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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老者一语道破秘密,说出了他将不久于人世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但他在震惊过后,还是不相信老者的命格之说。之所以跟随老者来一碗香吃饭,就是抱定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无赖想法,而不是真的相信了老者是什么世外高人。
命格之数
“一般人都是七分命三分运,你怎么会有六分命四分运?奇怪,太奇怪了!年轻人,你的命数不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才走出回车巷,关得正想回头看一眼曾经留给他无数美好回忆的学步桥和回车巷时,突然,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关得着实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不由顿时愣住——身后站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单城是千年古城,回车巷是历史文化遗址,但单城却没有利用悠久的历史文化大做文章,旅游一直不温不火,不成气候。
从学步桥向东一转几十米,就是回车巷。如果说“单城学步”的成语人人皆知的话,那么回车巷的典故怕是并不广为人知。
现在的回车巷,倒成了算命、看相的江湖骗子的聚集之地。窄窄的巷子里坐满了各种装扮的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摆一块布,支一个幌子,再画上天干地支、乾坤周易,俨然就成了可以一口断人前程、一语定人命运的高人。
但大多数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都卖相不佳,要么是瞎子,要么嘴角有一颗痣,要么长相猥琐,要么身材矮小,基本上可以说正常人很少。关得还是第一次见到卖相如此上佳的算命先生。
只不过心情灰暗、人生充满了绝望的关得,对高人的卖相并不太感兴趣。尽管身后的高人和大多数算命先生有所不同,不但生得人高马大,足足比关得高出一头有余——就是说,至少有一米八五,而且还相貌堂堂,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
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老头,又着一身飘逸、洁白的太极服,又是鹤发童颜,卖相确实非同一般。他面带微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祥和之气。乍一看,和摆摊的算命先生相比,他就是至少高出两个层次、轻易不会出世的世外高人。
只可惜……现在的关得对生活已经绝望,别说眼前的老者说他六分命四分运,就是说他有可以平步青云的五分命五分运的命格,他也不以为然。更何况,他本来就不信算命、相面之说。
对一个将死之人,还谈什么大富大贵,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你认错人了。”关得不等老者再说什么,冲他摆了摆手,“别理我,烦着呢!”
“年轻人,请留步。”老者见关得迈步要走,他向前一步,挡住了关得的去路,“我免费给你算一算,不管对不对,都不收费,你看成不?”
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关得穿了一身厚厚的冬装,背了一个看不出颜色的背包,头发乱蓬蓬,胡子三天未刮,眼窝深陷,一脸憔悴……落魄之态,和街边的讨饭者没什么区别。如果说他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命,100个人中有99个不会相信。
唯一一个相信的人,还是个瞎子。
但老者显然不是瞎子,而且双眼有神,尤其是他穿了一身十分洒脱的白色的太极服。在眼下春寒料峭的时节,确实仙风道骨,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关得却还是不为所动,他不相信卖相好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就固执地向右错开一步,让过了老者。他很不耐烦地说道:“请让开,我还有事,赶时间。”
老者微笑的表情神秘莫测,轻巧地吐出了一句话:“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只听说有人赶火车,有人赶飞机,没听说有人连死也要赶时间。”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顿时让关得惊倒!
……
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土豆丝,一盆热腾腾的豆腐汤,外加一碗热辣辣的面条,让关得吃得满头大汗,全无形象。
一碗香位于距离学步桥不远的丛台路上,是一家老字号饭店,以各种蒸碗和乡土风味著称,每到饭点,从来都是客满。在2000年时,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单城,一碗香有这样好的生意,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至于前来吃饭的食客,是单纯地因为一碗香的饭菜一绝,还是为了多看一眼号称“蒸碗西施”的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就不得而知了。
在一个角落里,老者和关得相对而坐。老者一边看着关得狼吞虎咽,一边就着水煮花生米,一口一口地抿酒。
酒是单城特产丛台酒,度数不低,56度,味道纯正,回味悠长。从老者享受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对丛台酒颇是喜欢。
关得吃得兴起,将一大碗面条汤一口喝光,用袖子一抹嘴巴,双手一摊,很无赖甚至有些无耻地说道:“老骗子,你上当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吃你的喝你的,你想怎么样骗我都随便,反正我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而且……还是烂命,哈哈。”
老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关得无所谓地笑了,“一个快死的人的承诺,你也会相信?再说,你就算信了也没用。人死话空!”
“相信。不相信你的话,我也不会闲着没事请你吃饭。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死了,怎么吃起饭来,还吃得这么香?”老者似乎吃定了关得。
“虽然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但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关得抹了抹嘴巴,又将茶水抹在头发上,用手当梳子理了一遍头发,才说:“老骗子,我实话告诉你,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又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天生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什么算命、相面一说,更不相信什么命格之数。你不用白费心机骗我了,什么七分命三分运,什么六分命四分运,我统统不相信,就是你说破天,我也就一句话——迷信!”
被关得骂成老骗子,老者毫不生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你信不信,都真实存在。几千年前,老子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几千年后的今天,科学证实,宇宙之大,无边无际。分子里面有原子,原子里面有质子,比质子还小的微粒还有什么?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说说看。”
关得震惊得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老者。
早先老者一语道破秘密,说出了他将不久于人世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但他在震惊过后,还是不相信老者的命格之说。之所以跟随老者来一碗香吃饭,就是抱定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无赖想法,而不是真的相信了老者是什么世外高人。
但当老者从老子的“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引申到现在科学的实证时,他确实惊呆了。老者的解读非常贴切并且精彩,让他这个下江兴元大学的高才生也不得不佩服几分。
“老骗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关得说顺口了,开口还叫对方为老骗子。
“我不是老骗子,我有名有姓。姓何名子天,你可以叫我何爷。”老者又捏起一粒五香花生米,捻了皮,慢慢地放到嘴里,一边品味花生米的美味,一边眯着眼睛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关得,关心的关,得到的得,意思就是只关心能不能得到,不关心没有利益可得的事情。”关得嘿嘿一笑,“老骗……不,何爷,饭也吃了,话也谈了,是不是该各走各的路了?”
“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怎么看出了你是一个快死之人?”何子天又将一粒花生米放到了嘴里,难得他一把年纪了,还满口好牙,能吃得动五香花生米。
关得早就注意到何子天酷爱花生米的嗜好,他先要了一盘水煮花生米,似乎又觉得不够,叫来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点名要了一碟碧悠亲自炒制的五香花生米。
吃饭期间,何子天除了吃了两种不同的花生米之外,就喝了小半瓶白酒,其他东西,未吃一口。对于关得点的酱牛肉,他更是看也未看一眼。期间,关得还假装客气地为何子天夹菜,何子天虽然没有推辞,却悄悄将放了肉的盘子推到了一边。
关得看得清楚,只当何子天假装清高,连肉都不吃,不过他却没有多想。对他来说,世间的事情已经无可留恋,何子天到底是高人还是骗子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他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又身无分文,谁能骗他什么?再说,他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别人骗他?
笑话。
不过在一碗香的老板娘碧悠亲自为何子天端上一碟花生米时,关得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亮。
单城自古出美女,此话不假。单城女子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既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碧悠身高足有一米七,穿了一双平底布鞋,走路的时候轻巧无声。她从关得的身后走来,直到关得鼻中嗅到一股异香,他才意识到背后有佳人走近。
他一回头,却没有看到碧悠的正面,碧悠的步子太快,错过了关得的回头。她将一碗花生米放在何子天的身前,微一点头,就又款款地向前迈步,只留给关得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
碧悠穿了一身裙装,腰细、臀宽,弧度完美而诱人。蓝底白花的裙装,微泛红色的上衣,衬托得她整个人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紫罗兰。
有些女人美在局部,有些女人美在整体,碧悠只凭一个背影就让关得已经枯竭的心海泛起波浪,十分奇怪。
女人……关得心中泛起的波浪之中,更多的是苦涩。女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生物,最让人爱又让人恨,他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因为一个女人!
想到伤心处,想到痛苦的往事,想到害得他走向绝路的黄素素,关得突然伸手从何子天手中抢过一杯白酒,一仰脖,一饮而尽。
喝得急了点,一大杯白酒一口喝下,呛得他满脸通红,咳嗽连连。
“何爷……你到底是什么人?”关得收回心思,不再回想痛苦的往事,反倒对眼前的何子天多了兴趣,当个饱死鬼不错,还要再当一个明白鬼。
“你看我是什么人?”何子天捏起一粒花生米,放在了关得的面前,“来,尝一尝碧悠的手艺。她炒制的花生米,全单城独一份,不,应该说全天下独一无二。”
“花生米又叫长寿果,多吃可长寿。”
关得大笑,笑声中带有说不出的悲壮和苍凉:“何爷,你对一个快死的人说长寿,不觉得太没人性了?”
何子天却不笑:“你不是不信算命、相面?”
“是不信,但现在正好有闲了,听你随便说说也行,就当听个乐儿。”关得身子向后一靠,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不急着去送死了?”何子天又抿了一小口酒。
“不急,不急,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我忽然想听听,何爷你是怎么一眼看出了我是一个快死之人?是不是我的面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关得是不信相面、算命之说,但他还算对传统文化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我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相面的老骗子,我研究的是人的命格之数。”何子天郑重其事地说道,“或者说,是命格之术。”
关得惊讶地问道:“命格之数……是什么?”
改命
“人人都有命数,命数,就是命定之数。”
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的花纹玻璃落在何子天的头上,就如一团火焰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跃燃烧。关得的心境莫名沉静了许多,心中的烦躁之意也减轻了不少。
也怪了,从一开始他觉得何子天是一个老骗子那一刻起,他就莫名地觉得何子天有亲切之感,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当时他以为是错觉,但在接受了何子天的邀请来到一碗香吃了最后的午饭之后,他越来越觉得神秘莫测的何子天,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也不是算命先生,反倒像一个慈祥、亲切的邻家长辈。
或许是何子天慈眉善目的卖相欺骗了他的眼睛,也或许是何子天掩藏得太深,对他似乎确实并无所图,让他放松了警惕。总之,关得现在虽然还心存必死之心,却已经不再焦虑不安,而是想听听何子天到底要对他说一些什么。
“和命格之术相比,算命、相面只不过是细枝末节,是命格之术中最浅显的部分。而且现在大街上摆摊算卦、相面、测字的瞎子或跛子,就和你说的一样,都是骗子。真正的高人,哪怕是算命、相面的高人,也轻易不会给人算命、相面。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哪里有靠泄露天机讨生计的道理?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见何子天越说越玄乎,所谓玄之又玄,妙不可言,关得反倒感觉心中有一根弦被拨动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去死了,他的心思全被何子天的话吸引了。
“我就不明白了,何爷,你叫住了我,说破了我的命,不也是泄露天机,你就不怕遭天谴?”关得可不是关心何子天,而是想问得何子天哑口无言。
何子天用筷子夹起一粒水煮花生米,扔到了嘴里:“我泄露一句天机,吃10粒花生米,就可以化解天谴。”
如此说法闻所未闻,如果天谴这么轻易化解,就不叫天谴了。关得自然不信,他嘿嘿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请何爷继续赐教。”
何子天不理会关得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吃花生米。
“说到现在,你肯定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命格之数?”
