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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卫还是差人去问一问王布犁什么时候来上值。
毕竟如今他算是高升了.
而且宋典史要走,还得送一程,双方交接一二。
趁着高兴,今天晚上就摆个桌啥的,择日不如撞日。
王布犁早就知道自己当上典史的事。
故而此时听着温客的转达,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旷工的太过分。
避免自己的“老岳父”不悦,他面上还得装一装。
“也算忙完了手头这些事,我明日便去上值,等你们今天下了值,我早就在喜来居等你们了。”
胜春楼宋典史大抵是请不起的,但请的馆子也不会过于寒酸。
“温客,你跟我最久,我去当了典史,这刑房典吏的位置由伱来做,旁人我也不放心。”
当着蒋环的面,王布犁自是要把自己的尾巴给安排好喽。
无论是从忠心还是资历上而言,温客都是第一人选。
“大爷,我才跟了你多久,本事还没学到多少,咋就能独当一面呐,我怕做不好。”
温客面色虽然极为欢喜,可嘴里还是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一个倒贴钱在县衙干活的书吏,当了典吏后,那就能从朝廷里拿粮食当俸禄了。
“怕什么做不好,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做的也挺好,将来绝不是一个小吏就当一辈子的。”
温客听着王布犁给他画的饼,十分的受用。
他相信王布犁绝不会只当个县衙典史,自己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如何能不进步?
“我在咱们刑房早就立下过规矩,我一旦升职,自然就要有能力有资历的人充任刑房大爷,别人比得过你?”
听到王布犁的反问,温客强忍着激动的心:
“大哥,要说对大明律的熟悉程度,整个县衙除了大哥之外,谁能比得过我?我一定好好干!”
“嗯,这才对。”
王布犁给他倒了杯茶,温客当即端起来对着王布犁躬身行礼,再一口饮下。
蒋环也清楚的明白刑房里王布犁定下的规则。
这是进入刑房后第一件要学习的事。
温客是刑房的高级书吏,相比于低级书吏他有很多特权。
除了在王布犁这个典吏告假的时候,代行其职责,还会在刑房典吏之位出缺时暂时负责该房的所有事务。
而这种地位和权威,在解决那些发生于排名靠后的书吏们之间的争端时极为关键。
等温客上位后,再由他自己指定一人为高级书吏,作为他的(副)b(手)角。
当然了,成为典吏除了要有权威之外,还得有付出。
典吏需要为刑房的日常运作和办公场所修缮,垫付一笔固定的费用。
抠逼朱元璋不给办公经费,王布犁自己也是贴钱搞了一点开展工作。
毕竟整个刑房就他一个人能耗大明羊毛,领取禄米,这钱就得他掏。
王布犁稍显公平和付出的手段也能促进书吏们的工作效率。
故而王布犁手底下的这帮书吏对于其他房书吏都是比较看低。
你们的头跟我们的头一比较,真不行啊!
连这点钱都不肯出,还跟你们要好处费。
“在这坐会,回头陪我一起去赴宴,省的还有人惦记。
今晚表明我的态度,顺便敲定了。”
因为各房的典吏,并不是只有你自己所在的书吏可以充当。
其余五房书吏也可以竞争来你刑房当典吏。
同样,你刑房书吏也可以去其他房竞争。
“多谢大哥。”
温客美滋滋的坐在一旁。
“蒋环,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回头也随我一起赴宴吧,典史身边也得有个帮我控制三班衙役以及巡检司的副手。”
明朝是没有县尉的,典史就兼职干这个。
“是。”
蒋环松了口气。
他就是奉命来监视王布犁,同时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若是整日待在刑房里,必然是不行的。
待到估摸县衙里的人快要下值之后,王布犁才带着二人从家里一同赴宴。
宋典史撺的局,整个人容光焕发。
升官了能不高兴嘛。
最重要他一个从九品的典吏升为正八品的县丞,竟然有机会获得圣旨,他认为这才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天底下可是独一份。
而且句容县如今也算是“京县”,毕竟距离京师不足百里。
故而宋典史见到王布犁到场之后,越发热情。
要不是眼前这个小老弟,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升官啊?
“王老弟,多余的话咱就不说了,一会得好好跟你喝几杯。”
“恭喜宋大哥了。”
“哈哈哈,同喜同喜,到时候你成亲的时候可得给我信啊。”
“那是自然,到时候咱们这帮处的好的兄弟,我自然要请的。”
宋典史笑呵呵请王布犁去楼上雅间,他还要在下面迎一迎吴知县。
等他进了房间,其实就王布犁带着的两个人,里面是摆了三桌。
没让王布犁等太久,县衙的头头脑脑都到了。
知县、县丞、主簿、五房典吏,三班班头、牢头、县衙教谕、八个巡检司的头。
老朱设立的巡检司很多,直到洪武十三年才裁撤一大批,控制在一个县下辖两三个。
众人齐聚,自是要老大吴知县率先发言,众人在附和,然后轮番敬酒。
吴知县也不是久经沙场的主,立即把主场让过来了,今天可是宋典史的升官宴。
可以说是他的人生大喜事,绝不能抢了风头。
“从今天起可得是叫宋县丞了。”
吴知县拍了拍宋典史的肩膀哈哈大笑,铁链子也哗哗响。
经过这么长久的锻炼,吴知县的腕力长得很快。
以前手腕上的镣铐,想要抬起来都难,现在都不耽误做床上运动了。
然后众人便上前同宋县丞喝酒。
吴卫这才抽身,跟着王布犁坐在另一桌夹菜吃。
“你小子要求的这么低?”
