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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套是否拿柳姑姑当软柿子,还不一定。
但小羽十分确定,朱一套这次八成动了真格的。
十七八个穿黑色长衣的衙役,乌压压一片堵在门口,很有威慑力。
至少青楼寻欢饮酒的客人,被唬到了,行酒令的吆喝停下来。
甚至有客人悄悄离席,从侧门离开。
“柳姑姑安~~~”
等柳姑姑风风火火走出来,两个络腮胡都头还拱手问了一声安,其他捕快则没啥反应。
“童水生,童火旺,你们要拿我去衙门打板子?”柳姑姑面若寒霜,声音讥诮,“胆子倒是不小,可你们用什么理由拿我?把牌票拿出来让我瞧瞧。”
大哥童水生微笑道:“姑姑莫误会,咱兄弟就只是个死当差的,上面的大人叫做什么,咱们不得不做。”
说完了场面话,他又靠近姑姑,低声叹道:“姑姑你也该晓得朱一套的脾气。
现在不说整个蜀国东部,至少咱迎祥府,都听说了伪银案,都知道老许和许娘子的事。
你们倒好,许娘子头七都没过,老许被打残了,许家被砸烂了,许家女儿送到了红袖坊。”
柳姑姑也放低声音,道:“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伪银案早结束了,至少在城隍爷干预时,府衙内的案子便已结束。
毕竟朱一套当初该判的早已判了,只下了榜文,要捉拿造伪银者。
他去捉贾银童呀!
老许欠钱不还,用女儿抵债,天经地义,合理合法,他还管什么?”
童水生连连点头,赞同道:“谁说不是呢!按照惯例,城隍爷已判了阴司案,阳间的令君就该避开,装作不知道,不管不问。
姑姑,我跟你说实话,这次压根没人上告,老许还在家里躺着呢!
他白纸黑字签了卖女儿抵债的文契,去衙门上告也没用。
更何况他这次压根没去告官。
上次朱一套把他打惨了,让他去见朱一套他都不敢。”
“那朱一套是怎么回事?”柳姑姑疑惑道。
“唉,咱这位朱令君,自上任以来,做过的出格之事还算少吗?
县丞、主簿、典吏,以及六房司,都过来劝朱一套‘别管闲事’。
朱一套将他们大骂一通,说令君乃一城之君父,君父管子民之事,怎么能算闲事?
他就是自作主张,硬要替老许家出头,要与你们作一敌对。
除了咱这队人马来到红袖坊,还有两队人马分别去了胡家和不思归呢。”
听童老大这么说,柳姑姑明白朱一套不是单纯针对自己,心中的怒气立即消了大半。
“看来咱天门镇,很快就要换令君喽!”柳姑姑讥笑道。
童老大讪笑道:“咱就是个小都头,只知道勤劳做事,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柳姑姑又板起脸,冷冷道:“把牌票拿来。我要看朱一套用什么理由拿我。”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逼良为娼而已。”
童老大向弟弟使了个眼色。
童火旺从腰间蟒带中取出一张纸,却没递给柳姑姑,而是认真说道:“姑姑见谕,咱兄弟无不领命。
只有一件事要姑姑晓得。
咱衙门内的规矩,任何一张牌票,都不是红口白牙凭空得来的。
为了拿到这张纸,我们兄弟十八个,一共凑了足足三百吊大钱。
我们固然敬着爱着姑姑,可姑姑也该怜悯则个。
现在咱也不敢分外苛求,只赐回本便罢了。”
柳姑姑冷笑道:“老娘买下许慧儿,也才花了六十两,你们开口就要三百吊钱,真以为我是刚梳笼的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能被你们随便吓唬?”
童老大连忙作揖赔笑,嘴里快速说道:“咱兄弟怎敢讹姑姑,三百吊大钱真的是一枚铜板都不少。”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解释道:“若单纯来红袖坊找姑姑,别说三百吊大钱,不要钱白送,那牌票也没人愿意接。
连土匪都不敢在姑姑面前撒野。
咱公门中人,最是低等下贱,哪敢捋姑姑的虎须?
