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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赦熊廷弼协理京营戎政,特擢卢象升协办京营粮饷,乃是朱由校谋划对辽战略的重要一环!
意在彻底性地去整饬不堪重用的京营,使得中枢所掌军队具备一定战力,让他这位大明皇帝可以实控住该部分兵权。
围绕辽东展开的种种谋划部署,是唯一能拯救大明的战略,因此选择御驾亲征是无法避免的,倘若不能在辽东打上一场胜仗,继而狠狠力挫建虏的嚣张气焰,收复以广宁为首的辽西诸卫,那大明就无法从泥潭里抽身回血。
全面放弃以宁前为首的辽西走廊,让戍守辽的各处的辽军、客军、卫所屯防军悉数撤回关内,以山海关扼守建虏兵锋,除了会像先前熊廷弼所说的那样,会让建虏选择绕开山海关防线,联合蒙鞑各部袭扰蓟密永三协,以强军之势叩开边陲防线,对关内展开无差别猛攻劫掠以外,其实还存在着一项风险未知的隐患。
别看熊廷弼当时没有提及,但朱由校知晓其必然想到这一点,之所以没有直接讲明,只怕是心里存有顾虑。
即辽东将门势力实际控制的关宁铁骑,是否愿尊奉中枢调令撤回关内,毕竟这背后掺杂太多的利益与瓜葛了。
“魏伴伴,去将历年朝廷加征的辽饷,还有实拨辽的粮饷的一应奏疏卷宗,悉数给朕搬来。”
卢象升离开没有多久,思虑辽事的朱由校,伸手对跟前的魏忠贤说道,想要妥善解决辽的积弊,就必须要站在更高层面,全盘考虑该局究竟要怎样破,继而避免辽的僵局这样持续下去。
尽管西苑落水一案是要查清楚,不过作为大明的皇帝,朱由校不能局限于一点,他更要兼顾到别的。
比如辽事布局。
比如中枢制衡。
比如掌权聚财。
等等。
朱由校早就想明一点,他完全可以借着西苑落水一案,将上述所谋的种种给顺势落成。
皇帝都落水了,那必然要大查特查!
没有关系,就设法攀上关系。
没有联系,就设法打通联系。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今后谁要敢反对朱由校掌权,继而改变大明困局,那谁就跟落水案有关联!
“奴婢遵旨。”
内心复杂的魏忠贤,在短暂迟疑后忙作揖应道。
尽管他不清楚自家皇爷,为何突然要御览加征辽饷,实拨辽的粮饷的奏疏卷宗,可直觉却告诉魏忠贤,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已经烂透的大明,想要逆天改命很难啊。
不过对魏忠贤心中所想,朱由校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现在所思虑的,是如何将失控的大明,一点点给拉回到正轨上来。
除了选择做暴君豪赌一把,朱由校没有更好的办法。
至于选择放弃皇位,去拉一票人再打江山,这种蠢事朱由校可做不出来,眼下的大明即便烂透了,可大义依旧深入人心啊。
直接放弃皇帝大义,朱由校死得比谁都快。
所以还是继续坐在皇帝宝座上,去造那帮不断吸吮大明精血的特权群体的反,一茬一茬地去杀贪官污吏、魑魅魍魉、硕鼠败类,只要可以确保好自身安全,与此同时扶持起一批批新兴群体接替空缺,说不定大明还可以抢救回来。
就像朱由校谋划的对辽战略,除了想要将大明从泥潭中拖拽出来,还藏着想要解决辽东将门,震慑中枢文官群体,震慑地方官绅、官商利益群体等设想,因此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朱由校去优柔寡断。
在劣势环境下,任何一点性格上的弱点,都是极其致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都加点小心。”
东暖阁内,魏忠贤的声音响起。
就见十数众年轻宦官低着脑袋,将从司礼监案牍库存放的奏疏卷宗,小心地搬到东暖阁各处。
瞧见有这么多的奏疏卷宗,朱由校顿感头大,时间对于他而言太宝贵了,今后像这种深埋案牍,整理各项精准数据的事宜,要聚拢一批值得信赖的良才去做才行。
至于内廷的太监宦官,朱由校连想都没有想过,内廷太监揽权过重,于社稷而言绝非好事。
带着这种想法的朱由校,遂开始御览眼前这些奏疏卷宗,在御前服侍的魏忠贤、刘若愚则站在原地,随时准备听天子旨意上前服侍。
东暖阁在此刻安静下来。
朱由校御览着一封封奏疏卷宗,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紧蹙起来,心底不知为何,一股怒意在酝酿着。
“合着到现在,朝廷累计拖欠辽的粮饷,尚有两三百万两的差额?”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校眉头紧蹙,盯着手中所持奏疏,语气低沉道。
“是的皇爷。”
魏忠贤心下一紧,忙低首作揖道:“前不久,兵部有司转呈辽的奏疏,辽东督师孙承宗奏明辽事诸况……”
真是烂透了!
