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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旦怕是请不回来了,倒是怠慢了你们,本以为一甲子的香火情在这里面,哪成想我这张老脸…没用!”
江心真人走在戏园的后台场地上,两位女冠随着他步伐跟后头,听着他一个劲的唉声叹气,也只是彼此换了下眼神,摇了摇头。
方才她们二人都已劝过了,二女虽说也喜欢听戏,但倒也没到江心真人这般嗜戏如命的程度,错过了可惜是不错,但也只是可惜。
偏偏江心真人这前辈当真是内疚得要了命,眼下既然请不来女旦,就说什么也要带她们到后台一看。
这是怕人对戏有偏见,厌倦了戏。
后台是座半开放的小院,一条细线自中间拉开,厚实的帘帐垂了下来,左边是男班、右边就是女班,江心真人把话跟人戏班子的老师傅说了声后,那位师傅就颇为殷勤了迎了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二女所见的自是女班。
老师傅姓方,单名一个良,江心真人唤他方师傅。
“劳你们大驾了。”方师傅喊了声,就唤一众女伶们出来:“你们几位丫头,见见几位仙师。”
一声落下,就是好几道倩影从门里出来,眉清目秀,尽是瘦马姿仪,最小不过十三四岁,最大也不过二十,个个都花样年华,好奇地在女冠们身上看来看去,嘴上抿嘴不语大家闺秀,眼珠子已在叽叽喳喳。
恰都是相近年岁的少女,陆英见她们衣着朴素,手臂瘦出了骨相,脸庞常常敷粉而苍白,跟自己这剑甲首徒的处境倒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禁张唇,“唉唉”低叹几声。
殷惟郢侧扫一眼,这天生怜心,倒有几分像小狐狸。
还好不过几分,若是太像,就得把陈易的魂给勾走了。
方师傅招呼一众女子道:
“还不见过仙师?”
这话音落下,就见一众女子直起身子,齐声道:
“见过几位仙师。”
几乎整齐划一,并无多余杂音,可见方师傅对戏班子的严苛管理了。
江心真人面露欣赏之色道:“不错、不错,若非我这老朽在观修道,只怕都得挑几位回去了。”
方师傅哎哟了一声道:“我们这下九流的东西,哪敢碍您成仙啊。”
“道法自然,最重的是顺遂自然。”江心真人笑声说着,“那位姑娘…是在扮林冲啊?”
江心真人指的那位女子面露娇笑,方师傅招了招手让她走来,后者手里持剑,挽了个剑花。
“她花名小霞,专唱男子戏。”方师傅抬了抬手道:“霞儿,唱一段听听。”
霞儿手中长剑旋起,身影随剑而动,嘴里起调道:
“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恰便似脱扣苍鹰,离笼狡兔,折网腾蛟。救国难谁诛正卯?掌刑法难得皋陶!似这鬓发焦梢,行李萧条。此一去,搏得个斗转天回!”
话音落着,霞儿身影已踏至数丈开外,灵巧至极,长剑回身转去,手腕翻转,剑花晃荡着日光,烁着众人的眼睛。
殷惟郢不动声色,心觉不过三脚猫功夫,陆英却从中瞧出些不一般,先是点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起剑虽好,落剑倒是花哨。
“师傅,我不吊腿啦!”
忽听一声女子叫声,女冠们探眼望去,就见一十岁女孩单腿给吊在绳上,面上豆大如汗,瀑布般滴落。
有外人在场,方师傅赔笑一下,旋即转身过去骂道:
“造孽啊你!唱戏不吊腿,以后台上怎么活?不到台上活,去当窑姐吗?”
“不吊了、不吊了。”女孩带着哭腔摇头道。
“给我压着她,本来你不说就吊一时辰,现在再吊两时辰!妈…兔崽子的东西,花钱买你们是给你们一条活路!”
