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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这里接不了活,胎位不正,赶紧上诊所,叫阿旺家的给西湖村的主任打个电话,就说有孕妇难产。”产婆估摸了下,眉头紧凑。
这天寒地冻的庙里,到处肮脏得不行,这胎儿的位置也不对。
产婆与前面两秒的状态判若两人。
年长话事的在嚷嚷,两个小伙子跑了出去,阿旺家是中湖村唯一安了有线电话的,他家开着小卖部。
“来来来,搭个手,把人先抬我家,这冰天冻地的,拖下去,母子难保。”产婆起身张罗起来。
大家先朝泥像‘跛脚道人’一拜,商量脱谁的雨衣,要挡在孕妇的上头,众人比手画脚,按着产婆的吩咐去做。
人群开始朝另一处转移,只留下几个还杵在原地,瞻前顾后,这波惊心动魄,反转得有点厉害,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特别是消失了几年不见的安佑武,那透射在他身上的犀利和冷酷,可真是一点也没变,然后你看我啊我看你,气氛有些尴尬,很突然。
何况他半边身都是血,很渗人,好像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的一样。
“拜托你们个事,去帮我照应下我媳妇,该买什么买最好的,不够回头来找我。”
安佑武打破沉默,眺着人群抬着孕妇消失在巷口,剩下的这些人,很碍他眼了。
不容得众人有点心思,他从口袋掏一叠打湿的钞票,忙着每人对付几张,嘱咐他们赶紧去照看自己的老婆,拜托拜托。
一个个稀里糊涂地收了钱,有些茫然。
“走啊!”安佑武急了,大喊了一声。
这一头的又磨蹭了一阵,招架不住,退了出去,热闹的了半宿的葫芦庙终于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离开了之后,一滩血迹从黑暗中缓慢流出,汇聚在安佑武的脚下,他在望着突然空寂的庙门口发呆,那棵在印象已经变小了的大榕树,望出了神,也是突然抬起脚,后退一步,踩出个血印子来。
差点耽误事了,他猛地清醒过来,急着把村民支开,并不是在乎难产的媳妇,他根本不在乎带回来的这个老婆会怎么样。
眼下有一件比她更棘手的事情,那就是要怎么处理掉身后的祭台角落,黑暗中的那具尸体,那一个想杀他的司机,被安佑武反杀了。
杀手司机第三枪被安佑武掰着胳膊对准了他的心脏,恐慌中开了一枪,半个小时前去见了阎王。
他回身穿进黑暗中,扛着人踩出一条血印子,出了庙只顾往前走,把人扔在河岸边,回身来到庙里,看着这满地的血迹,纠结着要怎么处理,左看右看。
这个庙的四面墙有些年代,泥沙堆积来的,看着那一枪射穿了个窟窿,安佑武拿了个主意,走近跟前一拳,两拳,三拳...
直接推倒了庙墙,雨水打进庙里,来势汹汹,一会功夫蔓延了整个葫芦庙,冲刷掉弥留在里头的血迹,稀释得一干二净。
他又回到河岸边,揪着尸体往里头丢,‘扑通’一声跟着往下跳,揪着尸体,顺着水流走。
游了很久,远远地避开了村子,在一处河岸边换口气,偶然看到一个简陋的稻草篷,风雨中飘摇,突然有了主意。
这些简陋的稻草篷是村民农间作业,用来存放农具的地方。
但见人翻身上岸,仍由河水带着尸体往前走,拧开了稻草篷的挂锁,黑暗中摸了一下,翻出把锄头,急着回身。
哪知一回身,一只不到膝盖高的土狗在朝着自己龇牙咧嘴,黑夜中一双亮晶晶的狗眼,刚才上岸来得急,没注意旁边还拴着一条狗。
安佑武一锄头扒去,大狗闪了身,擦破了脑袋,夹着尾巴跑了出去,感情是碰到恶人了,头也不回地跑。
安佑武又下了河里,利索地朝前游,追上尸体后又漂流了很久,远远地出了中湖村地界,四面环视。
拉着尸体上岸,等不及换口气,扛着锄头麻溜地挖了个坑,把尸体往里面一丢,匆忙埋了,再锄些杂草盖在翻动过的泥土上,到处都是水汪汪。
他突然听到一声动静,像是狗的声音,雨势下得很急,四周围都是模糊。
安佑武愣是盯了半天,再三确定四周围动静,暴雨下的荒郊野岭,鬼都躲在地下不敢出来,别说人了,便把锄头往河里一丢,逆着河流往回走。
他既不是回家,也不是去看难产的媳妇,更不是去葫芦庙,而是来到那辆桑塔纳轿车前,看着被压垮的河堤,轿车轮廓若隐若现。
他再一次潜下水,把车牌拆了,突出水面,扔上岸,拿着便往家的方向走,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雨势也渐渐稀了下来。
安佑武拿着车牌号,走在寂静的乡村小路上,这条泥巴砌的老路是他印象中的样子,被雨水冲刷久了,到处是坑坑洼洼。
