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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文,柯邑会盟,虽生曹沫劫盟一段插曲,好在齐室终得平复鲁怨,与之暂止兵争,然虺化成蛇,必欲食人。
公元前680年初春,齐公姜小白朝会众臣,亟欲商讨扩张方略,当堂问道:“齐势今非昔比,屈居东海决非长策,王霸之途任重道远,及后何去何从,还望众卿畅言!”
上卿高溪出列上奏道:“北杏会盟之后,子姓宋室仍与我敌鲁室暧昧往来,长此以往终将于我不利,敢请伐之!”
右相鲍叔牙随言谏阻道:“诸侯无错,出师无名,恐无能成也!”
齐公姜小白愤而诤言道:“弱我便是错!”
上卿高溪驳日:“行战惧险,是为胆小怕事;出师求名,是谓心中无数;如此小事无为,大事不敢为,何以称霸?使兵无矢,致军颓靡,时之日久,必起妖邪,是为灭亡之道也!”
大夫鲍叔牙从言道:“逆节萌生,天地未形,先为之政,其事乃不成,缪受其刑。天因人,圣人因天。天时不作勿为客,人事不起勿为始。慕和其众,以修天地之从。人先生之,天地刑之,圣人成之,则与天同极。正静不争,动作不贰,素质不留,与地同极。未得天极,则隐于德;已得天极,则致其力。既成其功,顺守其从,人无能代!”
齐公姜小白起身争日:“可究其密谋之实,继而从情伐之,可也?”
右相鲍叔牙执言回日:“善密者,明无能察也!成功之道,嬴缩为宝。毋亡天极,究数而止。事若未成,毋改其形,毋失其始,静民观时,待令而起。故曰,修阴阳之从,而道天地之常。嬴嬴缩缩,因而为当;死死生生,因天地之形。天地之形,圣人成之。小取者小利,大取者大利,尽行之者有天下!”
上卿高溪接言反问道:“如此坐以待时,霸业何时可期?”
右相鲍叔牙紧言道:“非我愿等,乃时势所致也!穷力奔走之兽,极易为人所擒,需得张弛有度,方可从容不迫!为政者亦须有起有伏,无战之时,当行文治以强邦,遍施德义于九洲;亟战之时,乃敢行武诛妖邪,伐吝除叛平天下!”
齐公姜小白一时难以抉择,转向问道左相管夷吾:“二卿之争,管子有何高见!”
左相管夷吾拱手礼言道:“微臣意从右相之言,闲时适静,遇乱则动!夫静与作,时以为主,时以为客,贵在得度。知静之修,居而自利;知作之从,每动有功。故曰,无为者帝,其此之谓矣!”
齐公姜小白惊日:“无为而治,寡人何以窥天下!”
左相管夷吾对言道:“君上谬矣!古之帝王,得天下者,必为圣贤!圣贤者,无为也!以贤待天下,天下必委之!”
齐公姜小白惑而请将日:“敢请管子详言,寡人谨受教!”
左相管夷吾镇静回言道:“贤者,诚信以仁之,慈惠以爱之,端政象不敢以先人,中静不留,裕德无求,形于女色。其所处者,柔安静乐,行德而不争,以待天下时变,适而动作也。贤者安徐正静,柔节先定,行于不敢,而立于不能,守弱节而坚处之。故不犯天时,不乱民功,秉时养人,先德后刑,顺于天,微度人。以此会天下,天下何以负君?”
齐公姜小白柔言问道:“既如管子所言,寡人适为贤君可也?”
左相管夷吾拜道:“君上明鉴,祈请勤政爱民,广纳名士!”
齐公姜小白踱步徐言道:“寡人即位至今,不敢一日废政,遍施惠民之策,自诩勤政爱民也!另设庭燎招士,可谓碑辞厚礼矣,期年而士不至,是为何意?”
右相鲍叔牙紧言回道:“非也!时有一人进见,名日开方,乃东野鄙人,独善九九算术,臣以其才小,而未敢荐君,臣之过也!”
右相管夷吾接言诫道:“勿以才小而薄人,勿以才大而疏人,礼贤下士,乃为用人之道!”
齐公姜小白遂令日:“此人何在,速诏来见!”
右相鲍叔牙回日:“入齐是客,亟当以礼相待,著其下榻于稷下礼馆,臣这遍前往礼前来!”言罢,礼拜自去。
不过时,二人同回,入殿礼毕,齐公姜小白谓其言道:“九九足以见乎?”