“我连算命、相面都不明白,就更不明白命格了。既然人的命运都有定数,那么岂不是说人生的奋斗就没有意义了?”关得24年的人生充满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离奇和变故,他对命运的理解,比大部分人深刻多了。甚至可以说,他比活了好几十岁的老人对人生的理解还要深刻。
关得出生在中部平原的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教师,家境十分殷实,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平实而幸福。
但在他三岁那年,平静的生活被意外打破了。
三岁时,父母离婚了,离婚原因不明。离婚后,关得跟了父亲,母亲回到了生她养她的下江市。从此和关得天各一方,再也没有回来见关得一面。
五岁时,父亲娶了继母。
继母对他还算不错,视他为亲生,而且为了照顾他的情绪,继母还决定不要孩子。
关得和母亲分开的时候才三岁,对母亲没有太深的印象,而继母待他如亲生,他就一心将继母当成了亲妈一样。本以为幸福生活会因为一个善良的继母而继续,结果八岁时,父亲又意外失踪了。
有人说,父亲去下江找母亲了,也有人说,父亲去了京城,寻祖认根去了。但究竟真相如何,以关得八岁的年纪当然不可能想得明白,而且在他幼小的记忆中,从未听过父母说起过他们的原籍。
他一直以为父母就是小县城里土生土长的土著。
亲生父母从此远离了关得的视线,也完全退出了他的生活,他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而艰辛。
不知有多少人劝继母再嫁,继母为了他,毅然决定终身不嫁!就这样,继母一人拉扯关得长大,含辛茹苦,不知尝尽了多少人间的艰辛。
关得还算争气,从小学到中学,学习成绩一直十分优秀,在报考大学时,关得铁了心只上京城或下江的大学。除了这两个城市的大学之外,其他地方的大学再好,他也不多看一眼。
关得心中永远无法忘怀亲生父母的离去,他相信在京城或下江,总会有父亲或母亲的身影在等他出现。
最终,关得考上了久负盛名的下江兴元大学。
下江兴元大学和京城的京城大学、明中大学并列为国内三大名校,在国内名气极大。本来关得想考京城大学或明中大学,然后利用大学的这四年时间在京城寻找父亲的下落,结果阴错阳差最终却被兴元大学录取了。
作为小县城几十年来唯一一名考上下江兴元大学的大学生,关得成为轰动一时的人物,成为小县城的骄傲,也成为此后几年间家长鼓励孩子学习时的典范。
怀着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关得由小县城一步迈入了国内最繁华最昌盛的城市下江。大学四年期间,他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在知识改变命运的年代,想要走出方圆不足十里的小县城,想要出人头地,只有拼搏一条路可走。况且,关得也清楚自己命运多舛,又自幼失去双亲,只有学有所成才有出路,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他不能辜负继母对他的养育之恩!
大学四年,关得怀揣对母亲的最美好的向往,利用假期几乎走遍了下江的大街小巷,想要找到母亲的下落。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母亲就如凭空消失一样,踪迹全无,就如一股轻烟,消散在天地之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大三时,关得和同班同学黄素素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黄素素戴一副无框近视眼镜,留长发,文静如百合,娴静如幽兰……长发、眼镜妹,再加上文静的气质,是关得无法抵挡的致命诱惑。
刚一入学时,关得就被黄素素浑身散发的幽静、娴雅气质所吸引,深深喜欢上了她。但他却不敢向她表白,出身小县城的他自认配不上出身良好的下江女孩黄素素。
确实,黄素素眼高过顶,学校里不少男生追求她,她都不予理会。一直到大三时,她还是名花寂寞开,孤芳而无主。
也不知黄素素怎么就知道了关得寻母的秘密——关得可是从来没有向班上任何一人提过他的身世。她主动接近关得,帮助关得在下江寻母。
年轻的心灵总是容易靠近,一来二去,本来就对黄素素颇有好感的关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一个春意浓烈的夜晚,向黄素素表白了……
黄素素的表现出乎关得的意料,她似乎只是迟疑了一下,就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毕业后肯定不能离开下江。如果你毕业后能留在下江,我们就可能在一起。”
黄素素的话为关得的人生点亮了第一盏明灯——为爱情而奋斗,为留在下江而努力,成了关得在寻母不成伤心失望之余,最直接的人生动力。
1998年,关得大学毕业了。尽管他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尽管他拿着学校的推荐信,但想留在下江的梦想一次又一次在无情的现实之中碰壁!一个下江户口就如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将他生生阻挡在了下江的大门之外。
在还没有放开户口的年代,在唯户口论的时期,没有户口,就等于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下江人,就不能被黄素素的父母接纳。
关得不肯认输,他经历了太多生活的磨难,认定了目标就不会放手。所以,虽然没有取得下江户口,他还是留在了下江,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合适的机会。他不相信以他下江兴元大学高才生的能力,还不能通过努力争取一个下江户口。
下江户口不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意味着他的爱情可以落户下江。黄素素说了,她父母的态度很明确,什么时候等他有了下江户口,什么时候才同意她和他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的两年时间里,关得只回家看望了继母两次,一次是继母因工作调动,从小县城调到了单城;一次是继母生病住院,他急急返回看望。两次都来去匆匆,只陪继母不到三天就又回到下江忙工作。他耽误不起时间,黄素素父母的条件有时间限制,并不是无限期有效,三年之内如果他敲不开下江的大门,那么黄家的大门也将永远对他关闭。
也是,黄素素的青春等不起。
关得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从推销橄榄油的销售员做起,凭借勤奋、天分和不服输的精神,以及要改变命运的决心和勇气,一步步做到了公司的中层。只两年时间,他就赚下了近百万元!
在2000年时的下江,100万可以买一套位置不错的房子,并且还可以带蓝印户口,几年之后,就可以转为下江正式户口。也就是说,此时的关得,已经成功地打开了下江的大门,即将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收入丰厚的工作、十分难得的下江户口以及一个美丽的妻子。
但命运的不幸似乎并没有因为关得的努力而放过他,以前种种的人生曲折和艰辛,留给了关得太多的痛苦回忆。就在他以为以前一切不顺都已经结束,人生可以迎来全新的转折之时,命运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一个残酷得近乎无情的玩笑!
继母病危住院,需要巨额的医疗费用。
一边是爱情和未来,一边是亲情和母爱,关得一夜未睡,只差一点就一夜白头。天一亮,他做出一个艰难但却大胆的决定——赌一把。
既要救继母,又不放手爱情,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赚更多的钱。
想要赚钱快,除非赌博,关得不会去赌博,他有做人的底线。但他所做的事情也和赌博无二——炒期货。
期货风险极大,但利润也极高,关得想投入100万进去,拿150万出来,救下继母后,还可以留下50万作为起步资金……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或者说命运很无情——关得输了。利润越高,风险就越大,失败的下场就越惨。他不但输得一无所有,而且还欠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更悲惨的是,继母耽误了治疗,在医院中一个人凄凉地去世,临死都没有见到关得最后一面。
关得痛不欲生。
打击却又接踵而至——黄素素断绝了和关得的联系,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上门求见,黄父黄母闭门不见,只隔着门缝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关得,你就死了心吧,素素是不会跟你了。”
从人生的高峰一下子跌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关得从痛不欲生到绝望,经历了怎样刻骨铭心的心路历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从下江返回单城,倾尽所有为继母办理了后事,然后将继母的骨灰倒进了滏阳河中,仰望春天充满希望的天空,他的心中寒冷如冰。
命运对他不公平,一点儿也不公平,他从来都是一个好孩子、好学生、好儿子,为什么亲生父母先后离他而去,为什么继母那么好的人却早早病死?为什么他的所有付出和努力得不到回报,反而让他越陷越深,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却没有出头之日!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折磨他?关得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一瞬间,他决定,既然他失去了一切,人生也就没有了生存的意义,不如一死了之。
关得曾带黄素素来过单城,陪她游览了学步桥和回车巷。也正是在回车巷,他第一次亲吻了黄素素,往事不可追,但可回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想最后在回车巷回味一下美好并且借以祭奠曾经纯真的爱情时,却意外遇到了何子天。
何子天提到了命格之数,尽管关得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命格之数,但回忆他24年的经历,他还是发出了不甘的悲愤——为什么上天总要捉弄他?
“如果真有命运的话,我的命运就是一曲悲歌,除了悲剧还是悲剧……”关得伸手去拿白酒,却拿了一个空,他摇头苦笑一声,“何爷,谢谢你给了我虚无缥缈的希望,但我的人生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该上路了……”
“人的命运之中,有定数,也有变数。七分命三分运,是说人的一生之中,有三分可以完全自己掌握的变数。而且如果通过对命格的改变,还可以逆天改命或是顺天改命,变成六分命四分运,甚至是五分命五分运!”何子天直视关得的双眼,坚定地说出了一番令关得震惊的话。
关得结结巴巴地问道:“改……命?怎么改?”
命运法则
“从一个人的面相上确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部分命运,因为一个人一生下来,就确定了一生七分的命数,比如出身、父母、血缘亲戚,再比如长相、男女,这都是定数。”何子天并没有回答关得的问题,而是继续就命数的话题深入阐述。
“后天的努力确实可以改变一些命运,穷苦的孩子可以大富大贵,先天不足,后天可以用努力弥补,但能改变的部分毕竟有限。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后天努力之中,也有许多命定的机缘在内,无法改变。就如一个人无论怎样努力也考不上名牌大学,无论怎样勤奋都不能成功,无论怎么用心都追求不到心爱的女人,等等。一句话,都是机缘不到。机缘,也是命数的一部分。
“面相决定了一个人的先天条件,长得好,就拥有了起点高的优势,所以才有相面一说。而出生时的生辰八字,也决定了一个人和世界的内在联系。联系得密切而和谐,就一生顺利;联系得不太密切而牵强,就会总是跟不上世界的大势,一生事事不顺,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有从生辰八字算命一说。
“但面相和八字并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天无绝人之路的道理说的就是,七分定数之外,还有三分变数。而且三分变数还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扩大,变数越大,就越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能获得想要的成功。谁都想让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却没有几人如愿,为什么?因为都没有改命之法!”
何子天的声音不大,他和关得又坐在角落里,因此二人的对话并无外人听到。关得震惊得目瞪口呆,如听天书一样听何子天说出闻所未闻的秘闻,他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姑且听之。
何子天又捏起一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咀嚼着。他对花生米的喜爱超出了正常范畴,似乎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泄露一句天机可以用吃10粒花生米来弥补。不管真假,反正他在走进一碗香之后,至少已经吃了不下100粒花生米。
“在说到怎样改命之前,还是有必要再说说算命和相面之术。”何子天呵呵一笑,“算命和相面虽然只能算出一个人命运的皮毛,不能得出定论,但却是命数之学的基础。这样,我先给你讲两个故事,想不想听?”
“想!”关得现在被何子天完全绕了进去,不管真假,他现在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改命……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一个人如果能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成功尽在掌握,该是何等的潇洒!
何子天微微一笑,说道:“唐朝时,有一位精通相面之术的术士,自觉阅人无数,相面之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天,他路过一户人家,一眼看到正在出门的男子时,一下惊呆了。眼前的人衣着破烂,扛着一根木棍,手中拎着一把斧头,似乎要出去打柴,但他的面相,分明是王公贵族之相。
“术士心中不解,仔细打量男子半天,确定他没有看错。男子不管是面相还是气质,都是大富大贵之命,怎么会是市井打柴之人?他就向前问道:‘敢问阁下究竟何人?’