“吴知县如何晓得?”
“哼,你怕是极为厌恶每天起的比鸡早去上朝吧!”
吴卫也了解自己这个手下.
那真是多一丁点的活,都不愿意干,就想着动动脑子。
王布犁写了个例子后,琐碎的卷宗全都交给书吏,美其名曰锻炼他们,让他们尽快的成长起来。
现在看来他确实锻炼出来一帮有用的吏员。
“吴知县,慎言。”
王布犁确是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太子殿下见我年幼,如何能骤登高位,不如在基层多打磨几年,将来也更好的为大明效力。”
“太子高见。”
吴卫颔首,年轻人根基不稳,就容易遭到敌对。
那杨宪不正是这样吗?
偏偏本人还有些刚愎自用。
况且王布犁在此之前是大明第一个平民驸马,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做多错多。
他又不是胡相的人,被针对那是显而易见的。
当今天子虽然抓权,可官场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面面都照顾到。
“我要提拔我的人温客,当新的刑房典吏,还望吴老爷能给个方便。”
“小事一桩。”吴卫哈哈笑了几声:“本就是你房里的人,如何还与我说,自己作主及可。”
“此事还需吴知县知情,如何能私自作主。”
“哈哈,谁能不卖你这个驸马爷的面子,更何况论熟悉大明律,怕是没有人比得过你带出来的人。”
吴卫对于王布犁的话很满意。
尤其是这种请示的态度。
证明王布犁依旧没有飘起来,不认他这个老上司了。
如此一来,大家将来在县衙相处的还是可以很愉快的。
因为在吴卫看来,有些人骤得高位之后,会变得鼻孔看人。
昔日提拔他的上司,也要踩在脚下,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扬眉吐气。
好在王布犁依旧是以前那个王布犁,并没有因为天子赐婚给他,成为驸马爷,他就变得猖狂起来,还是他吴卫认识的那个人。
吴知县过来说话,县丞与主簿也同王布犁攀谈。
毕竟他今时不同往日了。
纵然王布犁是个县衙典史,那也是含金量十足的典史。
全天下独一份。
谁能比得过皇帝的女婿啊!
而且王布犁娶的还是嫡长女,真不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
对于王布犁,除了羡慕就是羡慕。
至于嫉妒恨,只能隐藏在心里。
因为大家的差距太大了,这种天大的机缘轮也轮不到他们。
嫉妒有什么用?
不如同王布犁处理好关系,将来他兴许能帮自己一把。
他们都相信,王布犁不会在典史的位置上待太久。
久在官场厮混,谁不日夜盼望着进步啊?
不想当丞相的大臣,那能是好大臣吗?
县丞、主簿也想要往上爬啊!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没过多久,众人敬酒的对象就转移了。
王布犁是来者不拒,给足了众人面子。
县衙的第四把手,皇帝任命的,王布犁今日可以称得上是一句朝廷命官了。
瞧瞧跟着王布犁的二人,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这个时候不抱王布犁的大腿,拉进双方的关系,更待何时?
尤其还是在他手底下混的三班班头,牢头,巡检司,以及户房,兵房。
虽说知县统领,但县丞主簿也有具体的分管,典史也会作为协助管理。
或者说目前的典史无所不管,本来就是极为繁忙的一个差事,要不然月俸也不会高达每月三石呢。
待到众人喝的东倒西歪,这才散了场。
蒋环亲自护送王布犁回去。
如今京师的风气大抵是不错的,食人魔已经很久没有作案了。
或许是上次闹的动静太大,或者这一次还没挑选到合适下手的对象。
第二天,王布犁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县衙。
只不过这次要待的地方换了,不再是小小的刑房,拥有自己的署衙了。
不过他依旧先来了刑房,宣布温客晋升为刑房大爷之事,自然没有反对之声。
作为王布犁房里的老人,他们自然就被贴上了王布犁一派的标签。
如今王布犁当了天子的女婿,升官之后,还继续在江宁县县衙打转,对于他们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
待到处理完了任命之事,王布犁便叫蒋环拿着自己的东西,进入典史衙。
他先是环顾了一遭,不得不说,京师的县衙规模还是蛮大的,他的右手边便是知县的正堂,中间有一道院墙割接,想要进去,还得绕过走院门。
而且进入牢房也极为方便。
左右两侧是捕班和壮班的人,站班那帮人是给知县审案时站在两侧口称威武,顺便练习打板子的人。
王布犁瞧着花名册,他这个典史就算是大明朝对乡村权力的化身了。
朝廷规定州县官不许下乡,典史便要代为奔波。
故而乡村百姓对于典史的畏惧,往往超过县太爷的畏惧。
宋典史也过来交接,同王布犁说了些当典史的经验。
“那些耕田的农夫,有几个认识咱这典史老爷的,连忙丢了锄头铁耙,近前磕头。”
“咱要是去庄上捕人,庄上的人见我亲自来捉,不知道一件什么天大的事,生怕惹火烧身。”
“这正是四乡八村的地保、乡约、图正,哪一个敢欺我?”