实在是今个儿有些特殊。
刚刚咱不是说了吗,令君派了三队人马,一队去了不思归,这是最惨的;一队去了胡掌柜家,这是抽中了上上签,隔天不去城隍庙还愿,都对不起今天的手气。
咱兄弟运气差,凑了三百吊大钱,三抽一,抽到一张下下签。”
童水生从弟弟手里拿过牌票,苦笑道:“喏,三个纸团抓阄,抓一次,三百吊大钱,大家都指望去胡掌柜家搏一场小福贵呢!
可惜咱兄弟运气差,来到了您老的红袖坊。
咱也不指望小福贵,能保本就行。”
柳姑姑淡淡道:“你们运气差,与我有什么关系?童老大,老娘今个儿把话放在这儿,一个铜板都没有!”
童家兄弟面色难看。
他们身后的衙役也面露急怒之色。
柳姑姑却是不怕,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童老大的鼻子,“从你们老娘掰开搔哔把你们放出来起,咱红袖坊就没被人讹诈过。
想在老娘身上回本,不如把你们老娘拖过来,你老娘我为你们腾一块好地方,让你们老娘岔开双腿使劲卖,或许卖个三五年,能凑够三百吊大钱。”
童火旺气炸了肺,拔刀怒吼:“老表子,你敢——”
“砰——”
半截青砖凌空飞来,其势浑厚、其速迅疾,似乎还有一点儿落花飘零的神韵,结结实实砸在童火旺正脸上。
“噗嗤~~~”
童火旺鼻断牙碎,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挺挺往后倒。
“锵,锵锵~~”童老大下意识拔刀摆出防御姿态,其余衙役没拔刀,却上前两步,摆出威逼之势。
柳姑姑不是一个人,红袖坊有剑姬、也有打手护院,他们都站在她后面呢!
“跟他们拼了!”见衙役们拔刀冲来,他们中不知谁叫了一声,都把手上的物什丢了出去。
比如,棍子、茶碗、板凳.
比如,又从后方呼啸而来的两截板砖。
“哎呀~~”战力最高的童老大也被一板砖放倒。
“造反啦,有刁民杀官造反——啊——噗嗤~~~”
“饶命,柳姑姑饶命,我们服了,别打啦!”
等柳姑姑从呆滞中回神,十八个衙役全部扑街——扑倒在红袖坊门前的街道上。
“唉,你们怎么这般冲动!”柳姑姑额头青筋直跳,手里高高提起那张牌票,叫道:“衙门只是让我们允许老许把许慧儿赎回去而已,何至于大动干戈!”
小羽悄悄扔掉右手上的板砖,跳上桌子,踮脚朝牌票看去。
主要内容就是赎回许慧儿、红袖坊不可阻拦。
最后还得安排一位管事去衙门回话。
甚至不用柳姑姑亲自出马。
的确是小事,完全不用打群架。
“姑姑,不是咱们大动干戈,是这群王八蛋想讹诈红袖坊、还想拔刀砍您啊!”人群前方,手提着板凳,脚踩一衙役后背的张大叔叫道。
柳姑姑一肚子气,很想大吼:放你娘的臭屁,以老娘当时的如虹气势,他那把刀拔得出来才怪!
“唉,张大叔,我们应该相信柳姑姑的骂人功力。若非有骂走众衙役的信心,柳姑姑怎会开口?”小羽叹道。
“你个小蛮子,还敢说风凉话!”柳姑姑指着她骂道:“别以为躲在后面,我看不到,就不晓得那块砖头是你扔的。
别人真没那个功力,用不出那种巧劲儿!”
要在天门镇当都头,至少得有真气境界。
童家兄弟贪归贪,手上功夫并不弱,放在江湖上,至少算二流好手。
结果却被两块断砖轻松放倒.这是随便一位青楼护院能做到的?
小羽尬笑道:“我也是关心姑姑,嗯,关心则乱.姑姑,现在人也打了,该如何善后才是关键。
不如将众位差大哥抬进屋里,好好包扎伤口,再备上两桌好酒好菜.”