“男子很奇怪地答道:‘我就是一名樵夫,正要上山打柴,你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
“术士就更是不解了,就对自己几十年的相术起了疑心,不管他怎么推算樵夫的命运,都是大富大贵之命。
“但眼前的樵夫明明就是一个樵夫,难道说,他的相术和推演之法全是错的?术士百思不得其解。”
何子天的故事完全吸引了关得,关得瞪大了眼睛,好奇和激动充满了内心。他直勾勾地望着何子天,迫不及待地问道:“何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子天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先不说答案了,我再讲另外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还是这位术士。他有一次路过一户人家,天色已晚,便去借宿。主人是一老一少,孤儿寡母。寡母十分热情,不但同意术士借宿,还为他准备了饭菜。术士吃饭期间,观察到寡母面露凄容,郁郁寡欢,就问寡母是不是有忧心之事。”
关得瞪大眼睛,心想不管何子天是不是骗子,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他的故事引人入胜,心想,听听也无妨,就当长见识了。
“寡母见术士问起,忽然流泪半晌,然后才说,她早年丧父,又中年丧夫,现在膝下只有一子。本来以为老有所依,前些日子有一名相士路过,见到她的儿子之后,说她的儿子面相大凶,是早夭之相。儿子今年已经17岁,依相士所言,活不过明年了……
“术士一听,心中一惊,忙挑亮灯光仔细打量寡母的儿子一番,不由暗暗叹气,果如先前的相士所说,寡母之子面相孤寒,双眼下斜,眉毛中断,正是早夭之相。术士虽然心存不忍,但命乃天定,强求不得,只好如实相告寡母。
“寡母一听,更是忧愁满腹,和儿子抱头痛哭。术士无奈,只好劝慰几句,但在生死大事面前,空话无用。晚上,术士借宿在孤儿寡母之家,和寡母之子同睡。睡到半夜,术士还是不忍寡母一人一生孤寒,就起床再仔细打量孤儿。但从面相上,怎么看都没有转机,不由长叹一声,感叹命运之数确实是天意,凡人只能顺天而行,不可违逆。
“正要熄灯入睡之时,术士忽然发现孤儿没有了呼吸,不由大惊失色。虽然孤儿是早夭之相,但至少也有一年多的寿命,怎么现在就夭折了?震惊之余,术士近前一观,才知是一场虚惊。原来孤儿睡觉时,呼吸极轻,一呼一吸之间又绵又长,几不可闻,不仔细观察还真以为断了气。
“明白了此节,术士大为放松,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大喜过望,心中惊呼‘孤儿有救了’。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寡母,说是孤儿虽然面相早夭,但因自身有福泽绵长的龟息之法,可以延年益寿。只要会龟息之法,就可以活到120岁。但因为孤儿面相早夭,抵消了福泽,折中之下,应该也会有70年的寿命。
“孤儿寡母一听,大喜过望,忙不迭厚谢术士。术士推辞不受,说并非他的功劳,如果他有改命之术才好,可惜他没有。孤儿之所以得以长寿,还是自身福泽。术士再回想起樵夫之事,终于大彻大悟,明白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相面、算命之术,终究不过是粗浅之术,即使知道一人是夭折、贫寒之命,又能如何?只能听之任之,如果能进一步参透天机,顺应天机,改变命定之数,才是相面、算命的极致。
“术士回去之后,潜心研究,将多年的相面、算命的经验集结成书,希望可以从中研究出改命之法。结果术士至死也没有研究出改命之法,最后到底还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全身溃烂而死。而他一生的研究也就因此失传,遗憾终生。”
“啊!”听到此处,一直沉浸在故事之中的关得才蓦然惊醒,惊问,“泄露天机,真会遭到天谴?”
“当然了。”何子天白了关得一眼,一副很是不满的神情,“你当我真爱吃花生米?我是没有办法不吃。”
“又来了……”关得摆了摆手,“得,何爷,收起您的花生米高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关得又问:“对了,你还没说那个樵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知道?”
“想知道!”
“跟我来。”何子天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到了地方,我就告诉你。”
关得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被牵着鼻子走了,连他这个想死之人也暂时收起了死的念头,二话不说跟在了何子天的身后,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其实关得并不是对术士最后如何看出了樵夫命贱的答案感兴趣,而是何子天所讲的一切勾起了他心中熊熊的火焰。
求生的火焰。
关得不是得了绝症想要自杀,而是走投无路,在事业和爱情、亲情三重打击之下,他几近崩溃才想一死了之。但现在突然眼前突现曙光,如果真如何子天所说世间有改命之法,或者说可以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谁好好的还会去死?
谁不想成功在握?谁不想名满天下?谁不想功成名就?
暂且不管何子天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至少从目前的情形判断,何子天没有骗他的意思。关得索性也就死马当活马医,跟何子天走上一遭。
走出一碗香的大门时,碧悠送出了门口。
目光落在碧悠脸上的一瞬间,关得惊呆了。
在下江上大学的四年里,关得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平心而论,他的第一任女友黄素素就是一位大美女,美如朝霞。但自认阅女无数的关得在第一眼见到碧悠时,心中就突如其来闪过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西施。
是的,就是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西施。
西施长什么样子,今人谁也没有见过,但在关得的想象之中,站立眼前一米开外的碧悠就是西施的化身——蛾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细腰雪肤,完全符合关得所有关于古典美女的想象。尤其是她一袭长裙在腰间一收,婀娜之姿令人为之目眩。
碧悠并未多看关得一眼,只是轻启朱唇,冲何子天轻声说道:“何爷,下次再来,记得提前打个招呼,花生米没有来得及精挑细选,怠慢了。”
何子天一挥手:“碧悠,你以后多备一些花生米,我最近说不定会常来。”说话间,他伸手拍了拍关得的肩膀,“就算我不常来,小关也会成为一碗香的常客。”
碧悠的目光此时才落到了关得的身上,冲关得微一点头:“欢迎。”
关得被碧悠的明媚闪了一下,微微失神,忙说:“何爷是好心,但我不一定就如他所说会常来一碗香,各人有各命。”
关得只是随口一说,原以为碧悠不会明白他的话,不料碧悠却微叹一声说道:“何爷说你会常来,你一定会常来。你既然认识了何爷,你的命就不由你……也不由天了。”
关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第一步
关得只能算是半个单城人。
关得的父母都是知青,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不知何故,父母会不远千里分别从京城和下江来到单城东部的一个小县。奇怪的是,父母既没有在返城潮中回城,也从来不向关得提及各自的身世,更没有带关得见过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关得的童年就和其他孩子的童年大不相同,除了父母的疼爱之外,再没有一个家族的长辈抱过他。
父母失踪之后,因为继母工作调入单城的关系,关得算是对单城有了几分感情。后来,他还带黄素素来过单城,在单城的大街小巷,也曾留下过他和黄素素的欢声笑语。
即使如此,单城对关得来说,仍然算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他只熟识单城几条有限的大道,对单城众多的小巷以及城中村,所知甚少。
所以当何子天领着他七转八拐来到一处陈旧院落时,看到衰败、破旧甚至有些荒凉的小院,关得很是不解地问道:“何爷,你住的地方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符呀?”
何子天笑了:“我什么身份?是不是你觉得我住着豪宅、开着宝马才符合身份?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关得无所地摇了摇头:“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野,想想你住在一个陈旧的院子里,也符合你江湖骗子的身份。要是你住高楼开好车,才是没有天理了。”
何子天不理会关得的嘲讽,伸手一指院中的椅子,说道:“坐吧。”
小院不大,也就是30平方米左右,有平房三间,院中种了不少蔬菜,在东西南北方位,还各种了一棵果树。
仔细打量,院子虽然简朴,但布局却别具匠心,显然经过精心的布置。就是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横平竖直,不见一丝杂乱。简朴之中透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就连关得这个外行看了也不由暗暗称奇。
院中有一张方桌,两把木椅,关得很不客气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对正在倒茶的何子天说道:“何爷,我不喝茶,我就等你一句话。”
“什么话?”何子天笑眯眯地问道,还是为关得倒满了茶水,“远来是客,请喝茶。”
“你究竟想打我什么主意?”关得心想既然来了,喝口茶也没有什么,就端起茶一饮而尽,“我无权无势又身无分文,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何子天微微一笑:“我无儿无女,而且还没有一个亲人,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寡老人。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哦,我明白了,你想让我为你养老?”关得狡黠地笑了,“想法是不错,但实现的可能性极低,我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对不起,何爷,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没经济能力照顾您老人家。
“再说,既然你有改命之法,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是易如反掌?”
“我确实有改命之法,但却只能帮别人改命,改不了自己的命。”何子天长叹一声,“我一生绝学,以为学有大成,到最后却发现,终究还是难以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知是功力不够,还是学问不精,总之,总是差了一步。”
“我算是明白了,你想收我当徒弟?”关得总算听出了一丝端倪。
“也对,也不对。”何子天模棱两可地答道,“以你的资质,不太适合继承我一生的绝学。但事无绝对,也许你改命之后,会有出人意料的变化。不过要是真收你当徒弟,你只能算是二徒弟。”
“这么说,我还有一个师兄?”
“不是师兄,是师姐。”何子天呵呵一笑,“你也见过了,就是碧悠。”
“碧悠?”关得这一下吃惊不小,脑子迅速一转,嘿嘿一笑,“这么说,碧悠以前是失足妇女,然后被你拯救了?”
“你小子!”何子天生气了,伸手拿过一支烟袋打在了关得的脑袋上,“胡说八道,碧悠是良家妇女,哪里是什么失足妇女,你就会乱说。”
吃了一记,关得无赖地一笑,揉了揉脑袋,说道:“我总觉得正常人或说但凡有点活路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的话。”
“别扯了,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你跟我三年,管你有吃有喝。三年后,你重出江湖,保你一马平川。等你将来功成名就之后,你不但要为我养老,还要加倍还我今天的投入。”
关得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现在债务缠身,吃饭都成问题。如果躲在何子天的庇护之下,藏身在单城的一处民居之中,躲进小院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也不失为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要有吃有喝有住有穿,谁还非要去死不成?至于何子天所说的改命和更长远的前景,暂时不必去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得先弄清楚一个问题,何爷,你和我素昧平生,你对我这么好,万一以后我翻不了身,最后还是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你岂不是白投入了?”关得丑话说在前头,他虽然有时无赖了一些,但做人的底线还有。
“以后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何子天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关得笑道,“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师傅,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师姐,还可以衣食无忧,我何乐而不为?用我不值钱的未来换今天的生存,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好,一言为定!”何子天哈哈一笑,“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宽广,所以,你先别说不值钱,到时,你别后悔就成。”
“来,握个手。”说完,何子天又主动伸手过来。
关得也未多想,直接就握住了何子天的手。感受到何子天手掌强有力的力量以及他手心的温度,关得心中莫名地一阵狂跳,仿佛一个关于未来的赌注就在握手之间完成了契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夜色就笼罩了整个小院。
由于位置偏僻,暮色四合之中的小院显得格外寂静。没有车水马龙的轰鸣,也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嚣,只有与世隔绝的静谧。
在和何子天又说了一些天南地北的闲话之后,关得又困又乏,再也支撑不住,早早睡下了。何子天的宅院虽然不大,但三间房间布置得却是不错,关得随便挑了一间,简单漱洗一下,倒头便睡,睡得香甜,睡得没心没肺。
关得入睡许久之后,何子天才从院中的椅子上起来。许是仰望夜空太久了,脖子微微酸疼,他轻轻摇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慢慢来到了关得的床前。
关得睡得早,并没有发现位置偏僻的小院的夜空格外明亮,没有城市夜空常见的光污染,而是漫天星斗清晰可见。
在关得床前站立了片刻,何子天慈祥地一笑,转身又回到了院中,继续仰望星空。足足过了有半个小时之久,他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关得,你的机缘到了,但愿也是我的机缘。”
关得是死里逃生,一下卸下了心头的包袱,只睡得昏天黑地。别说能听到何子天的轻声细语了,就是在他耳边打一个雷,他也未必能惊醒。
“但愿你能改命成功,不负我一生的研究心血。找到如你一样资质并且走投无路的一个实验品,花费了我整整20年的时间。”何子天的神情在夜色之中说不出是凝重还是庆幸,“从今天起,你的人生将会改写,你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
命运将会怎样彻底改变,关得暂时并不是十分关心。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神清气爽的他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何子天:“何爷,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术士看错了樵夫的面相?”