庶民开方直言回道:“闻君设庭燎以待士,期年而士不至,何也?君,天下之贤君,四方之士自愧才不及君,故不至。夫九九者,薄能耳,而君犹礼之,况贤于九九者乎?泰山不让砾石,江海不辞小流,所以成其大也!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博谋也!”
见说,齐公姜小白悦言道:“能语此言者者,亟当小才乎?”乃固礼之,使之为己近侍。
朝后,齐公礼士之举传出,四方之士相导而至矣。
时过月余,复会朝堂,齐公姜小白随言问日:“近日,临淄士子云集,稷下礼馆门庭若市,可有大才为我所用?”
左相管夷吾接言上奏道:“入齐士子众多,不胜枚举,臣荐五子与君,以佐君上王霸大业!一为东郭牙,善心术,观其礼而知忠伪,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挠富贵,可职谏官。二为宁戚,善农田,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可职司田。三为隰朋,善权谋,升降揖让,进退闲习,辨辞之刚柔,可职大行。四为王子成父,善兵伐,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可职司马。五为宾须无,善刑法,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可职司理。”
齐公姜小白频频点头,赞日:“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得之诸众辅佐寡人,何愁大业不成!”
待其说罢,近侍开方亦参拜道:“微臣亦荐三人予君,首为易牙,善厨事,精于煎熬燔炙,请为膳夫。次为竖刁,善礼典,极尽礼乐刑政之能,请为肆师。再者常之巫,善方术,审于死生,能去苛病,请为神士。藉此三人,望君录用!”
随其音落,右相鲍叔牙出而谏道:“此皆惑众之能,望君慎用!”
近侍开方回首躬身拜道:“众大臣所虑者,国之大事也,荐子亦需经天纬地之才,小子无能与享!而我所思者,乃君之寝食出行也,荐人需细于宫闱琐事,自然入不得众大臣法眼!”
待其言罢,齐公姜小白笑言道:“开方之言是也!朝前大事亟仰众卿大夫出谋划策,宫闱之事且由开方一众善从,两不耽误岂非更好?众卿所荐之人,着即尽能任事,可也!”说罢,即告退朝,转身行去。
君意如此,众人只得应言行事,自此齐势蒸蒸日上。
话分两头,还观诸侯,宋室新君御说文而有才,即位之初应齐北杏会盟,为之宋室博得片刻安宁,得以拢聚民心稳固君位,及今大权在握,自是不甘沉沦,屈居齐人之下,势必永无出头之日,唯有与齐一争,方可破囚而生,一偿胸中壮志。
然谓齐之强,宋公御说亦不敢轻言取胜,如得胁齐列案和谈,与其平起平坐即为事成,则制霸有时也!
行则险,成而诸济,不行则废,无有起时!思忖再三,宋公御说终下决心,背北杏之盟,脱齐协管,暨成大业。
春二月,宋室背盟檄文习传中原,犹如一声春雷,开启全年兵争新篇章,当先反应者便是东境齐室,尊为北杏盟主,盟邦弃誓悔约,可谓颜面无存,齐公姜小白怒责其离经叛道之举,是以当即行朝,商讨伐宋事宜。
庙堂之上,齐公姜小白扶膝前倾,厉目环视群臣,立意伐宋势在必行,是以不问可否,末了直言问道:“我欲伐宋,何策可行?”
司马王子成父入仕不久,亟待立功以呈君,当即请言道:“末将不才,愿请一军入宋,一战而下商丘!”
齐公姜小白骤然起身,即欲拜将斥师定期伐宋,左相管夷吾出而谏道:“师出伐宋,事非儿戏也,还请三思而行!时下民居无定,民心未安,甲兵勿修,卒伍不足,治内者未具,为外者未备,以今时之齐力,难以为一战下宋,至多逼其与我谈和,如此降尊委人,于我大不益也!颜面受损事小,毁邦国大计事大,为君者切不可意气用事,望君稍加克制隐忍,冀齐崛起之时,何愁今日之怨不得出!”
闻言,齐公姜小白愠色峻言道:“勿得多言,君之无颜,则国之无颜,何以制事于诸侯?伐宋之事,勿得再论,再欲谏我,便非齐臣!”说罢,拂袖转身,背对众臣。
君言若此,左相管夷吾无奈只得悻悻而退,众臣亦无言,右相鲍叔牙随之进言道:“君上明鉴,管子并非妄言,伐宋事非小可,亟当从长计议,非欲出兵,臣则有言,望君纳从!”
