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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心中有那么一团子火在,虽是着实个个疲惫,人人口渴,但人只要有了这一把火,精神上有了支撑,身体上的疲劳苦痛倒也就不觉得了。凭着这把火在,他们一路走的飞快,地上粮草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们的尸体,把头都割了去,空留了个身子。
王溯他们不愿多看,不想钝了士气。他们一路赶到山顶上,寻了个高处,看到山下果然有人。只是草高林密,分辨不出人数,只看了个大概。王溯见离的不远,便叫众人暂时休整,将息一下,众人个个隐约都望见了鞑子的踪迹,虽是影影绰绰,也是看了个大概,虽是未知如何,却也摸了个骨,知道鞑子人马也不多,心里不免又曾了三两分胆量,又想到待会便有血战,却免不了有些担心。虽是并无半点临阵脱逃的意,总也有些生离死别的悲凉。
王溯叫他们把水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了,那烧开了的粪水,他们需要这水来滋润他们,他们吃了些干粮,仔细的咀嚼着这些粮食。他们认真的对待着这些干粮和水,这是他们宝贵的生命,他们如何能不珍惜?
他们五人想:那人没说错,这水果然有点甜。他们没有告诉其他人这水的来历,也没有必要告诉,这水的来历不重要,在生死面前,很难有什么东西能显得重要。
他们下山又赶了有半个时辰,见是离得近了,便慢慢潜过去。越离的近了,只在二三十米之间,得亏是如此多的粮草,那驴又害了泻肚,直拉的他们头晕眼花,此番又立下了如此大功鞑子只当是杀的他们哭爹喊娘的自寻生路去了。那里有人还会想得到他们竟会再杀将过来?
他们纷纷拔出刀来,只等王溯的号令,见他们都准备好了,王溯一声令下,众人一起杀了出来。
这虽是下坡路,走起来比不得上坡那么费力。可山路毕竟崎岖,他们又扎扎实实折腾了一晚,抢了粮草,又怕他们有援兵,因此马不停蹄的又运到此处,连个吃饭的时间也不曾留,这驴只是鞭打,也丝毫不肯出力,再加之,这原是他们一百多号人运的粮草,放到他们这二三十号人身上,如何不累的精疲力尽。
连刀都不曾配在身上,只图方便纷纷把刀同那人头都堆在车上了。加之又毫无准备,被他们这么一吓,那还有半点应战的勇气?便是少有的几个,也没了力气,像泥巴捏的,只空有个样子,不到三两下便被结果了。
他们果真是半个也没有放过,他们虽也是有些疲惫,却胜过鞑子太多,心里又有着一股子精神支撑。那鞑子虽是吓的也激出一股子气力来,不多时便也竭了,真是半点儿气力也没了,趴在地上爬也爬不动分毫。他们追上去,一刀一个便结果了。
他们直弄到晚上,杀的那天都被染红了,见了车上的头颅,免不得有些伤感——那都是他们的兄弟——又不免有些庆幸起来,上辈子有个好八字,免去了这一世的大劫难,他们将那些头颅都葬了,免受野兽的侵扰。又把自己割下的脑袋带上。
他们胜了,只觉得身上是无比的舒畅,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面,他们所经历的实在太多,他们经历了生与死的抉择,好在他们选对了,他们充满了信心,现在都活着,又立了功劳,他们有光明的前途。他们望着王溯,他们需要他的带领。
王溯令人取了鞑子的水和粮食,众人一齐分着都吃了。此战他们打的实在痛快,把这些鞑子尽皆灭了,他们并无任何损伤,只有几个轻伤的,王溯找了点布条,为他们止了血。
他们把东西都清点了。尸体上有些财物的,都取了下来,众人都要让与王溯,王溯只是不受,都与众人分了。天色也已晚了,他们有万分的疲惫,且把粮草放着,带上营帐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歇息。他们需要休息,虽是鞑子替他们运了会,可明天还有一段路,他们只愿早些抵达,再不出什么岔子,他们把驴喂了,精心的照料它,他们需要它的帮助。驴也困了,他们都困了。一齐入了梦乡。
他们睡了个神清气爽,恢复了精力,他们不敢停留,胡乱吃了些东西,把驴给喂了,便带上东西赶路去了。他们一路急行,并不需要催促,他们自己催促自己,一刻未到济州城,他们便一刻也不得安宁。
剩下的路也好走了些,兼是下坡,一路飞也似的赶路,片刻也不敢歇息。到了下午,他们终是到了济州城,王溯他们去禀报,借他们些人马,一齐出城把粮草都运进去了,交接好了。
他们总算是安下心了,又去把军功计了,找到处所安顿下来,又都饿了,找些干粮,胡乱吃些填填肚子,早早便睡了。他们明早便又要拉着空车回去了。
若是今夜无事发生,这便是个相当香甜的梦。可今夜偏偏有事发生,一件大事发生。
原是昨晚那百夫长慌不择路,正逢乌云蔽月,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哪里来的急细看,慌乱之下一脚踏空,把那脚扭伤了,鞑子听到声响便去寻他,本想结果了他,却听他告饶,说他是个百夫长,便留了他一条小命,把他绑了,问他些情报。
他见车上堆尽了人头,吓的三魂七魄具都散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一通,又见鞑子不甚在意,自己身上又没带什么财物,怕免不了仍要结果了他,因此便为鞑子献上这一毒计。
那鞑子听了,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成了,又是大功一件,正可谓是双喜临门,他那几个相近的听了,也要沾这个喜气分些功劳,他见俱是亲近之人,自己若是更进一步,也免不得要他们替他做事,因此便答应下来,一齐绑上那百夫长先走了。他哪里想得到后来的变故,胡乱令个机灵的小兵统领了他们运回粮草。也因此王溯他们那一战胜的如此轻松,好似是砍瓜切菜般三两下便结果了他们。
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不得不做这个决定,他也是被逼无奈,他起先并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有那么一颗精忠报国的赤子之心。他又想起他年少的时候,他当新兵的时候,那时候是暮春,这年的春天格外暖和,他来的时候城外盛开着数不尽的堇菜把山都晕染了,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堇菜,他已永远忘不了这堇菜。
二十几年时光,他都在这里度过了,他在这娶了妻生了子,他已忘了故乡,他的儿子更是只知道有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惜命的,在伍里的时候他向来是敢打敢杀不顾生死的,别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往往要连着坐上几夜的噩梦,第一次要被人杀时,往往把裤子都尿湿了。他不这样,他自认为是个男儿,他不怕这些。
因此他很快升上了伍长,当了伍长后,为了身先士卒,他更是奋不顾身,有多少道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不多时,他又升任了什长、屯长。那时候他还年轻,他自认为百夫长也不远了......后来他渐渐也灰心了,他安了家,有了孩子。他人已老了。有时候他回头看,他也觉得,原来的那个自己,已并不像自己了。
人有时候是一种变化很大的动物。比其他任何动物都大,蚕蜕为蛹,蛹化为蝶,也至多是形态上的蜕变,可人的变化,好像是从身体这容器里把灵魂给抽离了,又另寻了一个装进去一样,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可人竟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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