方师傅骂完过后,便转过身来,弯着腰现回那副殷勤面目,朝两位女冠道:
“给仙长们看笑话了,看笑话了。”
身后忽有风来,女冠们道袍摇摆,飘渺若仙,陆英但见女伶额上滴滴汗水,飞如雨落。
上九流,下九流,
倒是天差地别。
………
交手不过一刹那间。
却是天差地别。
东宫若疏刚见短刀的刀光扑向陈易的面门,要直直洞穿他的头颅,但在下一刻,只见陈易动也不动,单手一抬,竟半空中抹出一道残影。
单手打横一拍,那壮硕酒鬼手上布皂碎裂开来,皮上青筋鼓地笼起,双目瞪大间,血管被真气冲撞得爆碎开来。
酒鬼双瞳颤栗,仍直立原地,而陈易身形微微向后,另一只手一钩,从其身后看来,像是这酒鬼刺穿了陈易胸膛,朝房内袭杀而去。
另一人旋即动身,飞快提刀迈过房门,正要朝东宫若疏扑去,侧头却见同伙的头颅重重坠地。
他脑子瞬间一白,下意识提刀朝陈易砍去。
明晃的刀光破空,由精钢所造,自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可只见陈易也不怎么移动身形,双指探出,像是比那刺客都更熟悉刀路一般,瞬间就自刀背夹住了刀身,随后向前一推,兽首铜环重重撞击其胸腔,肋骨崩碎的声音震荡响起。
这酒鬼刺客也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大团大团的血污染开来,血沫滚在地上,东宫若疏眼中的景象很是别扭,好像陈易只是拂拂手,两人就似碰瓷般倒地,可她明白这景象并不滑稽可笑,而是太快了。
快到甚至没有互放狠话、冷嘲热讽、装蒜打脸的机会。
快到早在话语之前就一击制敌,快到放在话本里都不知有没有五百字。
东宫若疏难以言喻的惊叹出声,
自己这便宜相公,还挺不一般的……
好像这买卖是自己赚了,虽然还没骗到人手里的骊珠……
陈易没有看东宫若疏,而是半蹲下身,居高临下打量这两个已半残的人。
其中一人喉上涌血,肋骨扎碎肺部,吐不出话来。
另一人则摔碎了牙,满嘴血污,呜呜咽咽。
“这两位…就是西晋的谍子?”陈易似是自顾自说道。
东宫若疏回过神来,打量了下道:“他们像是…这里的食客,从外边来的…应该就是了。”
陈易摇了摇头道:“不像。”
“为什么不像?”东宫若疏疑惑道。
“既然知道你‘陈千户’在此,那么管事的为什么会没看好楼道,这么轻易就把人放过来?”
东宫若疏顺着想了下,点了点头,还不待她面露钦佩,就又听到:
“而且还有一件事。”
“什么.?”
陈易吐出三个字:
“太菜了。”
………
元丰楼的顶层,深处书房内。
一个身着锦缎、两鬓斑白的中年汉子独立桌前,呼气间微冒白气,指尖不停抚摸着一块残缺的无事牌。
无事牌本是挂在子嗣身上,却在他这年过半百之人的手里。
牌上仅剩一个黄字,下面那截却不见踪影。
截口平整。
是剑痕。
“你是说…那个所谓的陈千户,其实是西晋陈氏的嫡长女?”
黄景沉沉吐出一口气,白气往上涌着,飘到房梁之上。
房梁面上刹时凝成了水雾。
管事心头微惊,他知道自己这掌柜很少有这般锋芒毕露的情况。
这可是一位四品武夫。
三十年前曾名震一方的黄门刀武馆馆主,也是与昆仑派掌门唐泽联袂追杀孤烟剑的主谋之一。
管事继续道:“应是不错了,先前有许多小的听说这陈千户接连出现好几处地方,我斗胆猜测…应是在引孤烟剑他们上钩。”
黄景沉默半晌。
管事低头不敢看他的背影,但能听见他攥手的声音,骨节砰砰作响。
像是即将为子复仇的兴奋。
黄景年过五十,膝下唯有一孤子黄曜,本是天纵之才,曾立擂三十场不败,此后与三十扈从携友闯荡江湖。
却几乎尽数被孤烟剑所杀。
仅余一个断了手足的家仆,抱着一张残缺的无事牌回到黄府。
自此以后,黄门刀武馆闭了,而黄景近乎将半生都投入到报仇雪恨之中。
好半晌后,黄景终于开口道:
“把人找来,喜鹊阁的人不一定会杀孤烟剑,反而会将他押往京城。
带人来见我,我用她来钓出大鱼,再一刀宰了。”
管事早已揣摩好了掌柜的意思,殷切道:“已经派人去办了。”
“谁?”
“两个‘酒鬼’,他们办事利落,一定能把人带来。”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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