齐公姜小白一动不动负手无语,右相鲍叔牙续言道:“宋势稍逊于我,胜我虽不可得,然御我则无难,籍齐一己之力伐之,必是为一场恶战,即便胜之,亦将损兵折将大损国力,而济诸侯坐得其成,则见一消一涨间,齐势不再,制霸难矣!臣意,弱我强邻之举不可为,伐宋亦非我君一人之事,北杏盟尊王攘夷,宋室背盟是为蔑王逆周,首当请师于周,继而更邀诸侯联军共伐之,似此方为万全之策!”
闻之此言,齐公姜小白随即转身,振臂呼日:“如此方为我大齐之臣,众卿皆当扈从仿效,即依鲍相之言,遣使出访诸侯,邀众合力伐宋!”
谓君有言,众臣受命而出,大行隰朋职事起行,首入洛邑觐见周王。
周王姬胡齐依礼召见,入至王畿大殿之上,大行隰朋谓上礼拜献言道:“外臣使见,叩请我王,兹有宋逆犯上作乱,亟请我王主事,出师伐叛!”
观其气宇不凡,周王姬胡齐悦道:“齐使入周,寡人喜不自胜,暨为除逆护周而来,敢不效从?鉴此本当御驾亲征,奈何先君新亡,寡人国丧在身,不便远行,权由单伯代我,赴会诸侯以讨不臣!”
单伯姬晋闻言行出,拱手领命。
周王姬胡齐微微颔首,笑颜复望大行隰朋,谨待回言。
大丧之期,不避烽火,其言若此,夫复何求?大行隰朋当即叩首谢日:“吾王大”
事成,两相愉悦,周王姬胡齐当即诏命宴请齐使。大行隰朋执拗不过,只得暂缓离周,应言赴会。是夜,莺歌燕语,欢乐无限。
岁前,先王姬佗因之病重仙逝,谥号庄王,在位时期,平定王子克之乱,并与齐国联姻,可谓尽心为周矣!
为人臣子,即已入得洛邑,怎着亦得往祭奠一番,至离洛之时,大行隰朋依礼置备香火纸烛,独行前往凭吊。
后为周王姬胡齐知晓,大赞其知书达礼,即着单伯姬晋携师出征。
闲话少叙,且说大行隰朋出得洛邑王畿,继又东向行使陈、曹两邦,呈请诸侯联军伐宋,众见王师领头,又不敢逆齐之意,是以皆言允许出兵。
使命达成,大行隰朋还邦复命,齐公姜小白大赞其冠勇才绝,随即着王子成父为将,领师出征。
春三月,联军汇集石门,拥周齐陈曹四邦之兵,共计三万余,行祀祭旗,誓师伐宋。
王师在前,齐室不敢尊大,遂尊单伯姬晋为联军主帅,随其一声令下,联军踏上征途,浩浩荡荡开赴宋境。
联军蜂蛹而至,不日兵临宿城。战报传至商丘,宋公御说自知无法与之正面匹敌,遂斥令宿城驻军坚守待援,进而亲领两万精兵速往增援。
齐将王子成父少年老成,观之宿城守军不过数千之众,以众击寡轻易可下,而待宋室援兵赶至,战则难矣,遂直入中军大帐,仗剑叩拜道:“宋军无防,敢请速战,齐军愿为先锋!”
联军举事,自难同心,于之此时亦不例外,单伯姬晋寄意周室孱弱,仅余手头万余精兵,还需外防狄狨,内防诸侯,万不可于此葬送,是以和言相拒道:“将军莫慌,敌情不明,不宜妄动,且长途行军至此,三军亟待休整,待我察清宿城防务过后,再行出兵不迟!”
斟其所言,皆为实情,且其为联军主帅,亟令如此,齐将王子城父不敢公然违抗,谓其贻误战机,亦只得忍气吞声。
及至次日,眼见宋之援军现身,齐将王子城父又谓单伯姬晋请命道:“宋室援军赶至,切不可使之会师宿城,我当斥师隐伏于道截杀,若得击溃敌师援军,余之宿城守军不足为虑,一战可下也!”
单伯姬晋无意出战,遂托言道:“援军不知几何,冒然出兵恐陷于危难,且先观察观察!”
