发了回声:
“一个十二岁的秀才,如今过了十几年,依旧还是个秀才,确实是宰相根苗。”
“恐怕真是如书上说的那般。”
品兰语气嘲讽道: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我看我那姐夫便是如此,说不定就是上天要蹉跎他个几十年,等到将来胡子白了,才能登堂入室呢。”
“到时那富贵,怕是享受不了几年。”
听身后的“舒适区”也出了反意,孙母火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当即起身,指着品兰鼻子骂道:
“诶,你今日也是反了天了,怎么和我说话呢。”
“怎么,现在实话都不让人说了?”
想到姐姐这么些年的凄苦遭遇,和时时回家哭诉可怜身影,品兰心中更是气愤难当,恨恨道:
“你那好侄儿都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过一身白丁,下无立锥之地,上无前程可走,只能浑浑噩噩度日,也敢来求亲?!”
“你真当我们盛家姑娘,个个都要填你们孙家的坑不成!”
孙母见拦不住品兰的话头,怕盛老太太等人因此看低了自己侄儿,于是也不管她,连忙转头看向盛老太太,忙道:
“我儿子那是早就找了老神仙看过的,这还能有错?你们可不要听那疯丫头胡说,她就是妒忌!”
“对,就是妒忌你姐姐!”
孙母仿佛找到了道德制高点,扭头对品兰骂道:
“连你自家姐姐都不想着好,你这样的势利眼,白眼狼,只怕到时候连余荫都攀附不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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