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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祥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做事,对于手下的人也都严格要求,谁承想出了这种事。
王布犁如此严肃,他也不可能来故意骗我。
“我听闻有九万工匠会来南京服劳役?”
“不错。”薛祥微微颔首,他便晓得王布犁是有备而来。
“那工匠们的安家钞以及月支食钱这两个,你是知晓的?”
“知晓的,下面的人送来册子,都是要本官签名后,送往户部的。”
薛祥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有人在这上面动手脚。
王布犁便告诉薛祥底下人瞒着他在这里面动手脚,私吞朝廷的银钱,搞得工匠们怨声载道。
他们把陛下给服徭役的人都给吞了许多,好处他们得了。
可工匠们心里记恨的大明皇帝,这活如何能做得好?
若是这九万人被别有用心之辈,给蛊惑起来,冲击京师,怕是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工部尚书薛祥被王布犁的话给说的呆愣了几秒,连连摆手:
“断然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他既然知道了事情原委,先私底下查一查,掌握证据之后,再去禀报。
至少他要先确认哪几个人贪墨了朝廷的款项,否则依照陛下容易牵连的性子,整个工部怕是得被洗荡一空。
这是薛祥不能接受的。
可却又听到王布犁开口反驳:
“难不成当年陛下造反的时候,他也去告诉大元的官,我朱重八要造反了吗?”
薛祥无言以对,又晓得王布犁是天子的驸马,此事能够提前支会一声就很不错了。
此时他脑瓜子嗡嗡的,根本就顾不上王布犁直呼天子的旧名。
“你当如何?”
“快刀斩乱麻,把所有的文册全都收集起来,一一查探,免得被人给毁喽。”
“案牍库。”
“嗯哼。”
王布犁颔首,他站起身来笑道:
“你还不如先跟太子去求求情。”
“好,伱我一同前去。”
薛祥便随着王布犁出了门,工部的人看着尚书的面色不是很好,听闻新晋驸马脾气是有点暴躁,可又听说他好脾气啊。
退一步讲,就算是驸马,也不能随意呵斥朝廷三品大员,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从九品咧。
“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子朱标在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着实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事。
这让他想起来了,营造凤阳宫殿的时候,也是有大批工匠连带着士卒都一同死去,如此长的时间里,有没有官吏在这里谋求银钱?
以至于供应短缺,大批人都死了?
“太子殿下,也晓得我同那些服徭役之人在休息的时候聊聊天,我所听所见皆是他们那些当事人所讲。
一个人兴许会讲假话,可是我走了好几处施工地点,所有的工匠都遇到了相同的问题。
那大概率就是官府的问题了!”
朱标颔首,他晓得王布犁既能同一些年轻勋贵聊到一起,又能和一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群也能聊到一起。
这小子太能聊了,他就连妓女都能聊的两眼冒光。
甚至街面上的乞丐他都兴许认识,否则也不会寻到假钞案的线索,从而找准目标。
按照现代话而言,说句王布犁是社交悍匪也不为过。
“薛尚书,此事你可知晓?”
薛祥很想说句他略有耳闻,就在暗中查探,可话到嘴边,又摇头:“若不是王驸马,我还被蒙在鼓里。”
“罢了。”
朱标也懒得说,而是叫来毛骧,让他跟着王布犁去案牍库查询工部历来的书册,有检校相帮。
按照图册上的名字地址找人也更加方便。
毛骧这是第二次近距离打量王布犁。
不得不说此子虽然仅仅身着从九品的官职,可是步履沉稳,根本就不像是个小官。
毕竟在王布犁面前,连毛骧都得主动落后他半步,丝毫不敢逾越。
旁人不清楚当今天子对他的重视程度,毛骧可是清楚的很。
王布犁只是在朱标叫来毛骧的时候,打量了他几眼,作为朱元璋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大明锦衣卫第一代指挥使,最终落得被老朱主动折断的下场。
王布犁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跟胡惟庸勾结了,还是老朱主动把他找借口干掉了。
毕竟最为朱元璋身边的亲近之人,又掌管着诸多秘密,他想要知道些消息,简直是易如反掌呐。
等到了案牍库。
案牍库是有专人把守,且进出都要登记。
进去之后还要三个人陪同,不允许带火种,出来之后依旧要搜身。
王布犁在管事的带领下,进了案牍库内,走到正中央,开口道:
“把工部发放安家钞钱以及月支食钱的册子都找出来,我要查一查。”
毛骧微微拱手,这才挥手叫属下去办。
薛祥也跟在一旁,他听着王布犁的话,倒是松了口气,因为他是去年才从地方上调任成为工部尚书的。
他前面还有两个工部尚书。
大明首位工部尚书是单安仁原来是府吏员。
他也是濠州人,在江淮起义,自募兵马保卫乡里,被蒙元授予官职,又跟着镇南王孛罗普化守扬州。
单安仁认为这群人都不能成事,在听闻朱元璋攻破集庆路(南京)后,便率部主动来降。
即使他儿子投降了张士诚,朱元璋也很信任他。
直到洪武二年,已经快七十岁的单安仁眼睛花了,精力不济,请求指使。
老朱大笔一挥赏赐了三千亩良田,七十头牛,即使他退休了,也要每年给他发兵部尚书这个职位的一半俸禄,来供养他。
即使单安仁在家养老了,去年老朱又给他一个通议大夫和兵部尚书的荣誉头衔。
对于退休老头,目前还真没有别人能够超过单安仁呢。
王布犁瞧着单安仁这第一位兵部尚书的册子,很快就扔在一旁。
大明元年没啥大规模修建之事,还全力打仗呢。
待到二年开始,凤阳等地才开始修建,单安仁就退休了。
然后接手的是张文,他也是早就投靠朱元璋的小吏。
单安仁被提拔为工部尚书的时候,他是侍郎。
王布犁看着中都的册子开口道:“我听闻营造中都,在全国调集百工、军士民夫等,不少于百万之众?”