朱由校强压心头怒意,对魏忠贤所禀之言没听进去,他现在脑海里所浮现的,是历年加派辽饷数额。
万历46年征200多万两,万历47年征2000031两,万历48年征5200062两,天启元年征4456186两,天启2年征2916096两,天启3年征4659376年,天启4年征4245356年,天启5年征4992680两。
上述加征的这些银子,原本并不属朝廷既定征收赋税范畴,可就因为建虏以下犯上,造了大明的反,为了镇压建虏叛乱,才特意鼓捣出的新增税目。
“都加征这么多的辽饷,缘何单拨给辽的的粮饷,还存在这么多差额?!”朱由校眼神凌厉,看向魏忠贤说道。
“禀…禀皇爷。”
魏忠贤明显能感受到天子怒意,言语间带有几分紧张,磕巴道:“朝廷定下的辽饷是有这么多,可每年各地解递进京的辽饷实额并未达到预期,这期间有火耗、损耗等缘故,还有各地所生灾情截留……”
“好一个火耗,好一个损耗,好一个截留。”
朱由校猛摔手中奏疏,冷哼一声道:“只怕这部分辽饷,各地都不止征收到了,甚至还超额征收,只不过这部分银子都进了私人的腰包吧!”
扑通~
魏忠贤双腿发软,立时便跪倒在地上,而站在一旁的刘若愚,则把脑袋埋得很低,根本不敢多言。
有太多的事情,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只不过没有人去挑明罢了。
朱由校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了。
大明的底层群体活得太苦了,除了辽饷以外,他们还要缴纳田赋、人丁税,此外还有各种杂税,乃至是服徭役,如此还没有算上各地私摊税目,最最关键的一点,是不管缴何种赋或税,都要以银子来缴,这便有了火耗。
火耗,乃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疾毒瘤!!
被重重大山压着的底层群体,在没有灾情、收成尚好的年景下,一年忙碌下来,可以混上几口干饭,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倘若敢赶上灾年,别说吃地,不止名下几亩薄田会被贱卖,甚至活不下去的,还会卖儿卖女,被逼良为娼……
“有些事情该变变了。”
没理会跪地的魏忠贤,强压怒意的朱由校冷冷道,那凌厉的眼眸闪烁着精芒,有些事情在心底已有决断!
从万历46年起加征的辽饷,具体数额起起落落,则代表着大明在辽东地界的风雨表。
像万历47年的萨尔浒大战,万历48年熊廷弼稳住辽东局势,天启元年沈阳、辽阳等相继失陷,接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畏罪自杀,辽河以东失陷,无数大明猛将与健儿或战死,或被坑死。
天启2年正月,受经抚不和影响,以广宁为首的辽西被攻陷,大明再度遭到重创,天启2年8月,孙承宗整顿关防,推进堡垒战术,以步步为营之策,稳步收复辽西失地,继而压缩建虏兵锋,天启3年9月开始修建宁远城,天启4年复锦州右屯前锋地……
每一项在辽地发生的事情,都代表着一笔笔辽饷,需要摊派到大明底层身上,从而落实到辽地,奈何这些年下来,辽东失地没有收复多少,可辽东时局却愈发艰难,这其中到底是何处出了差池?
大明在辽东的仗不能再继续这样打下去了,有些积弊与毒瘤若是不设法铲除掉,那大明只会被活生生的拖垮,相较于气焰猖獗的建虏,最令朱由校厌恶和痛恨的,是藏在幕后的那些硕鼠败类,倘若不是他们的话,大明断然不会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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