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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动手。”他正儿八经地把火机塞到安二狗手上。
后者麻木不仁,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想象和理解这番话?安二狗无辜得像只雀儿一样,呆了。
看着人爱搭不理地朝前走,拿着摇把,车子开始‘突突突’地叫起来。
安佑武把里头的两个小命,交到安二狗的手上,拍拍手不干了,自己走。
他赌安二狗会杀人,信心十足,看透他的脾性。
当一个自私的人奢求活命,他一定会邪恶到某种程度,并走上一条不归路。
安佑武甚至没回头看,潇洒地扶着车头,迎着风,留下后头在凌乱的人,他是要跟着走,也不是要点火,也不是...
安二狗乱了,彻底乱了。
意识,行为,四肢不协调,想走,却僵僵地杵在原地,闻着浓烈的汽油味,耳边似乎还站着安佑武,在重复地说着;
‘你来动手。’
人出现了幻觉。
难道他真的要那两个无辜的人,为春儿的死买单吗?
这个欺软怕硬的人,内心里守着底线,他是可恶,也还有人性,可以为非作歹,摩擦法律,但杀人放火的事,嫣然跟他安二狗不着边。
人痴痴地站着,思绪打结,解不开了。
呆呆地看着安佑武驾驶着垃圾车,已经走出了50米远。
内心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邪魅地朝着他笑,麻木地举起打火机,情不知觉地按下去…
有人在他脑海里怂恿,要他蹲下身去点这淌蔓延到脚下的汽油。
呆滞之间,一秒之后,立刻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安二狗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熊熊地冒起了大火。
里头漆黑的环境,刹那蹦出火光,一股热浪冲击出来,迎面突了安二狗,逼得人踉跄后退,才后知后觉。
根本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汹汹烈火在吞噬所有,他真的就听了安佑武的话,放火烧死了里头两个无辜的人。
他甚至还没察觉按了打火机,是安佑武的冷漠,是春儿的死,还是垃圾车远去的轰鸣声,分辨不过来。
导致他麻木的意识里,突然有了一股声音,在急着叫他杀人放火,再不放火,他就来不及了。
终于酿成大祸的时候,醍醐灌顶,瞠目结舌。
呆呆地望着这滚滚火势,愣是多了两阵爆炸声,吓得他抱头鼠窜,撒腿就跑,跑丢了一只鞋,死命地追着安佑武。
安佑武回身瞄了一眼,看清楚了,心里乐开了花。
他笑了,得意地笑了,他成功地把一个人拉下水。
如果说失手杀死春儿的这个局,能让安二狗的内心保留着底线和良知,那么这一个丧尽天良的火势,让他在这一条路上一去不返。
只有亡命之徒才能留在身边,才会替他卖命,这是他认为的忠诚。
那么接下来,他计划里那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杀人放火只是整个局的开始。
安二狗这一把钝了的刀,在他一点点地打磨下,渐渐磨锋利起来。
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早在几天前。
他故意接近春儿,了解小女人的脾性,给她画了张大饼,目的就是利用春儿把安二狗搞过来。
早在两三个月前,当安佑武向安二狗要回那几亩鱼池,遭到拒绝后下了毒手,糟蹋了两窝子鱼,气急败坏的安二狗选择报警,并举报安佑武杀人藏尸,两个人结下了梁子。
接到报案的赵象龙和王大福千里迢迢从澜州市局赶来,捕了个空,便取了安二狗举报的埋尸地点,那两袋泥土回去化验的时候,发现了蹊跷。
二人驱车南下千湖镇,想找安二狗谈话,在集贸市见到他搂着春儿,并拉进了面馆吃面,好歹唬了人一阵。
走出来付钱的赵象龙无意间看见了安佑武,便追了出去。
而后引发安二狗畏罪潜逃,王大福差点命丧集贸市,被一顿蔬菜给埋得,让赵象龙不得不开了一枪。
真实的情况就是,安佑武那时已经开始报复人了。
于警察进中湖村取证的第二天开始,他便有了杀安二狗的心,才偷偷潜到了集贸市,跟踪安二狗,了解到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小老婆‘春儿’。