“江宁县的百姓谁又不敢来奉承!”
王布犁连连应声,自古皇权不下乡,县官对地方上的控制都得靠着底下的吏员。
县丞、主簿很少下乡,作为最底层的朝廷命官典史,那可就是土皇帝权力的化身。
“我江宁县水道不少,故而周县丞主要分管水利,河司务,专管司盐、渔课税。
高主簿则是主管乡村百姓上交赋税核算,以及乡学的建设。”
宋典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咱们则是最为复杂,首先陛下最为重视的驿站也归咱们管。
驿丞每个月一次来汇报工作,这事需要老弟你重视,毕竟京师脚下,权贵颇多,他们可是容易仗势欺人。
还有库管、盗窃、私宰、私贩、窝娼、户婚、回土等词讼之事也归咱们管。
同时也要负责对街边商贩收税,负责城防。
县训科(医学)、县训术(阴阳学)、县僧会(僧正司会)、县道会(道正司会)、这些人是在官籍登记的人。
朝廷是不给他们俸禄的,全凭他们自己个靠着自己的手段谋生,但是也要接受官府的考核,你可不能让他们给蒙骗了。”
王布犁晓得这些人,就是专门的技术人员,官府要征你们来做事,你们就得无偿付出自己的专业技术。
比如衙门的人因公负伤,就得郎中来给治。
因公殉职,那阴阳学的要给找个好墓地。
僧道也要齐聚开个简易的水陆大会,为亡者超度之类的。
王布犁他爹便是登记在册的人。
典史表面是对他们有监督的责任,还有考核奖惩。
但只要这些人在各自的业务上不出现什么大的过失,也不会给你们处罚。
一旦这些人在名声道德上有了缺陷,哄骗乡民之类的,或者趁着做法事偷盗,偷人家老婆,传到典史的耳朵里,那必须是要狠狠的敲打他们这些人的。
尤其是摆摊算命算卦的,你胆敢不来县衙登记,私自开卦,必须抓你进监狱。
老朱可是定了好多教派是违法的邪教,必须要根除的。
朱元璋可不想有人再传唱什么莫道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谶言。
宋典史知道王布犁是个聪明人,见他点头,便接着往下说:
“巡检司这些人多数是士卒转任,他们曾经的将领,说不定是什么侯爵伯爵将军之类的。”
“我晓得,他们主要负责盘问往来奸细以及贩卖私盐犯人、逃军、逃囚、无引、面生可疑之人。”
王布犁明白老朱设立这么多的巡检司,就是为了控制人员流动,不允许他们成为元末那种流民,不利于他的统治。
朱元璋恨不得大明治下犹如一潭死水,那才叫个好呢。
当然巡检司主要是负责军事职能上面的,对于民事并无过多责任,要不然也不会设立弓兵。
王布犁对于巡检司背后的人倒是很有警惕,因为假钞案当中灰狗杨金水买来的路引,就是巡检司的人私自卖给他们的。
王布犁在假钞案当中,并没有过度引申,他不知道老朱有没有注意到,或者完全被杨馒的事给冲昏了头,没有注意细节。
总之,私卖亡命徒路引的巡检司,好像并没有遭到什么惩罚。
有关这件事,王布犁也不会去抓着不放。
说实在是他又不是老朱的铁忠臣,没必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基层干工作的,哪一个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布犁给宋典史倒了杯凉茶,解解乏。
昨天喝了不少,今天还是有点发懵,依旧起了个早,来同王布犁交接。
“说完了外面,再说衙里,这花名册你也瞧见了。
一个门子,我得带走,你自己再招个贴心的。
捕快二十人,民壮五十人。
灯夫一个,库卒四个,仓夫四个。
狱卒十二个。
当然还有马夫,但咱没钱养马,自然也就用不着。”
典史要下乡捉贼,自是可以配马的。
“以你的身份,养个马绰绰有余。”
王布犁还不太会骑马,他这身体还得养一个北边的大马才行,不过军马老朱控制的很严,王布犁也并不想骑马干工作。
对付对付得了,一个月才三石的俸禄,玩什么命啊!
根本就不值得。
别看自己成了老朱的女婿,可王布犁对老朱的固有印象是一丁点都没改,并且非常忌惮他杀人不手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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