“不错,想要探查确实极难。”薛祥也接手了中都营造的尾巴。
这些年朱元璋把李善长给从中央朝廷一脚踢开,在他病好之后,便一直都在干这件事。
“死了很多人?”
“对。”
王布犁便又把一大堆有关中都的册子都挑出来,扔在一旁:
“把这些册子都还回去吧,我就查一查来京师的工匠。”
众人就瞧着王布犁在那快速的翻着册子,看着籍贯以及名字,他挑出洪武六七两年的册子,交给毛骧:
“有些人名我已经询问过了,再洪武八年之前,工部还是如实给的呢。
大概就是在薛尚书从外地调入京师内,手底下并没有自己的根基,那些贪官污吏起了歪心思。
毛统领,但是为了避免扩大化冤枉那些贪官污吏,你随机按照籍贯挑选三十个名字,差遣检校前去询问,对待这些人务必要客气些,免得他们不敢说出真相。”
“明白。”
毛骧也没有把册子带出去,而是叫部下抄录,再快马加鞭去问询。
薛祥听到王布犁的话,险些有些坐不住。
前两任工部尚书都没有问题,就他一上任,底下的人就起了心思。
难不成是咱当官过于心软,对于底下的人十分信任,才造成了这种后果?
王布犁瞧着今年的名册,看着相熟的名字,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京师做事了。
可以说这两年是极为的惨,那些贪官折腾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这些个服徭役的屁民,让你因为路途遥远“修养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恢复精力”,这可是为你好。
反正他就在册子上填个日期,就能获得不小的利益。
这种动动手指头的事极为简单。
九万人呐。
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原始数据拿到了,除了有薛尚书的签字外,还有经手人的签字,我看看哈,总部的营缮科的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两个主事,两个照磨都签过字。”
王布犁合上册子开口道:
“毛统领,你差人誊抄一本,我今日在案牍库里的所有话,若是外传出去,你知道后果,用不着我提醒你。”
“明白。”
面对如此有威胁的话,毛骧下意识的躬身了,他可不认为王布犁不是装模作样。
一旦遇到案子,可是丝毫马虎不得。
薛祥听着王布犁的话,好在工部有四个子部,只有其中一个子部有问题,其余三个没问题,他就稍微有些放心了。
王布犁清楚的知道这是一整个部门都被拉下水了,大家相互串联起来,既然上了贼船,谁都别想提早下船。
检校的人在案牍库抄录,王布犁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如今证据已经拿在手里,证人也就在京师,接下来就可以申请抓人了。
文华殿内。
朱元璋听着朱标的复述,重重的拍了下椅子。
这帮狗东西,竟然把如此肮脏的事情摆在他眼皮子底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至于王布犁同工部尚书之间的谈话,也被记录的七七八八。
有些声音实在的过低,纵然是检校耳力出众,听的也不是很清晰。
朱元璋对于王布犁说的话极为认同,这伙贪官污吏是在败坏咱老朱的名声。
好处他们拿了,恶名咱们背了。
一旦在京师闹出什么叛乱来,对于刚刚压服的各个地方,传出去也会有损大明的威严。
地方上的豪强,一直都有迎接大元杀回来的心思。
朱元璋不得不变得谨慎一些,集中精力,死咬着蒙元不放!
“咱果然没有看错王布犁,这小子善于从蛛丝马迹当中找到问题。
若不是朕同意了他修建澡堂以及那些个公共厕所的事情,咱还得被这帮狗东西蒙在鼓里呢。”
这一点,朱标也没什么好说的,夸妹夫心如细丝就得了。
“查,咱非得活剥了这帮人的皮不可。”
王布犁回去向太子禀报,毛骧急忙叫人去通气,免得撞到陛下。
谁知道陛下要对王布犁隐瞒身份到什么时候。
朱标依旧请他爹去屏风后歇着,他在前面听着。
王布犁龙行虎步的回来,跟朱标汇报,就是工部的营缮部上下勾结,一个都没有跑。
他们合谋吞掉九万人一个月到半个月之间的差价银钱,惹得服徭役的百姓极为困苦,对于大明的怨气也极重。
长此以往,必定会爆发出极高的民乱。
朱标站起身来,走到王布犁面前:“知道了,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我准备上奏父皇把他们全都剥皮萱草,你觉得呢?”