正当他在摸索着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时,一束强眼的光芒突然照射了过来,顺着他踩进泥地里的脚,直接将他的脸蛋反射得苍白。
突如其来的刺眼让安佑武立刻摸向了口袋,还差一点要掏出手枪了。
“阿武?”有人喊了一句,把手电筒的灯光调弱,照到他脚下,紧接着照亮自己和一边的媳妇。
来者也是村里的一户居民,叫‘安二狗’,中湖村村委副主任,兼千湖镇集市的小安保头。
旁边是安二狗的媳妇,人称‘娟大妹子’。
但见她脸色苍白,闭紧了嘴,显然很畏惧这个时候的安佑武,看着人牙都在打颤,磨蹭了一会,却也是栗栗危惧地把话说齐了;
“我和二狗正往产婆家赶呢,带了两斤红糖准备给你媳妇温温脾,要不要一起走?”
而后双方就雨中寒嘘了一句,好像都很急,都有心事,急着各奔东西。
安佑武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质疑地回过头来,正和二狗媳妇那没有血色的脸庞凑对上,一个谨慎得渗人,一个害怕得不行。
这个撞面好不厘头,凑巧得不像话,但是都不问不说,都装作没看明白,然后各奔东西。
当安佑武推开了生锈的大门,这个他离开了5年的家,一手一砖一瓦堆起来的地方,这个总是没有感情,不善于言语表达的男人,百感交集。
当初一腔空空的理想走出去,如今两手空空再走回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村民翻遍了半个村子终于找了过来,责备又兴奋地告诉他,孕妇顺产了,是个女孩。
安佑武走失的两个小时,村民以为他走了,弃了媳妇,才有在葫芦庙撵着众人走的一幕。
这一边。
接产婆的家,里里外外都是人,刚生产过的孕妇林芳抱着全身通红的婴儿,虚弱地看着安佑武走到跟前来,他只瞅了媳妇一眼,便盯住了她怀中的婴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不该是一个父亲庆祝女儿出生的态度,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霎时冷冰了下来。
他好像不喜欢这个女儿,气氛有些发冷,隐隐地在冷。
这个出生的小女孩,就是5年后安佑武在榕树下织渔网,等着赵象龙夫妇来葫芦庙求签要子,那一个跑进庙里找他妻子薛绫的女孩,她叫‘安熙’。
安熙的身份还有些讲头,这里就不得不提到神婆说的那个送子殿传说,关于那对惩罚人间的善恶星宿,被‘跛脚老道士’收服了,捏作泥人供养在身前。
这个小插曲,在‘安熙’出生的两个小时前,发生在葫芦庙送子殿里。
当孕妇‘林芳’被安佑武和司机抬到葫芦庙的时候,溺水难产,她在昏迷中看到了安佑武看到的一幕,葫芦庙的门口,确实有一个老道士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冲着她打招呼。
人抬进了葫芦庙后,她不知道枪响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的处境似梦非梦,游离在一个虚无的时空,便突然听到了一个浑浊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葫芦庙里的泥像在动,传来一个声音,坐在上面的老道士喊着身边的善财童女;
“孽畜,你姻缘已到,洗了这千百年的人间烟火,整天吵着要投胎转世,如今机缘就在眼前,还不快抓住。”
便又听到那头的善财童子也在争着抢着要投胎,老道士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机缘未到,可等五年之后,自然有人来接渡你超生。”
说罢,老道士便把善财童女推下了供祭台,林芳突然感觉到胎动,肚子里咕咕冒泡,便听清楚了枪声,‘哇’的一声清醒过来,眼前寒风凄厉,暴雨滂沱,原来她做了一个梦。
她护着肚子,看到一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生死搏斗,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枪响,她又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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