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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饭,伍凡便带着杨兴,来到第二队的队友那桌,坐了下来。
“新蛋子?”队员冲伍凡问道。
“是的,老方班长的同乡,也算是我半个同乡。”伍凡点了点头,“来,杨兄,坐下吃就行,不必拘束。”
杨兴腼腆一笑,躬身行礼道,“小弟杨兴,见过诸君。”
有队员摆了摆手道,“这里不兴那一套,要么立正报告,要么拱手叫好。”
伍凡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撸起袖子开始干饭。
这时,杨兴才发现,伍凡的手上有伤,还包扎着布带,忙问道,“伍兄你的手,受伤了?”
此言一出,众人小声的哄笑了起来。
杨兴满脸不解。
有队员笑着纠正他,“杨兄有所不知,他这是中了山匪首领的响天箭,咱们管这个叫做「负伤」。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那才叫「受伤」。”
杨兴心中剧震,“山匪首领?!伍兄居然还跟山匪首领过招了?”
“不是我。”伍凡谦虚的指了指其他队员道,“是他们。我第一轮防守的时候,就中了这箭,被抬下来了,后面都是他们的功劳。”
有队员动容的道,“伍兄不必如此,庄主说了,伍兄中的这一箭,算是替咱们挡下来的。若伤的不是你,那就会是我,或是他们。但凡勇猛参战的,没有高低之分。”
伍凡闻言,鼻子一酸,本来还以为队友们会责怪他缺阵杀敌。
结果从负伤到现在,队友们都对他格外关切。
于是伍凡默默的拆下了布带,露出里面尚未痊愈的伤口,把布带收进了怀里,干脆就这么吃饭。
伍凡假装若无其事的说道,“躺了好多天了,队长还没同意让我归队,我一会再去求他一趟。”
队友劝道,“队长让你养伤你就养伤呗。”
杨兴内心震撼,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人不惜带伤都要去干的?
伍凡却连忙转移话题,笑骂道,“人杨兄弟想听听你们大败山匪的过程呢,怎么老盯着我伤口看?”
于是,伍凡等人在谈笑间,给杨兴讲述了之前惊心动魄的守庄战。
杨兴震惊得合不拢嘴,连眼前稀罕的饭菜都顾不上吃,完全沉浸在他们所描述的战事之中。
陈鹏的那些精妙绝伦的战术安排,每每说到精彩之处,杨兴便如同听书人一般,兴奋得拍手叫好。
一想到此地便是书生们战斗过的地方,杨兴便有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感。
而在杨兴的脑补之中,如此精通兵法的陈庄主,其形象就变得更加的……苍老而睿智。
毕竟以二十破两百,近十倍的兵力差距。
这在大景朝任何一本兵法书上,都没出现过如此凶猛的记录。
而今,光是被生擒活捉的山匪俘虏,就已经有五十多个,这些俘虏在来的时候,杨兴就已经亲眼见过,做不得假。
杨兴看向这些意气风发的护庄时,眼里不禁多了几分向往。
要是自己也能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就好了。
也许三年前,就能为老爹讨回公道了。
将杂乱的思绪抛开,杨兴大口大口的将饭菜全部吃完。
兴许是同桌吃饭的护庄队员足够热情,吃得热闹。
这是他守孝三年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
午饭后,伍凡就领着他,来到一间大房子前,门牌上写着「指挥所」三个大字。
杨兴感觉不明所以,伸手就想推门进去,但是被伍凡一把拉住。
杨兴扭头一看,发现伍凡站得笔直,扬声道,“报告!伤兵伍凡,带新人杨兴,前来报到。”
伍凡喊得中气十足,杨兴有样学样的站在一边,但无论他怎么调整,都愣是站不出伍凡这种气势。
房门被推开,方伦探出头来,冲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这才走进屋里,杨兴发现,方伦手里拿着纸和笔,也笔直的站在走廊上。
走廊尽头还有一道房门,在那房门背后,隐隐约约传来议论声。
“还在开会议事呢,稍等一下。”方伦苦笑着对两人说道。
伍凡站到了一旁,便不再说话。
杨兴看了看两人,站姿一模一样。
像极了村口那两尊“雕像”。
怎么这庄里的人,都这么喜欢站?
等了良久,那道房门后面的声音便没了,一名凶神恶煞的、喉咙有一道骇人伤疤的壮汉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伍凡原本已经笔挺的身体,瞬间打了个激灵,变得更加的昂首挺胸了。
“报告队长!伤兵伍凡已经痊愈,申请归队!”伍凡大声道。
那壮汉走到跟前,冷冷的打量着伍凡。
就连旁边的杨兴,都感觉到了伍凡的紧张,这壮汉给人的压迫力,如同实质。
难以想象,刚刚还跟那群护庄谈笑风生的负伤英雄伍凡,在这名壮汉跟前,乖巧得就像是只羊羔一般。
更让杨兴想不通的是,明明伍凡手上的伤势,并没有痊愈。
为何他还要自欺欺人,着急归队?
他自己都说了,养伤期间,工钱照发,甚至还有专人伺候。
光是不用干活就能有月钱拿,这一点就足以羡煞旁人了。
伍凡到底在执着什么?
壮汉指了指伍凡的手,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
杨兴一愣,居然是个哑巴?
然而,伍凡就像是听懂了一般,主动挽起袖子,将伤口展示给壮汉看,“队长请看,已经没事了,可以正常活动。”
壮汉看到伤势,脸上表情像是生气了,摇头摆手的,这下杨兴算是看懂了。
就在这时,另一名国字脸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中年汉子看上去就跟市井大叔没什么两样,平易近人得多了。
然而,相比起哑巴壮汉,方伦跟伍凡居然更怕这个国字脸汉子。
两人条件反射一般,立正站定,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马教头。”
教头?