何子天正在院中打太极,见睡醒之后的关得精神不错,呵呵一笑:“术士后来无意中碰了一下樵夫的手臂,顿时恍然大悟。随后又拉了拉樵夫的手,术士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原来樵夫虽然生有大富大贵之相,但骨贱如纸,面相再好,也要有先天的贵骨才行。一个人如果贱在骨子里,长得再相貌堂堂,也难成大器。”
关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何爷,这么说,我应该是有贵骨了?”
何子天笑而不答关得的问题,只是用手一指院中的方桌:“吃饭,饭后还有事情要做。”
现在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坐在院中吃饭还微有清冷,关得嘟囔道:“怎么不在屋里吃饭?”
何子天脸色一沉:“赶紧吃饭,赶时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关得只好回敬了何子天一个白眼,然后埋头吃饭。
不过别说,粗茶淡饭倒也味道不错,关得边吃边想,何子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说他孤苦无依,他又乐观向上;说他高深莫测,他又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边走边看吧,关得打定了主意,反正何子天赌的是他的未来,未来是福是祸,是贫穷还是富贵,还很遥远,现在先混个衣食无忧再说。
“好了,吃饱了。”关得麻利地起身,说道,“何爷,请吩咐。”
“跟我走。”何子天脸色凝重,一本正经地当前带路而去。
关得原以为何子天会领他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等到了地点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原来何子天又领他来到了回车巷。
“何爷……”关得见何子天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块白布,摆在了地上,又拿出一个马扎打开,看阵势,显然是要摆摊算命了。关得不由苦笑:“这是干什么?”
何子天反问:“当然是摆摊算命了,你说干什么?”
“不是……”关得有点急了,“你不是说我是大富大贵之命,哪里有大富大贵之人在街头摆摊算命的道理?敢情你之前说得天花乱坠,都是为了骗我?不对,是不是你一开始看错了,我面相虽好,但现在发现我又是骨贱如纸了?”
何子天哈哈一笑:“小关,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今天是我摆摊,不是你,你只管坐在旁边看个清楚就行了。”
关得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满意地说道:“我可事先声明,我好歹也是毕业于名牌大学,再怎么着也不能干摆摊算命的营生。如果你说我的大富大贵的人生就是当一个江湖骗子,哪怕是一个高级的江湖骗子,我也不干。”
“以后你就明白了。”何子天也不过多解释,“等你真正明白了人生如戏的道理,你就知道,生活中人人都是骗子,所不同的只是,骗术有高有低罢了。”
“歪理邪说。”关得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边。他也好奇,想亲眼看看何子天怎样给人算命,更想知道何子天怎样安排他的下一步人生。
欠债上百万,人生跌入深不见底的低谷,再加上孤苦伶仃一人,爱情也远去,他的人生全面灰暗,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怎么才能彻底扭转眼下的不利局面?平心而论,关得看不到一丝希望。不提爱情,不管失踪的父母,就是所欠的一屁股债,如果没有特殊际遇的话,他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起。
正当关得心思纷乱,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会走向何方时,何子天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也别说,何子天世外高人的卖相确实效果上佳,比起周围不是戴着墨镜就是拄着竹竿的非正常人类的形象,不知强了多少。他比别人先有生意上门,也确实应该。
正是早春的早晨,天气微寒,春风一吹,带来远处滏阳河河水的潮气,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关得却无心品味春天早晨的单城散发的洋溢古城风格的生活气息,他只是将目光落在蹲在何子天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
何子天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顶多一米六七,体重不轻,至少100公斤,腰围明显长过腿长。他蹲在地上的姿势很难看,似乎双腿承受不住肚子的重量一般。
“我来算一算……”胖子快速眨动了几下三角眼,目光又扫了关得一眼,似乎在琢磨什么,说道,“要是算不准,我可不给钱。”
关得好歹也在下江待过几年,还曾经是百万富翁,见多识广。他一眼看出胖子虽然猥琐,但衣着、皮鞋乃至皮带都是名牌。也就是说,他一身行头至少也要值几千元。
在2000年的单城,一身行头能值几千元的人物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但舍得为自己一身上下花几千元的人物,却开口先提几块钱卦金的问题,不由让关得对他的人品打了一个问号。
“滏阳河水浪涛高,十字衙门风声急……”何子天突兀地说了一句,当即就点中了胖子的命门,“不管我算得准不准,都分文不取。不过,我要你的一句话!”
胖子当场惊呆!
逆天改命和顺天改命
何子天一语中的。
胖子愣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大的嘴巴半天无法合拢,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神仙,你眼真毒,我是服了。只要你解了我的难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要我的一句话,你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
关得不敢相信地又仔细打量了胖子一番,再三确认胖子和何子天确实素昧平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何子天找来的群众演员,故意在他面前演双簧,他心中才有了更大的触动。
如果说先前何子天一语道破他的隐秘,神奇但不离奇,关得在勉强接受的同时,心中始终认为何子天不过是察言观色,从他的落魄和装扮上看出了他的处境不好,再随口用几句玄之又玄的话一套,他就掉进了圈套。
虽然实事求是地讲,何子天对他有救命之恩,并且仙风道骨、学识渊博,还收留了他,对他恩同再造,他不应该对何子天有丝毫的不敬。但话又说回来,从小受到唯物主义教育的关得,又毕业于名牌大学,他一下子还真接受不了相面、算命之术,更无法理解改命之说。
眼前的事实却让关得对他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产生了怀疑,何子天一语道破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的秘密,就不是什么科学或严谨的理论所能解释的现象了。他心中先是震惊,继而又无比期待地想看看何子天接下来如何摆弄胖子,如何从胖子的手中大赚一笔。
对,现在的关得眼中全是金钱,一个背负了一身债务的人,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
“我说过了,我分文不取。”何子天却还是坚持不收分文的原则,“只要你的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承诺。”
“老神仙,你快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照办。”天气微寒,一般人现在都还穿着棉衣。而胖子穿着单衣,却还是满头冒汗,“快救救我,老神仙。”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一点不假,胖子现在将何子天当成了救命稻草。也难怪,任谁被一个只见一面只看一眼的仙风道骨的人物一句话就说中心事,都会心生敬畏,哪怕他是所谓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救你不难。”何子天十分镇定,“但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绝境,要想绝处逢生,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改命。”
关得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什么,何子天带他前来回车巷摆摊算命,恐怕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另有更深的用意。
“改……命?”胖子拿出手绢擦了一把汗,“命也能改?怎么改?要花多少钱?”
“改命分为两种,逆天改命和顺天改命。逆天改命是捷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顺天改命是长途,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成功……你想要哪一种?”何子天说话时,还有意无意回头看了关得一眼。见关得正凝神聆听,何子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当然要逆天改命,谁都想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的成功。”胖子忙不迭地说道。
“那好,你先具体讲讲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何子天高深莫测地一笑,“听完之后,我会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胖子蹲累了,顺手拉过一个板凳坐下,又从身上摸出一支烟。点着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了片刻,长叹一声说道:“不瞒老神仙,我叫李东从,在滏阳区政府上班……”
关得心中一惊,何子天好眼力,怪不得刚才一句“滏阳河水浪涛高,十字衙门风声急”就镇住了李东从,原来一语就道破了对方的身份,真是了得。他之前还以为何子天信手拈来的一句话是哪里的典故,原来却是为李东从量身定做的判语。
李东从不但在政府机关上班,而且还是滏阳区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是副科级领导干部,小有实权。本来李东从家庭美满,事业顺利,原定年内要提他担任办公室主任。从副主任到正主任虽然只升了一级,但手中的权力却大了许多,而且相当于进入了后备领导的序列。以他40出头的年纪,极有可能下一步会从正科提到副处,相当于正式迈入了官场的大门。
向来由办公室主任升至副区长的例子很多,李东从的前景看好,在区里人前人后就风光无限。然而,就在他即将提拔为主任的节骨眼儿上,突生变故!