“现在知道装怂了?”
柳姑姑瞪了她一眼,朝地上呻吟哀嚎的差役喝道:“别给老娘装死,快起来!
我红袖坊日进斗金,耽误了生意,真卖了你们老娘、婆娘,也不够抵债。”
小羽有点惊讶,难道不该打一棍给个甜枣吗,竟如此豪横,打了一棍还要接着抽嘴巴.
除了几个被小羽扔砖头砸晕的,其他衙役伤势并不重。
他们哼哼唧唧爬起来,不敢放狠话,只悄悄用阴毒的目光扫视红袖坊众人,默默抬着几名同伴一瘸一拐地离开清水湾。
柳姑姑阴沉着脸道:“兰儿、冬梅,你们带姑娘们安抚客人,青姑姑把许慧儿带过来,跟我一起去衙门见朱一套。
另外,老秦你带人通知清水湾所有青楼妈妈,就说我在清水桥口等她们。”
说完她自己率先朝桥头走去。
还有五个姑姑、八个护院跟在她身后。
小羽想了想,也决定出去见见世面。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从清水湾秦楼楚馆中走出来。
都是和红袖坊差不多的配置,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带着几个得力姑姑,外加一群打手。
大概半个时辰后,老鸨大军已超过百位猛将,加上姑姑与打手,数百上千人。
小羽凑到柳姑姑跟前,低声道:“天快黑了,不如每人举一个火把,更有气势。”
“你真当咱们是去造反的?还举火把”
柳姑姑没同意她的馊主意,却在犹豫片刻后,让大家都打上灯笼。
小羽有点遗憾,灯笼太过文雅。
若是上千人一起举着火把,默不作声地围拢衙门,那才有看头。
即便如此,老鸨大军也吸引了无数街坊邻居。
小羽甚至看到了酱油巷的张大娘。
张大娘一如往常的大嗓门,“唉,这是咋的啦,后街怎么也闹了起来?”
红袖坊的人称呼酱油巷为“后巷”,小梁河附近的居民又称呼清水湾那片为“后街”,他们还都没说错。
“还有哪里闹了?”小羽凑过去问道。
张大娘不是站在路边吃瓜,而是一路跟随,将吃瓜进行到底。
“不就是前街的胡掌柜家。唉,造孽哟,害人又害己。已经被城隍爷判了戴枷示众,胡掌柜瘫在床上只顾着痛嚎,现在又被衙役拖走了。”
小羽好奇道:“衙役这么不讲人情,难道没收到钱?”
张大娘先诧异了一瞬,又表情诡异,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胡掌柜贪,胡娘子抠搜。
自家相公都被城隍爷爷审判有罪,她毫无悔改之心。
已经好几天了,也没把许娘子的玉佩还给许家。
如今朱一套派人过来索要,她把粗腰一叉,如守洞母老虎,堵在自家门口,不许差役进去,还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话.哎呀,她真是一点都不怕阴司报应啊!”
小羽诧异道:“衙役就任由她骂?”
张大娘子摇头道:“当然不会,可胡娘子的爹,是东城门外‘墨家武馆’的馆主。
她自己是个好把式,一双铁拳打遍四街姨婆无敌手,身边又有几个师兄弟守着。”
“唉,难怪天门镇能阻挡三十六国百万联军,民风当真是彪悍。”小羽感慨道。
张大娘自豪道:“别看大娘我现在身子粗苯。和你一样年纪时,我也在武馆学习过半年呢!”
——难怪你老人一大把年纪,还如此活力十足,天都黑了,不回家困觉,从后街跑到前街,再从前街一路跟去衙门,一点不见累。
小羽心里嘀咕,嘴上问道:“既然胡娘子如此勇武,为何还让衙役带走胡掌柜?”
张娘子叹道:“她只顾着自家解库呢,压根不管后院的胡掌柜。”
“你们红袖坊又是怎么回事?”她紧接着又睁大眼睛,满脸兴致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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