碍赵象龙和王大福搅局,杀安二狗太明显,他先把村长‘糊涂桶’和治安巡逻队的‘彪子李’做掉,最后一个才是安二狗。
而后一系列遭遇,剧情变了,他现在不想杀安二狗,留着他有巨大好处。
都认为安佑武向警察举报治安巡逻队吸毒,他就不能在这个千湖镇上混下去,人却偏偏要走钢丝,向世人展示他能耐和胆识。
借春儿这条支线,做了一个局,盼到安二狗上钩,并送走了春儿。
把杀人嫌疑扣在安二狗的身上,让他走不了回头路,让他言听计从。
而后,执意要杀摄影店夫妇,是在拿人命考验安二狗的胆量。
说是‘考验’有些敷衍,更确切的说法,是逼着他走上绝路。
只有这样,只有让安二狗体会过真正的恐惧,他才会萌生更激烈的求生欲望,他那比核桃还要小的脑仁,能承受的顾虑,通通只能寄托在安佑武的身上。
便放慢了垃圾车的速度,等着安二狗哭着嚎着追了上来。
失魂落魄地爬了上来,避之不及,甚至不敢回头看,触目惊心。
他就像被按进水里泡了很久很久那样,没有血色,用葫芦庙求子神婆的话来讲,安二狗这是七魂走了三魄。
他紧紧地掐着驾驶室挡板,四肢猛烈打颤,不受控制,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亲手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两个无辜的人。
不愿意相信干了件伤天害理的事,泪如泉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安佑武心里哼着歌,悠哉得不行,一切很顺利,在按着计划的方向。
杀一个人杀两个人,要几条人命在他眼中都无所谓。
他犯过多罪恶的事,他从不愧疚,只要能达到目的,需要什么良心?谁的命都是贱的,该死注定要死。
赶着清晨人稀,走在荒无人迹的田坎上,一路朝着中湖村的方向。
安二狗像贴了定身符,只顾歪在副座上,陷入呆滞中。
烧死的不仅是那对夫妇,连同自己的魂也融化在那里,只剩下这一副行尸走肉的躯体。
任凭这个时候,安佑武会拉着他和春儿到哪里埋掉,他都无动于衷。
说是这样说勒,安二狗只是低落中,没有缓过来而已,也不知道安佑武要去哪里。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在中湖村的东边,坟地一带停了下来。
垃圾车熄了火,安佑武摇了摇安二狗,一蹶不振,歪嘴巴裂眼睛,有气无力。
看着安佑武下了车,才注意到他们回到了中湖村埋着祖宗的坟地上,有点不明不白。
紧接着,安佑武从垃圾车的后载箱抽了两把锄头,扛着只顾走,来到一个墓碑前,叼着手电筒照亮坟墓上写的字
先考;安世伟,先妣...
便甩着锄头在坟包猛扒,安二狗凑了过来,看着墓碑上的字。
当初就是他带着一众村民,反对搞白事的‘西公’,张麻子建议糊涂桶葬入那个没有后继香火的老人民公社,交给那边的巫神‘马道婆’管。
因为糊涂桶的死相有碍风水,有碍后世子孙,不能葬入祖坟。
为了拉拢人心,安二狗回绝了张麻子,执意把糊涂桶抬到这里,按辈分入葬,嚷嚷这是他们中湖村的事,一个家,分子不能少。
眼下安佑武干举着锄头,把‘糊涂桶的家’刨出了一个坑来了,他有些难以理解。
恍惚之间又想明白了,看着手中的锄头,卖力的安佑武,还有后头那一辆垃圾车,装着春儿的两个旅行箱。
安佑武是想把春儿埋在这里,跟糊涂桶埋在一起,敢情这个计策好啊,谁能想得到?简直了…
于是也不追问,不含糊,争分夺秒地刨起来,热火朝天地干着。
今天刚好清明时节,千湖镇习俗是前三天和后三天,村民会在这一段时间给祖宗坟墓修理,并将墓园的小路重新翻一遍,去杂草,铺干净。
所以此刻,千湖镇的墓园,到处都是被翻新过的景象。
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夹着硝烟气味。
安佑武之所以不远千里地把春儿拉到这里来埋,有他的想法,扔在墓园外的哪一边,都有可能意外,毕竟那傻逼安二狗就举报过他。
赶趁清明节,在墓园动土,将春儿和糊涂桶埋在一起,到处都是翻土迹象,就合情合理了。
逼着安二狗杀人也有这一层讲究,他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他更不可能指认春儿埋的地方。
那么,即使春儿的死事发,届时,又有谁能找到尸体,找到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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