变故还不是一起,而是两起。
先是李东从的母亲突发重病,住进了单城人民医院。李东从是个孝子,母亲住院他不能不管,就一连三天守候在医院,终于等母亲转危为安时,他才回到了区政府。结果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个坏消息——在他离开区政府的几天里,另一个排名比他靠后的副主任翟军四下活动,成功地让领导改变了主意,原定对李东从的提拔延后再议。
一延后再议就危险了。
李东从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无奈。
但官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领导改变了主意,你没有说理的地方。如果你执意去找领导问个明白,不但不会收到好的效果,说不定还适得其反,让领导对你仅有的一丝好感消失殆尽,从此你就会被彻底打入冷宫。
作为多年的“老官场”,李东从自然深谙其中的弯弯道道。但他也不甘心就此失败,也在背后开展了不少活动,准备反戈一击。他很有自信,认为只要他出手,肯定可以力挽狂澜,再次坚定领导提拔他的决心。
然而李东从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有所行动,母亲却又再次病危。
一边是母亲的病情,一边是自个儿的前程,孰轻孰重,不能用价值衡量,只能用人性的天平来称重。李东从只有一个母亲,但眼下提拔的机会也是只有一次。错过了,他或许终生止步于副科的级别。
是在医院守护母亲,还是回区里四下活动,李东从左右为难。身为母亲唯一的儿子,他不在床前尽孝,确实愧为人子,而且作为独子,他对母亲的重要性无法替代。同样,升迁之事也是大事,只能自己亲自出面活动,别人谁也无法代劳。
从来不信命的李东从几乎崩溃了,他现在终于相信了人定胜天一说不过是人类无知的自我安慰。有时候在命运的残酷面前,个人想要左右命运的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就无法阻止命运车轮的转动。
吃过早饭,他信步来到回车巷,想要随意散散步,不料一眼就看到了仙风道骨的何子天。本来对算命十分排斥的他,突然就如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竟然前来求助于他几十年人生中最歧视的算命先生。
只是没想到,才一个照面就被何子天一语道破天机,让李东从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换了谁被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句话就说出来历和困境,谁都会从内心深处生起敬畏。
“老神仙,我到底该怎么办?”李东从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的处境,十分谦虚加真诚地向何子天请教。
“不要叫我老神仙,我有名有姓,姓何名子天,一般人都叫我何爷。”何子天并未因李东从是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而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依然淡然地说道,“你遇到的难题是你的命数,如果不是遇到我,你只能两者取一,不能两全。既然是命数,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只能通过改命来化解。”
“是,是,何爷,改命,改命,我都听你的。”李东从此时已经完全被何子天的气势镇住了,“怎么改都行,只要能同时保全我妈和我的前程,我愿意奉上1万元的卦金。”
关得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1万元,在当时人均收入只有几百元的单城,1万元相当于一个人不吃不喝三年的收入!何子天果然厉害,一卦千金,不,一卦万金了。
不用多,每天有两三个像李东从一样的人前来算命,一天就能收入两三万元,一年下来就是上千万!关得差点跳起来,真是一条致富的捷径,他以前赚到的100万凭借的是高智商和敏锐的商业眼光,还需要上好的运气和机遇,花了他整整一年多的辛苦才赚到手中。何子天却只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三言两语就能让人乖乖掏出1万元送上,而且还不需要一丁点儿本钱,人和人赚钱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看来,不用让何子天帮他改命了,只要他学会了何子天识人面相断人前程的本领,别说百万富翁,就是千万富翁也不过是囊中之物。想到此处,关得兴奋莫名,几乎要跃跃欲试了,才知道先前见何子天艰苦朴素都是假象,老头子说不定家底深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富豪。
何子天不慌不忙地说道:“钱,我分文不收。我不是算命先生,也轻易不出来抛头露面,出来坐卦更不是为了赚钱。今天遇到你,算是缘分,也是你的机缘到了。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帮你,不是白帮。”
李东从哪里还有上位者的气势,在何子天面前完全就是无助的升斗小民的形象,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我知道,我有数。”
“我帮你,是为了他。”何子天用手一指身后的关得,“等我帮你改命成功渡过难关,你也帮我一个忙,为他找一份工作。”
找工作?关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何子天严厉的目光制止,他就只好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他想了一想,今天何子天带他出来,不止是为了摆摊算命这么简单,还要借助于为李东从逆天改命,让他在一旁对改命之术初入门径;还要借李东从之手,规划他的下一步人生。
这么说,在为李东从改命的同时,他的人生,在何子天的巧手推动之下,也悄然转了一个弯?
关得愈加迷茫了,何子天到底何许人也?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所图?每个人做事情,肯定会有一方面的诉求,或求名求利,或求幸福安康。何子天如果无欲无求,也不会帮了碧悠又来帮他,而且面对1万元的巨款毫不动心。到底是他淡泊名利,还是演技高超,放长线钓大鱼?
李东从打量了关得几眼,犹豫了片刻,猛然一点头:“好,没问题。只要我过了关,在滏阳区的范围内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是难事。”
“不会让你太为难,他叫关得,是兴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何子天说到关得时,面露欣慰之色,仿佛关得真是他的晚辈一样。
李东从微微吃了一惊,兴元大学名气太大,在单城能见到毕业于兴元大学的人才已经是难得了,况且就坐在算命先生身后,就不由他心中接连打了几个问号。
“手伸过来。”何子天捉住李东从的左手,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问了问李东从母亲的生辰八字,随后又有模有样地掐指一算。反正普通算命先生的三把刀他都会,也都演示了一遍。
演示完毕,何子天低头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思索什么。
关得明白,掌握气场很关键,他相信何子天早已胸有成竹,之所以不一口说出,就是为了故作高深。其实就和官场中人端着架子、明星出行要有人前呼后拥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派头。
一分钟后,何子天开口了:“你这样……”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而是等李东从俯耳过来。
李东从愣了半天才明白什么,讪讪一笑:“对,对,真言不传六耳。”随即凑了过来,听了何子天密语几句,他的脸色变了一变,惊道,“何爷,就这么简单?真能过关?”
“信我的话,就照办;不信,就请便。”何子天脸色一沉,双眼一闭,一副得道高人漠然世事的表情。
李东从低头想了一想,瞬间下定了决心:“行,就照何爷说的办。”
关得见事情办妥,心中暗喜,以为接下来该有他出场了。不料李东从起身之后,冲何子天鞠了一躬,还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怎么就走了?关得不解地问道:“何爷,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何子天淡然地答道,起身收起马扎,“走,到碧悠的一碗香坐一坐。”
计算一生的命运
第二次坐在一碗香里,第二次和碧悠面对面,关得的心境大不一样了。
和上次坐在一个角落中不同的是,这一次坐进了包间,不但有雅座,还有美人作陪——碧悠在忙完手中的活计之后,坐在了关得的对面。
碧悠依然穿了裙装,只不过和上次素淡的颜色相比,色彩鲜艳了许多,也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
上次见碧悠,她的神情落寞而淡泊,给关得的印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有一种超脱世俗的飞扬。但今天的碧悠又给他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和上次判若两人,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一个人的前后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关得心中大为不解,不知道初见时的碧悠和眼前的碧悠,哪个才是最真实的碧悠。
碧悠对关得的态度也大有不同,如果说上次她当关得是路人,那么现在她施施然坐在关得面前,不再矜持和漠然,而是笑靥如花,明艳照人,当关得是朋友。
单城是古城,历来古城都盛产美女。碧悠周身上下氤氲的小家碧玉的味道浓烈而奔放,就让关得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碧悠绝对是贤妻良母的不二人选。
“三年了。”碧悠悠悠地说了一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关得,欢迎你的加入。”
“加入?加入什么?”关得不解地问道,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何子天。
何子天呵呵一笑:“碧悠,你太心急了,不是说要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关得?”
“我等不及了,都等三年了。”碧悠在何子天面前憨态流露,小女孩神态活灵活现,展现出关得从未见过的娇美之态。
“你才等三年,我都等20年了。”何子天神情凝重,“如果关得再不出现,我几乎都要绝望了。”
关得看看何子天,再看看碧悠,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重要在哪里。看样子,他的出现对碧悠、对何子天都事关重大。
“天地有平衡之理,我和碧悠的命数正好达到一个平衡,平衡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一面就是维持现状、平稳向前;不利的一面就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需要有外力的介入才能有所突破,但又不是谁都能有富贵之命可以打破我和碧悠命数之中的平衡。你命中本有大富大贵之机,但却被你的贪心毁于一旦。不过,你在回车巷中做了一件小事,却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重得机遇的机会。”何子天深入解释了几句。
经过接触,何子天对关得的人生经历已经完全了然于胸,他现在要对关得言传身教,等于是正式拉开了关得改命的序幕。
关得瞪大了眼睛,事到如今,不管他对相面、算命或是改命之术相信多少或排斥多少,他都必须接受的一个事实,就是他的人生在他遇到何子天之后,蓦然转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他的前方,充满了各种可能和重重迷雾。
不过关得也清楚一点,他现在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何子天的手中。何子天对他究竟有何企图,他不得而知,但他能确定何子天对他没有恶意。一个面对唾手可得的万元巨款而毫不动心的人,他的人生追求肯定不是金钱,而是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关得当然说不清楚。他的人生经历虽然比同龄人丰富,但在深不可测的何子天面前,还是浅薄得如一池春水,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
甚至相比碧悠,他也自叹不如。碧悠和他同龄,只凭她以一人之力就可以支撑一个一碗香,又是一个女人,一个单身女人,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便足以证明她的能力和不凡。
关得收起了全部的轻视之心,恭恭敬敬地说道:“请何爷明示。”
“哈哈,我就说,孺子可教。”何子天对关得的态度十分满意,哈哈一笑,“关得,你肯定想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最惊讶的是什么?”
关得点头:“是想知道。”
“宅心仁厚!”
何子天的回答出乎关得的意料,他以为何子天会说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以及耳高过眉、聪明过人,等等,没想到何子天开口说的却是性格。
一想也是,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性格是什么,命运就是什么,性格即命运确实大有道理。
只是,他怎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宅心仁厚的一面?
见关得不解,何子天解释说道:“可能你自己都忘了,你从回车巷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叫花子,你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关得笑了:“何爷,你高抬我了,我当时对人生都绝望了,而且身上一共才几十元,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钱财就更是身外之物。钱对我来说既然没用了,不如送给需要的人。我当时的想法可不是基于宅心仁厚的高尚,只是任何一个将死之人的正常做法……”
“也不是,关得你不要妄自菲薄。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对人生完全绝望之时,还能替别人着想。一念善心,必种善因,而且你毫不犹豫就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拿了出来,比一名亿万富翁捐出100万的福德还要大上很多。福德的多少和金钱的多少没有直接的关系,和发心有关系。”何子天说道,“相由心生,一个人就算生有大富大贵之相,也许可以功成名就,富贵加身。但如果没有一颗仁心,不用多久,富贵就会远离。
“你或许不会相信,你意识不到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又为你争取到人生之中一次转折的机遇。但天地之理就是如此,平衡、公平而丝毫不差。”何子天伸手拈起一粒花生米扔到了嘴里,“老了老了,还不如年轻时嘴巴严,现在总是泄露天机,罪过,罪过。”
关得默默地替何子天数了一数,也怪了,何子天吃花生米的数量,确实是以10为数量单位,一次10粒,不多不少。他心中不免又想,难道说吃10粒花生米可以化解天谴的说法不是无稽之谈,而是确有其事?
关得很清楚何子天所说因他的贪心而毁掉的人生机遇是什么,是他炒期货的疯狂之举。在期货上的惨败,他事后不是没有痛心疾首,但后悔有何用?除了徒增烦恼之外,一无是处。不过他还是吸取了经验教训,如果以后他的人生路真的可以重来,绝对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
“当然,你的面相也很不错,更好的是,还有贵骨。再加上你宅心仁厚,我就决定拉你加入,借你的命数来打破我和碧悠命数之中的平衡。”何子天又抿了一小口酒,品味了片刻才说,“除此之外,我最看重你的一点就是,你的命格十分奇特,六分命,四分运。”
提到命格,关得又来了兴趣:“命运、命数和命格,都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有什么不同?”
何子天呵呵一笑,笑而不答,看向了碧悠。
碧悠会意,接过了话头:“命运是指人一生的运势,一般人都是七命三运,就是一生的大事,包括生老病死,包括赚多少钱做多大官,包括一生是顺顺利利还是命运多舛,冥冥之中都已经有了定数。人生的旅程就好比坐火车前往一处目的地,火车前方的风景对你来说是花团锦簇还是一片荒凉,你不得而知,但对天地来说,是早就布好的布景。不过人生并非凡事都有定数,在七分命定之外,还有三分运势。有些人天生运势就强,会有六分命四分运。”
关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有六命四运,那么他的命运就和大多数人大不相同,就可以称之为命数了。命数是命运的高级阶段,简而言之,就是将命运数量化,用一种数量的手段来科学地计算一生的命运走势。”
碧悠的话引得关得微微一笑,说道:“我一直认为算命、相面是迷信,听你说到命运也可以科学地计算,感觉很别扭。”
碧悠也笑:“科学未必就不是迷信,迷信未必就不科学,人类对事物的认知总有自己的局限性。而且说白了,‘迷信’这个词才被创造出来有几年?当年口口声声声讨迷信的人,其实他们自己不但也对命运深信不疑,还特意找人算命,甚至定都哪里也要听听风水大师的高见,又怎么说?