工部尚书薛祥听到这话,身体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他本就是个心善之人,听到这种刑法,心中实在难受,可又一想,那是他们自找的。
“我觉得便宜他们了。”
“哦?”
朱标知道王布犁有时候极为残忍,未曾想他还有更狠的招数。
“你觉得该如何惩治?”
倒是屏风后的朱元璋轻轻颔首,咱的好女婿说的对,剥皮萱草太便宜这帮狗东西了。
“罚他们做苦役。”王布犁微微眯着眼睛指着外面的太阳道:
“老子要让他们顶着最热的那两个时辰干活,所有服徭役的人都看着他们干活,这群贪官毫无人性。
许多来服徭役的百姓因为他们吃不饱饭,病了也得不到救治,死在工地上的人我都不清楚有多少,但数目绝不会少。
那些壮年百姓是全家人维系生计的主力,他们一旦死了,那可就不是一个人死了。
所以有些人会让家中老幼来顶替他们服徭役,这样家里就可以只死一个而活其余全家人了。
这群贪官连服徭役干苦力人的钱都贪墨,那就让他们去体会服徭役的苦楚,给爷干到死!”
作为曾经的土木一员,王布犁对于拖欠工资这件事极为痛恨,可在这行又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辛辛苦苦打灰的钱都拿不到,还要被人给贪墨了。
朱标也被王布犁如此感同身受的话给架在那里,他本以为王布犁会说出一个更加残忍的刑法。
毕竟他有“前科”,又是能进入仙境当中学习仙境当中的惩罚手段的。
可万万没想到王布犁竟然秉承了自家老爹朱元璋的脾气,叫他们干到死!
朱标很快就抓住了王布犁方才说的冒名顶替的事情,这些老幼来到工地,那几乎没有什么活着回家的机会。
饶是屏风后听着的朱元璋嘴角也有些抽搐,听起来是比较残忍,但这种残忍跟他想象的那种不一样呐。
“太子殿下,驸马都尉此举极好。”
工部尚书薛祥急忙行礼解释道:“如此一来,便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是工部的贪官污吏在害他们,而不是天子。
天子抓住他们,并且让他们也去服徭役,就是向全天下宣告,我大明绝不容忍贪官,同时也给了那些百姓一个出气的机会。
曾经险些要了他们命的官吏,竟然也去干和他们一样的活计,对于这些官吏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读书人认为自己高于泥腿子,士农工商,那可是排在第一个呢。
叫他们去当工匠,这就是羞辱。
“而且我建议,追回来的赃款,也要下发给本该发给那些百姓的人,同时还可以加一点点补偿,以显示天子之恩。”
王布犁的话,再一次让朱标陷入了沉默。
一般而言赃款都是没收到国库内,根本就没有返回到什么受到贪官迫害的百姓手里的先例。
此时听着王布犁的话,朱标认为他心里是极为善良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清楚王布犁会因为什么事变成阎王爷,又会因为什么事变成铁面无私的地府判官。
总之朱标觉得王布犁他眼睛一瞪,就好像能够把人给瞪死似的。
被咱妹夫的眼睛打量一会,便能揪住许多线索,然后就又有人倒霉了。
“此事我会与父皇提议,你先去休息吧,我差人去拿人,到时候兴许还要你省一省呢。”
王布犁却是推辞道:
“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我觉得还是让薛尚书自己个审,兴许他将来就能避免因为自己过于善良,就被手底下的人哄骗了。”
他一连气为大明干土木的群体逃回一个公道,已经极为劳累了。
现在该做的也都做了,后续怎么处理,王布犁相信老朱也不会轻轻放下的。
“好。”
朱标轻微颔首,薛祥在管理淮安的时候,兢兢业业干了八年,获得百姓的拥护,甚至都祭祀他的肖像,以此来感谢他。
等到了皇宫内,反倒限制住他下基层的步伐了。
他也需要许多时间坐在椅子上,处理各种问题。
像发放钱粮这些小事,自是下面的官员去跑。
检校闯进工部,直接念叨名字就开始抓人,把整个营缮部都抓空了。
此举更是吓傻了许多工部同僚,不清楚驸马都尉王布犁来了一趟,怎么就出事了!
被抓的人大声喊着如何抓我,或者心里素质不好的开始哭诉。
如此种种也惊动了其余五部,出来看热闹。
甚至连胡惟庸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检校押人过去。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王布犁这是又破案了!
怎么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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