杨兴眉头微皱,这位模样普通,看上去甚至还有点慈眉善目的大叔,居然是教头?
却见马六笑呵呵的拍了拍蛮双的肩膀,“算了吧老双,既然伍凡都在伤病房待不下去了,你就批准他先归队吧。”
蛮双闻言,叹了口气,点头同意。
“谢教头!谢队长!”伍凡激动的喊道。
马六却话锋一转,“但前提是,你暂且不要做些勉强自己的动作,否则伤筋动骨的话,对谁都没好处,明白吗?”
“是,教头!”伍凡脸上喜不自禁。
“去吧。”马六摆了摆手,伍凡便先行告退了。
接着,蛮双也跟了出去。
马六就转过头来,这才开始打量起杨兴,片刻,点了点头道,“这位就是方伦你推荐的同乡,猎户杨兴?”
方伦应道,“是的教头。”
他见杨兴还傻愣愣的没反应,便悄悄的掐了杨兴一下。
杨兴连忙答道,“……晚生正是杨兴,见过马教头。”
“不必拘礼。”马六笑着点头,“不错不错,是位好儿郎。听方伦说,你的弓术颇有造诣?”
说着,马六指了指他背上的短弓。
杨兴腼腆一笑,“过誉了,造诣谈不上,只是继承了老父亲的衣钵,习得一手弓术罢了。”
马六心知,培养一名弓手,需要花费极大的投入。
而像杨兴这种,从小就跟着老猎户学狩猎的,若是放在大景军队里,高低得是弓箭手的预备役。
可到了这里,弓就不太管用了。
因此,这事马六打算请示陈鹏之后,才决定杨兴的培养方向。
于是马六便说道,“既然是方伦推荐的人才,那方伦你带他去登册子就可以了。”
然而,杨兴却欲言又止的道,“抱歉,二位,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故人过得怎么样……所以我不是来应聘护庄的。”
“我没有嫌弃贵庄的意思。”杨兴眼里闪烁着仇恨,“只是晚生大仇未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伍凡的执着,仿佛启发了杨兴,“而今那些害死父亲的官差,还在逍遥法外。三年了,三年来,我从未睡过一次好觉。请见谅,我……我必须上京!”
马六看了看方伦。
方伦点头道,“确有此事。”
马六叹息一声道,“我们这也不强人所难,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也不作阻拦。只是还想劝你一句……如今这世道,纵使是上了京,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杨兴没说的是,在得知这里的庄主,原先竟然是一名青楼小龟公之后,让他对庄子大失所望。
与那些风流书生不一样,杨兴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以风流为名,行龌龊之实的人。
而一个青楼杂役,他能有什么本事?
只怕,这里的兴旺,都只是依靠出卖女子的皮肉,讨好庄里的男人,来为他办事的罢了。
杨兴可不想成为那样的爪牙,这样与害死父亲的官差有何不同?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模样俊俏的青年,从里间走了出来。
青年没有对杨兴的仇恨发表任何看法,反倒是问了一句,“小兄弟,你说你精通弓术?那你可会抛射之法?”
“诶?”杨兴一愣,“何谓抛射之法?”
“就是抛物线的那种……”青年加上了动作描述,“向着天射,然后咻……从目标头顶落下,会吗?”
“你说的是弧射!”杨兴纠正道,“那是自然,每一个猎户都要学的,官府不让猎户使长弓,而短弓在林间又会受影响,所以得学弧射……”
杨兴还在炫耀式的解释,却全然不知,马六和方伦都在跟他疯狂打眼色。
“如此甚好。”青年笑了笑,“那便请你等会帮我射几箭,我付你工钱。上京路上不太平,多些盘川,也有底气一些,怎么样?”
“行,还未请教阁下是?”杨兴感觉跟这青年,年龄相近,而且十分投机,说话都放开了些,“你也是在这里打猎的……?”
方伦暗道不妙,赶忙捂住他的嘴,“抱歉,我这位同乡初来乍到,不懂礼貌,先告退了。”
说罢,方伦便不容分说的将杨兴拽了出去。
“你干嘛?”杨兴不解的问道。
“你才干嘛?”方伦哭笑不得,“你可知刚刚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那个小兄弟?”杨兴皱眉,“他不是打猎的?”
方伦一拍自己额头,“他就是庄主!我们这里的大当家!”
杨兴闻言,如遭雷击。
“他、他、他就是庄主?”杨兴顿觉汗流浃背,“可庄主不应该是满头白发、仙风道骨……这样那样的吗?”
“谁跟你说的?”方伦感觉有点窒息。
杨兴一句“伍凡说的”差点脱口而出。
但仔细一想,人家确实好像没说过类似的话语,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而更让杨兴觉得震撼的,是想不到庄主竟然如此年轻。
难以想象,那庄主跟自己年纪相仿,居然能干出这么多惊世骇俗的大事出来。
“坏了,我方才那样说,该不会开罪了庄主吧?”杨兴一阵后怕,“可看他模样,还挺好说话的呀。”
方伦才叹息一声,“庄主他老人家脾气挺好的,就怕庄主身边的牛护卫……幸亏我刚刚把你拉出来了。”
看到杨兴吓得嘴唇发白,方伦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没事的。走,我带你去喝杯下火茶压压惊,这天气,潮湿闷热的。”
“这里还有茶馆?!”杨兴感觉再出现什么不可能的物事,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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