没想到碧悠也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关得笑道:“先不争论科学和迷信谁是谁非了,请师姐继续为我解疑答惑。”
“师姐不好听,就叫我碧悠姐好了。”碧悠明眸一笑,“如果一个人天生六命四运,再经高人指点,改命成功,达到了五命五运的随心所欲的命数,就上升到了命格阶段。”
“命格……”关得听了出什么,何子天说他是六命四运,但却用五命五运的命格来形容他,是他随口一说说错了,还是故意为之?
关得疑惑的表情让何子天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想明白了什么?”
关得点头,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何子天听了,点头说道:“你果然细心,细心是一个想要成功的人士必须具备的优点之一。不错,我刚才确实是说你的命格十分奇特,是六命四运。严格来说,六命四运应该用命数来形容,但对于你,命运、命数、命格的划分,似乎又都不十分合适,所以我才用命格来形容你的命数。”
关得就更是迷惑不解了:“何爷,我更迷糊了……”
“你迷糊就对了。”碧悠倒是意态轻松,她轻舒右臂高抬右手,为关得倒了一杯铁观音,说道,“我也很是纳闷,怎么绝大多数人适用的规则,到你身上好像有失效的可能,难道你的命数之中,还有什么我看不透的变数?”
关得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强烈的疑问:“我想知道我加入的是什么组织,也想知道如果我要改命,是不是要向何爷学习相面、算命之术?我还想知道,何爷和碧悠姐的命数达到了一个什么平衡,以及今天遇到的李东从,何爷又想借他打开什么局面?”
何子天听了关得一连串的问题,先是和碧悠相视一笑,随即微微点头:“别急,关得,今天就会回答你心中的所有疑问,但在之前,还要先从你身上的奇特之处谈起。”
“来,喝茶。”碧悠又细心地为关得斟了一杯茶,她的动作轻柔且美,在青花瓷茶壶的映衬之下,双手如玉。
不知何时外面天色转阴,竟然沥沥下起了春雨。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透过纱窗向外望去,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没有一人为春雨停留片刻。
心境不同,对待春雨的感受就大不相同。今年春天干旱少雨,一场春雨会让久旱的庄稼得到甘霖,却让城里出行的人们感到不便。
对关得来说,阴沉的雨天并没有影响他高涨的兴致,他心中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渴望。就连房间内因为天色昏暗营造出来的怡人氛围也被他忽视。甚至因一盏蒙皮台灯散发的幽幽光芒照在碧悠脸上,让碧悠的容颜如梦如幻,古典之美让人几乎窒息……也被关得视而不见。
关得只是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双眼直直地盯着何子天,就等何子天解答他心中越积越多的疑问。
“你加入的不是什么组织,如果非要起一个名字的话,其实叫互助会也可以。我和碧悠,以前也只是素昧平生的路人,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之后,我帮她走出了人生的困境。当然,我也不是只付出不求回报,希望她能破解我的人生难题,但遗憾的是,她的命格格局不够。”
碧悠插话说道:“当年我其实比你还惨,不过却没想过要去自杀。当时我流落街头,也是春天,也下着雨,我被雨淋得精湿,又冷又饿,就想,实在不行,我还有身子可以去卖,总之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就在我差点迈出走向深渊的第一步时,何爷出现了……”
即将面临的命运
原来碧悠还有这样伤心的往事,她回忆过去时脸上浮现的坚强和刚毅让关得汗颜。“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火辣辣的痛。
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想一死了之,确实不是男人所为!
“何爷不但救了我,还帮我走出了困境,并且开了这家一碗香。”碧悠拢了拢了头发,脸上闪现出一抹无奈和失望,“只可惜我命数不够,帮不了何爷。”
“碧悠你不要自责了,命运之中,有太多的定数无法改变。主要是你的命数和我的命数太契合了,不怪你,只怪我功力不够。”何子天倒是一脸坦然,又呵呵一笑,“我不是总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看,终于还是等来了关得。”
关得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头雾水了,感觉云山雾罩,根本看不清东西南北。不过他耐住了性子,等何子天继续说下去。
“自古以来,相士、术士或风水先生,大多不得善终,要么早死、横死,要么孤苦一生,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一说到泄露天机,何子天好像条件反射一样,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了嘴里,“其实有时出于善心泄露天机也没什么,但人心总是贪欲不足,见利忘义。往往初学算命、相面的时候还好,会不违祖训,坚守底线,但到最后大多数人都会把持不住,将祖训、底线统统抛到了脑后,只顾眼前的利益,不管将来的后果。”
“我当年初出茅庐,也犯了一些不该犯的错误,结果就落到了今天的下场,遭了天谴。”
“啊?”关得惊叫一声,“何爷,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仙风道骨……”
“我现在孤单一人,无儿无女,孤苦一生,你说哪里是好好的了?”
关得不说话了。
“还好我后来及时醒悟,从此小心说话,决不算命、相面赚钱。即使偶尔泄露天机,也是出于公心正心,再加上有花生米的补救,所以才养成了现在的仙风道骨的形象。哈哈……”
“呵呵。”关得也笑了笑,“有了碧悠和我,何爷也不算是孤单一人了,孤苦一生的天谴,就算破解了。”
“不算你,自从有了碧悠之后,我孤苦一生的天谴就已经破解了。”何子天说道,“碧悠的命数和我的命数非常契合,有父女之缘,有了她,我就不会老无所依了。但是,碧悠只化解了我的孤苦和心病,却化解不了我的痛苦和身病!”
一句话让关得怦然心惊,他一下站了起来,震惊万分。何子天犹如老神仙一般的高人,怎么还会有痛苦和身病?
何子天摆摆手,凄然一笑:“人活在世间,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也是人,不是神仙,肯定也有逃不过的关卡。而且以我的能力,这一辈子只能达到运师的境界,没有办法再前进一层了。”
“何爷,到底是什么关卡让你过不去?”关得缓缓坐回了座位。
“现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等以后你到了运师的境界,不用我开口,你就会清清楚楚了。”何子天并不过多解释,反而继续深入刚才的话题,“你现在六命四运,还没有到五命五运的命格境界,之所以说你的命格奇特,也确实有客观原因。”
“世间绝大部分人是七命三运,如果遇到运师指点,前进一步成为六命四运并不难,就是说,世间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遇。但难就难在相师容易遇到,运师却很少露面,而大部分人又没有改命之术,所以很多时候明明有机遇降临,却白白浪费,空过一生。”
“街上算命、相面的人中,10人之中就有一人是有真才实学的相师。相师可以断人前程,可以知人祸福,但却没有改命之术,相师对改命之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子天侃侃而谈,显然今天要为关得解说许多不传之秘,“如果一个相师得到名师真传,学会了改命之术,就能利用各种手法改变一个人的运势,他就脱离了相师的初级阶段,成为运师。一名相师想要成为运师,不但要靠机遇和机缘,能够得遇明师,还要自身拥有极高的天赋,并且发心要正。如果机缘有了,天赋也有,却心术不正,就算成为运师也没用,早晚会遭遇天谴而死。”
“一般情况下,100个相师里面,只有一人能够有机缘成为运师。五命五运的命格,才是运师之命。”
关得暗暗一算,就是说,如果按照比例计算,在大街上见到1000个算命先生之中,才有一个可能是真正的运师。而大街上的算命先生比起正常人来说,已经少之又少了,如此说来,遇到一名运师,还真是可能性极低。
“表面上看,能够成为一名运师肯定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不但要有极高的天赋,还要有非同一般的机缘。但是实际上,运师的局限性也很大,虽然运师比相师更高深,能真正断人前程改人命运,但运师就和医生一样,却不能自己为自己改命!”
“如果一名运师想自己为自己改命,就必须更进一步,成为传说中的命师!”何子天的眼睛蓦然一亮,“命师的命不叫命数,也不叫命格,而叫地命,是四命六运之命!而且命师不但可以断人前程替他人改命,还能将自己的命运由四命六运突破极限,成为三命七运天下纵横的天命!”
“只可惜……”何子天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1000个运师之中才能有一人成为命师。在我的眼界之中,古往今来,历史上有记载的相师无数,运师也有十几人,但命师却并无一人。可见,成为命师的难度之高,几乎就是无法突破的人类极限。”
关得听到了闻所未闻的事,心中一阵乱跳,他想了一想,问道:“运师既然能够堪破命运的真相,掌握普通人无法掌握的改命的手段,为什么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要自己为自己改命成功,由五命五运突破到四命六运,就不可以成为命师了?”
“是,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觉得事情再简单不过。但等我成为运师之后却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平衡之理,医生治不好自己的病,老师可以教出状元学生,却自己成不了状元,人的眼睛长在前面,顾前不顾后。运师也是一样,想自己为自己断命,却很难发现自己的缺点,找不到自己的不足,找不到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就没有办法改命!就算拿着一个镜子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结果镜子中的人影也是反的。”何子天苦笑着摇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运师怎样守口如瓶不泄露天机,也不管运师如何惩恶扬善,他毕竟是夺天地之造化,是逆天而行。因此,每个运师都有一个大限,以八年为期,每八年一次劫难,越到后面劫就难越凶险,基本上每个运师都可以平安度过前六个劫难,但第七个劫难,十有八九在劫难逃。”
“我今年52岁了,呵呵,关得,你算算我还有几年的好日子?”
七八五十六,关得心中一惊,四年之后会有什么厄难降临到何子天身上?而且从何爷的面相上看,关得以为他已是年过六旬,不承想,何爷才50出头。大概是作为运师,胸中掌握天机而不得透露,久而久之,郁结成气,表现在面容上,就颇显衰老。
“你猜对了,只有四年了。”何子天无奈地一笑,“四年之后,如果我无法化解劫难,就是我的大限。”
关得的脸色为之大变,没想到,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原以为可以借何子天之势改命成功,从此一改先前黯淡的人生,然后扬帆起航,扶摇直上,谁料何子天只剩下了四年的寿命!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关得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惨白,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没有站稳:“怎么会?何爷,你不要骗我……不要吓我。”
何子天摇头苦笑:“我怎么会骗你?为了找到一个可以化解我的命中大限的合适人选,花了我整整20年的时间。”
关得颓然地坐到座位上,心中一片灰暗。四年……只有短短的四年,他能在四年之内改命成功并且扬帆起航吗?估计不能。
何子天就如关得人生之中最后一盏指路明灯,猛然听到明灯灯油将尽,他难免心中无比神伤。
碧悠反倒劝导关得:“关得,别失望,何爷虽然只有四年的时间,但在四年之内,说不定你能逆天改命。一举突破运师的界限,迈入命师的境界,就可以找到化解何爷大限的方法。”
关得又是一惊:“什么,我要成为命师?”
“不错!”何子天目光坚定,“刚才已经说过,我和碧悠的命数正好达到平衡之数。我是运师,可以替人改命,趋吉避凶,但无法为自己改命。碧悠是六命四运的命数,可以在我的帮助之下,功成名就,但她没有成为运师的资质,不能替别人改命。不能替别人改命,就很难获得更大的成功。因为一个人如果没有左右别人命运的能力,成就终究有限。
“如果一个人既是六命四运的命数,又天生具有成为运师的资质,那么他不但可以在另一个运师的帮助下获得想要的成功,也可以自己学习相师、运师之术。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另一个运师的助力,两相结合,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破六命四运的界限,达到五命五运的命格。此时,他成功在握,命格在手,以他运师的能力和运势,突破四命六运的界限成为传说中的命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得沉默了,长久的沉默,他终于听明白了何子天想要表达的意思。碧悠虽然有六命四运的命数,但何子天却发现她没有成为运师的天赋,不能成为运师,就更没有可能成为命师。
而何子天大限将至,只凭个人之力怕是无法渡过最后一道关卡,必须凭借外力来化解。而他的出现,让何子天视为关键的机缘,并且何子天认定他不但是为数不多的六命四运的幸运儿,而且还天生具备成为运师的天赋,能够突破五命五运的关键一关,成为一名少之又少的运师。
只要他成为运师,在何子天的帮助之下,就有可能成为传说中的命师,如此,就能帮何子天改命。
平心而论,关得最初听到改命之时,并不认为他要学习相面、算命之术。他只是想被动地接受何子天的安排,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也要成为一名运师。
运师也好,命师也罢,何子天虽然说得神乎其神,但对关得而言依然遥远得不可触及。他完全就是一个门外汉,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过关得至少明白了一点,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不但要挑起自己失败的人生,还要突破命运极限。在完成自己人生飞跃的同时,必须和时间赛跑,抢在四年的期限到来之前,挽救何子天的命运。
话又说回来,相师、运师、命师,每一级都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山。以他现在对相面、算命尚未入门的水平,想在四年之年突破古往今来无数能人异士都无法突破的极限,谈何容易。
命运……命运,不管是普通人七命三运的命运,还是少数人六命四运的命数,或是运师五命五运的命格,哪怕是命师四命六运的地命,都还是难逃命运的范畴,都有命定中无法更改的部分。也就是说,他就算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或许最终还是难逃命定部分的劫难,最终功败垂成。
但……不试过怎么知道成不成?关得迎着何子天和碧悠征询的目光,心中瞬间坚定了信念——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也算是死过一回,面对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他?
“如果何爷认为我行,我就能行!”关得斩钉截铁地说道。
知道了自己今后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命运,关得反倒看开了许多,有了努力的方向,就有了前进的动力。况且何爷对他有救命之恩,重新给了他生的希望,他理所应当不惜一切代价以回报。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关得弄明白了今后人生的重大意义,但还有一件事情不明,“既然我要先从相面之术学习,为什么何爷又要让李东从为我安排工作?”
何子天和碧悠对视一眼,二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赞许也有欣慰。
“想要成为一个运师,在成功的道路上,都需要一个契机,或者说是跳板。”何子天直言不讳,“李东从就是你的跳板,而且你也不用专门跟我学习相面之术,可以边改命边学,成功和学习两不误。”
“对,先从加强你的运势开始。关得,你现在不仅是何爷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可要努力,不要让我失望……”碧悠眨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无限期待地望向关得,“你放心,我也会尽我所能,助你起飞成功。”
节外生枝
春雨潇潇的夜晚,灯光阑珊。
雨不大,雨丝如织,飘飘荡荡之间,如泣如诉。碧悠和关得各撑了一把伞,在夜雨的单城街头漫步。雨丝偶尔被微风吹到脖间,带来微微的凉意,不觉烦恼,反倒更清凉了许多。
何子天有事先走一步,让关得自己回去即可。关得也看了出来,何爷是有意留他晚走一步,就是想让他和碧悠谈谈。
在细雨的烘托下,路灯散发出一团团光晕。在光晕的映照下,碧悠的容颜宛如天人,有惊心动魄之美。
关得走在碧悠的左侧,隔了一把伞的距离,鼻中隐隐传来清香之气。再看碧悠走动时轻微摆动的腰肢,以及她从腰间一收到臀部微翘的完美弧度,仿佛雨夜之中的单城也变得迷离了许多。
关得曾经被一个女人伤透了心,黄素素是他的初恋,是他人生第一次投入了全部感情的恋情,直到今天依然刻骨铭心,一想就痛。他不是不能原谅黄素素的离去,是不能原谅她的绝情。就算分手,也要当面说个清楚才好,直接就如陌路人一样避而不见,难道几年的感情在一场失败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碧悠有过什么伤心的往事,她没细说,他也没有多问。他只是知道,碧悠和他一样的是,也是孤儿。和他不一样的是,他是父母双双失踪,而碧悠是父母双亡。
至于碧悠从小在哪里寄人篱下地长大,又经历了怎样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最后又是如何和何子天相识,他并不知道内情。他只是知道,碧悠在和何子天相遇时,她已经走投无路,只差一步就要卖身求活了,是何子天及时出现,挽救了她。
然后在何子天的帮助下,碧悠白手起家,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之下,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开起了一碗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一碗香开业半年之后,碧悠就准备筹划开一家分店。
但当时何子天没有同意,说是时机未到。
现在的一碗香,每月的收入都在20万元以上,而碧悠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百万富翁。以她现在的实力,可以在单城同时开三家一碗香分店。
此时距离碧悠身无分文来到举目无亲的单城,才仅仅过了三年时间。三年,通过改命,碧悠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何爷说,你的出现,是他的机缘,也是我的机缘。”碧悠的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来她是哪儿的人,她轻轻地看了关得一眼,“是何爷什么机缘,你也心里有数了。而在我的机缘,就是开分店的时机到了。关得,我相信何爷没有看错人,你的出现,会为何爷、为我都带来好运。”
关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尽我所能。”
在昏黄的灯光下,碧悠的眼睛亮如明星,她的目光在关得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忽然问道:“明天的事情,你准备好了没有?可以说是你重新开始人生之后迈出的第一步,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关得话不多,微有拘谨。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面,我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碧悠小心地问道,或许是觉得和关得熟了,比较在意关得的看法,她的表情微显紧张和不安。
关得摇头一笑:“不是,你别多想,我是在想明天的事情,一是觉得事情似乎哪里不对,为什么明天不直接和李东从见面,而要绕一个弯儿?二是一直想不明白逆天改命和顺天改命的区别。何爷说,要为李东从逆天改命,可以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化解危机,为什么何爷不为我逆天改命,也让我在一年内就改命成功,两年内突破五命五运的命格?这样也好在四年期限到来之前,提前达到命师的境界……”
碧悠微微叹息一声:“当年我和你一样,也是觉得逆天改命比顺天改命好,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改变了看法。”
“什么事情?”关得好奇地问道。
“嗯……”碧悠的神情有几分不安,停住了脚步,支吾了几声,“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以后时机成熟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你现在只需要知道的是,逆天改命虽快,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而顺天改命虽然慢,但是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而且可以长久,总之……你明白了没有?”
关得其实还是不明白,但见碧悠迫切的眼神,他就点了点头:“明白了……”后半句话闷在心里没说出来,完整的一句话应该是——明白了一点点。
碧悠高兴了:“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虽说和碧悠的一番谈话让关得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明天让他做的事情并不大,如果只是让他当成一件工作去完成,他也许不会乱想,但一想到明天的事情将会是他全新人生的第一步,他还是不免暗暗担心,唯恐有一点儿闪失。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许久后,碧悠还站在原地未动。又过了半晌,她才挪动了脚步,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有期待也有些茫然。
关得回到方外居的时候——何子天的小院名为方外居,显然,何爷是自称方外之人了——已经午夜时分了。奇怪的是,何子天并不在家。关得的床头上放了几本书,都是一些算命、相面的入门之书,他翻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就不等何子天,先睡下了。
天一亮,见床头的书上又多了一张纸条,上有留言:“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吃过早饭,就去办事。”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颇见功力,不用说,是何爷的真迹。
关得摇头笑笑,起身来到院中,呼吸了一口早晨新鲜的空气。见院中树木吐绿,花草返青,感受到越来越逼近春暖花开的时节了,他忽然心情大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吃过早饭,关得推开方外居的大门,一步迈出方外居。
滏阳河是单城的母亲河,因发源于滏山南麓,故名滏阳河。滏阳河贯穿整个单城市区,出市区后一路流向东南,经子牙河后汇入海河。
每天早晨,不少单城市民都早早起来,沿滏阳河两岸散步、游玩或锻炼身体,今天也不例外。早春的枝头已经有小鸟在闹春,8点钟左右,滏阳公园就热闹非凡了。
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惊跑了在枝头闹春的小鸟,不少晨练的老人惊奇地发现,一向肃静、平和的早晨,被一件意外的事件打乱了。
两辆汽车开进了公园,沿公园的中间大道一路向里挺进,来到滏阳河边。滏阳公园依滏阳河而建,滏阳河在市区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半圆,滏阳公园正好在半圆的包围之中,借地势之妙,滏阳公园相当于三面环水。
不少晨练的老人都被汽车的轰鸣声吵得厌烦,纷纷停下晨练,跟在汽车后面,要看个究竟。不多时就围了100余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河边。
车一停稳,就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年轻人20多岁,长得十分精神,他先是向围上来的老人们解释一番,对打扰了大家晨练表示歉意,声明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老人们本来对汽车开进公园十分气愤,见年轻人很有礼貌,又是赔着笑脸又是道歉,就都消了气,原谅了年轻人。但好奇心还在,老人们留在原地想看看年轻人到底要折腾什么。
年轻人指挥几名工人从车上卸下了许多塑料袋,袋子很沉,两人抬着都有些吃力。围观的老人就更是议论纷纷,到底要干什么?
不多时,至少有几十个塑料袋子被摆放在了河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袋子里还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
随后,年轻人指挥几个人将袋子打开,他也亲自拎起一个袋子,抬头望天,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声令下,将袋子向滏阳河中倾倒……
从袋子中倾泻而出的是水,水中翻腾跳跃的是鱼。几十个袋子一齐向滏阳河中倾倒,在早晨的阳光的照耀下,成百上千条鱼儿欢快地跃入滏阳河中,获得了新生。
围观的老人们此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是谁带头,掌声雷动。
“放生是好事。”
“放生好,小伙子心地善良,原来是做大好事,刚才误会你了。”
“一下放了几千条鱼,少说也得花个几千块钱,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有善根。”
老人们纷纷议论,对领头的年轻人赞叹不已。
年轻人没想到一次放生竟然引发了围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人群中,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微微颔首赞许:“不错,年纪轻轻就如此宅心仁厚,福德深厚。上天有好生之德,诸罪业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天地自有平衡之理,你让别人活,天就让你活。”
老者是谁,关得不认识,老者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到。他只是按照何子天的要求,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或者说,正式打开了他改命的第一局。
放生完毕,关得做完全部的仪式,收拾干净一切准备离开时,却被人拦住了。
“小伙子,请等一下,我有话问你。”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笑容满面地拦在关得的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能不能请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放生?”
面前的老者虽不如何子天仙风道骨,但穿了一身练功服的他神态凛然,如青松挺拔、如云雾高深。比起何子天的神仙风姿也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他比何子天更显得高深莫测。
如果说何子天的仙风道骨之中还有一丝入世的平和,那么眼前的老者就是完全出世的超凡脱俗,是绝对的世外高人的形象。
关得愣了一愣,单城是千年古城,而且还是古都,到底是人杰地灵之地。他以为如何子天一样的高人有一个就足够了,不想才几天工夫,就又遇到一位。
因之前得遇何子天的缘故,关得现在对世外高人形象的老人家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是为了一位重病病人,希望借放生的功德,回向她,助她早日康复。”
“以放生几千条生命的功德回向一位病人,不觉得浪费吗?”老者微一点头,又问了一句。
关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对放生回向可以救命的做法,也是将信将疑。只是何子天说了让他怎么做,他没有理由怀疑更不会不去做,况且,放生之举是为了救李东从母亲一命。
老者见关得回答不上来,微一沉吟,摆手说道:“你不知道……就不勉强你了。我再问你一句,是谁教你用放生的方法救人的?”
“何爷。”关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唯恐对方不知道,又补充说道,“何子天。”
“我猜就是何子天。”老者哈哈一笑,“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关得。关心的关,得到的得。”
“关得……名字不错,有意思,很有意思。”老者背着双手,仔细打量了关得几眼,忽然面露惊讶之色,“果然,果然,何子天呀何子天,你也真是了得,没白苦等20年,还是让你抢先了一步。”
话一说完,他脸色蓦然一变,转身就走。
关得一下愣在当场,也察觉到了什么,老者怕是和何子天不但认识,而且说不定还有什么过节儿!
“老人家,请留步。”关得当机立断,喊住了老者,“请问尊姓大名?”
老者只是脚步停了一停,又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不过还是扔了一句话给关得:“我姓毕,你一问何子天,他就会告诉你我是谁。另外我还有一句忠言相告,小伙子,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何子天的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迈出了第一步
如果仅仅是一次放生,倒也用不了一上午的时间,遇到了毕姓老者,让一次本来顺利的放生节外生枝,也让关得心思浮沉。他一人在公园的一个角落里坐了许久,思前想后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向前迈出第二步。
但也不得不说,毕姓老者的话在关得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按照何子天的划分,相师只是初入门径,运师是中等成就,而命师才是最高境界,以关得的见识,毕姓老者至少也是运师的层次。原以为运师就如凤毛麟角一样难值难遇,没想到短短时间内遇到两人,让他在震惊之余,又一次对何子天的真正用心产生了怀疑。
也不怪关得再次动摇,毕竟让他一下接受未知的事物,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不是毕姓老者的意外出现,他就会按照何子天的精心安排,一步步向前迈进,直到拨云见日的一天。但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尤其是一句以命赌命的暗示,还是让关得坚定的信心多了一丝阴影。
好在关得做事情不是一个有始无终之人,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继续推动事态朝第二阶段发展。
关得来到滏阳区政府的时候,正是上午9点左右。他跟在上班的人群之中,顺利地进入了区政府办公大楼。到底只是区政府,如果是市政府,怕是要被门卫盘查一番了。
李东从的办公室在二楼,关得微微稳定了心神,敲响了205的房门。
说实话,李东从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却是关得第一次单独面对的最高级别的实权人物,他还是稍有紧张。
“进来。”李东从的声音淡然而漠远。
推门进去,李东从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和当日无助地蹲在何子天面前的李东从判若两人,他官派十足,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什么事?”李东从第一眼并未认出关得。
关得微微一笑:“李主任,我是关得。”
“关……得?”李东从仔细想了一想,又上下打量了关得一眼,脸色蓦然一变,“是你……你怎么跑到我的办公室来了?上次我和何爷说好了,这件事情要私下接触。”
说话间,他还紧张地向门口望了一眼。
关得并不过多解释,当时何子天对李东从耳语几句,交代了一番什么,他也不是十分清楚,也并不想知道。他只需要按照何子天的吩咐在李东从面前露上一面,传上几句话就算完成任务了。
“何爷怎么和你说的,我不清楚,不过何爷让我来,是想让我向李主任传几句话。”关得的态度不卑不亢。
李东从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朝外面张望了几眼,随后又关紧了房门,还特意上了锁。然后他才回到座位上,压低声音说道:“何爷有什么话要吩咐?”
“三天后,当见分晓。”关得也压低了声音,不是为了配合李东从的紧张,而是为了衬托他的神秘和高深。第一次扮演相师的角色——确实是扮演,关得说到底到目前为止还是门外汉——心理战术很关键。自己本身有没有真本事,对方并不知道,但要让对方认为自己深不可测,就是初步的成功。
放在床头的几本入门的相术大全不是在外面随处可以买到的地摊文化,而是手写的不传之秘。关得昨夜虽然只是简单地翻了几眼,却也记住了相面、算命的第一要素——首先要在气势上胜过对方,要掌握谈话的节奏。简要言之,就是要单刀直入,让对方在心理上先输了自信。
果然,此话一出,李东从的官威一下消失不见,甚至悄然间腰还弯了一弯:“让何爷费心了……”又一迟疑,“小……关,你跟了何爷多久了?”
虽然今天是关得第一次出道,但他还是一眼看出了李东从患得患失的心理。既想相信何爷的改命之术,又怕万一不成功,不但耽误了大事,传了出去还成了笑柄。
当然关得不是官场中人,无法深刻理解政治人物在面临升迁的紧要关头时,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迫切心理。
“我才认识何爷不久。”关得实话实说,他不想骗人。
“才跟何爷……”李东从的神情变了一变,“何爷今天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关得笑了笑,笑容中有三分神秘四分高深:“何爷走方位行五运去了。”
“什么?”李东从没听懂,“走方位行五运是什么?”
“改命是一项系统工程,烦琐而庞大,不但要积善行德,而且还要从天干地支五行之上改运,从五行改运就是走方位行五运。因为每个人五行不同,命运的方位也不同,何爷一早就在你的命运方位之上为你逆天改命去了。”
关得说得云山雾罩,李东从听得更是山高云深。李东从听不懂也情有可原,关得刚才的一番话本来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相师术语,是他根据只看了几眼入门的相书又综合了个人的看法,信口一说。
要的不是解释清楚的效果,而是越莫测越高深越好。
李东从果然被镇住了,顿时收起了对关得的轻视之心:“真是劳烦何爷了,事成之后,我一定当面向何爷表示谢意。”他起身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关得手中,“小关,你是兴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想找一份工作还不容易?怎么就……”
后面一句话没点明,言外之意,自然是指关得怎么就跟何子天行走江湖了。
关得半真半假地答道:“我命中有一难,只有跟了何爷才能解。”
李东从相信了,连连点头:“是呀,不管是什么大学的高才生,遇到命中有难,就都白瞎了。”他背着双手,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说说看,你喜欢做什么工作?”
关得虽然不是很理解何爷让他借李东从之手找一份工作的长远用心,但既然何爷决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听李东从问起,他也不客气地说道:“想进医院,市第一医院。”
李东从愣了一下:“进医院?你进医院能做什么?”
“杂工、护工、闲杂人员,都可以。”关得呵呵一笑,“我吃得了苦、弯得下腰、受得了气。”
李东从还是不明白关得的选择,摇头说道:“你又是何必?跟了何爷,赚钱如流水。”
关得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回到了正事上:“市第一医院虽然归市里管辖,但还是在滏阳区的地面上,所以……”
李东从摆摆手:“市第一医院的院长,我能说上话,安排你去当医生肯定不行,但真要当一名勤杂工,肯定没问题。不过,我实在不明白……”
关得打断了李东从的话:“李主任,三天后我是再来办公室,还是约一个地点见面?”
李东从在滏阳区政府大小也是一个人物,轻易没人敢打断他说话,但关得很不礼貌地打断他的话并且转移话题,他却没有感到丝毫不快。实际上,连他也没有意识到,别看关得比他年轻了许多,又无官无职,但经过刚才的一番接触,在他的心目中,关得已经被他列为仅次于何爷的高人之一。
而关得也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何爷在见李东从第一面就一语道破天机,从而迅速接近了李东从,否则以他一个不名一文的小角色,想要认识并赢得李东从的信任也不易。别看李东从级别不高,也不是哪一个平头百姓想认识就能认识的。
说到底,凭借相面之术和改命之法,关得在何子天的一手推动下,还是走了捷径。再深入一想的话,在关得遇到何子天的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改写。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一个人可以落魄,可以一无所有,但只要他命中有贵人相助,也有可能时来运转,从而改变人生的轨迹。
“你说一个地点,我过去找你。”李东从说道。
“三天后,一碗香,我恭候李主任大驾光临。”关得起身告辞,“老太太的病情三天之内必有好转的迹象,李主任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再送李主任一句话……”关得和李东从握了握手,“时运有高低,天寿有长短。”
走出滏阳区政府大门,关得不用回头也可以猜到此时的李东从正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的背影。对于今天一早的放生以及和李东从的正面交锋,他自认做得还算到位,基本上可以说,迈出的第一步比预想中顺利。
除了……除了横空出世的毕姓老者之外。
毕姓老者到底是何许人也?关得不得而知。但他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毕姓老者或许会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阻力。
按说他才和毕姓老者见一面,毕姓老者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但不知何故,他从第一眼见到毕姓老者时起,就对他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心理,也许称之为直觉更为恰当。就连关得自己也暗暗纳闷,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是轻易对一个人下结论的人,怎么就能强烈地感觉到毕姓老者身上散发的充满攻击意味的气息?
难道仅仅是因为毕姓老者的一句“以命赌命”,有挑拨他和何子天之间关系的原因?
关得边走边想,想得有些入神,过马路的时候就没注意看过往车辆。猛然间耳边传来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停在了离他半米远的斑马线外。
一个司机探头出来——长相很凶悍,光头、三角眼、孔武有力,冲关得怒吼:“没长眼睛呀?想死去撞火车,别挡在路中间!”
关得本来心情很好,却一下被光头三角眼激得心头火起,索性也不走了,站在原地不动:“过斑马线不减速,你会不会开车?”
“好小子,还敢耍横?”光头三角眼推门下车,晃晃悠悠来到关得面前,用力一推关得,“怎么着,欠揍了不是?”
关得一闪,就躲过了光头三角眼的一拳,他也不还手,说道:“先别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光头三角眼见一拳没打中,更是气急败坏,抬腿就是一脚。
关得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他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他最大的优点是不惹事,但同时最大的缺点是不怕事。虽然他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但也不会任由光头三角眼拳打脚踢而不还手。
他又向旁边一跳,躲过了光头三角眼的第二击,关得还手了。
说是还手,其实是还嘴,关得刚才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大有道理。
早在关得接受了何子天改命的理论之后,他就意识到,如果真能掌握了改命之术,不但对自己的人生大有帮助,还可以影响许多重要人物的命运,推而广之,甚至可以通过影响重要人物的命运进而改变大局。
在毕姓老者出现之后,有关改命学说的运用,引发了关得更深的思索。改命既然受人力左右,那么既可以推向好的方向,也可以推向不好的方向,好坏全在运师的一念之间。
换言之,运师可以帮助李东从逆天改命渡过难关,也可以让李东从左右踩空,跌入深渊。成与败、生和死,只在运师的操作运势之时的一念善恶。
关得现在还不是运师,确切地讲,他现在连相师还不算,充其量只是一站在门口的门外汉。虽说比别的门外汉离命运大门近上几步,但毕竟还没有入门。但今天在光头三角眼冲他穷凶极恶挥拳之时,关得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早上毕姓老者所说的“以放生几千条生命的功德回向一位病人,不觉得浪费吗”这句话。
关得不敢确定以放生几千条生命的功德回向给一位病人是不是浪费,但既然毕姓老者说了,关得相信按照天地平衡之理,放生的功德肯定有剩余。那么,他是否可以利用剩余的部分,来调动天地运势,从而让光头三角眼倒个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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