及闻此言,齐将王子城父遂知其无意出兵,乃弃周师于不顾,转而请成于陈曹两军。
而见周师未动,陈曹亦不敢轻出,齐将王子城父冲冠而出,仰天叹日:“竖子无谋,不可共事!”说罢,即引齐师起营还朝。
见之齐军退走,单伯姬晋更是无意出战,又因未得齐公君命,不好私自毁约退兵,只得集陈曹两军离城落营,与之宋军遥遥相望。
如此一连数日,宋公御说已知战无起时矣,心中所谋已成一半,遂一卷信简递至周师大营,邀其和谈罢兵。
单伯姬晋获书大喜,若得依此与之和谈,亟可堂而皇之退兵,可免留此驻军空耗粮饷,与之齐公亦有所交代,是以当即应其和谈之请。
竖日,两君落案城前,互施礼毕,单伯当先言道:“宋君何敢行逆周之举,今招联军侵境,可知错矣?”
宋公御说拱手敬天,礼言道:“寡人崇周之心,天地可鉴,从无逆周之意,皆乃齐候片面之言也!”
单伯姬晋叹日:“也罢,只得罢兵歇战,即为仁主,望之日后多助周也!”
宋公御说回日:“忠君之事,职臣之能,幸为君故,岂敢言助!”
单伯姬晋转颜忧色日:“宋君此般驳齐,怕是终难善了,可想过今后如何与齐共处!”
宋公御说接言果断回日:“寡人是为周臣,只知事周尽职,不知如何事齐!如其好生待我,我必恭敬礼回,如其衅事欺我,我必睚眦以报!也望单伯还朝王前美言,助我声势!”
单伯姬晋拱手谦辞道:“老臣自当尽力!”
随言之,宋公御说取过和约,两两署名罢,进而各自还营。
午时过后,单伯姬晋领军往西徐徐退去,联军伐宋至此落幕。
还说齐将王子城父还朝述职,齐公姜小白闻之周师纵敌误战,亟欲挥师西出惩但又周,得之右相鲍叔牙出而谏阻,但闻其言道:“起事之时,左相曾有戒言,民居无定,民心未安,甲兵勿修,卒伍不足,治内者未具,为外者未备,不可强出制事诸侯,君之不明,何以罪人乎?”
为其一习话语数落,齐公姜小白气焰稍有收敛,拂袖落座郁郁不平道:“出而不得,入而无尊,寡人如何臣前为君,如何世间为人,更何谈霸业!”
右相鲍叔牙犯颜直谏道:“大揆度仪,若觉卧,若晦明,君当渊色以自诘,静默以审虑,依贤能之才,纳仁良之策,如此方为正途也!”
闻之右相此番严厉说教,齐公姜小白已然知错,然又羞于认错,遂转面望向左相管夷吾,问曰:“寡人欲修政以干时于天下,安始而可?”
左相管夷吾执言对曰:“始于爱民也!”君臣论战,及此而始。
“爱民之道奈何?”
“公修公族,家修家族,使相连以事,相及以禄,则民相亲矣。放旧罪,修旧宗,立无后,则民殖矣。省刑罚,薄赋敛,则民富矣。乡建贤士,使教于国,则民有礼矣。出令不改,则民正矣。此谓爱民之道也。”
“民富而以亲,则可以使之乎?”
“循法使民,则无不可!举财长工,以止民用;陈力尚贤,以劝民知;加刑无苛,以济百姓。行之无私,则足以容众矣;出言必信,则令不穷矣!”
“民居即定,吾欲从事于天下诸侯,亟可乎?”
“未可!民心尚未安于吾也!”
“安之奈何?”
“修旧法,择其善者,举而严用之;慈于民,予无财,宽政役,敬百姓,则国富而民安矣。”
“民安矣,亟可乎?”
“未可!制霸诸侯,武事不可避,君若欲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诸侯亦将正卒伍,修甲兵;君若有征战之事,则小国诸侯之臣有守圉之备矣,如则难以速得天下!”
“为之奈何?”
“公欲速得天下,则当事有所隐,而政有所寓。作内政而寓军令焉。为高子之里,为国子之里,为公里,三分齐国,以为三军。择其贤民,使为里君。乡有行伍,卒长则其制令,且以田猎,因以赏罚,则百姓通于军事矣。”
“善也!可有详策耶!”
“制五家以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为军令。是故五家为轨,五人为伍,轨长率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五乡一师,故万人一军,五乡之师率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鼓,有高子之鼓,有国子之鼓。春以田,曰蒐,振旅。秋以田,曰獼,治兵。是故卒伍政定于里,军旅政定于郊。内教既成,令不得迁徙。故卒伍之人,人与人相保,家与家相爱,少相居,长相游,祭祀相福,死丧相恤,祸福相忧,居处相乐,行作相和,哭泣相哀。是故夜战其声相闻,足以无乱;昼战其目相见,足以相识;欢欣足以相死,是故以守则固,以战则胜。君有此教士三万人,以横行于天下,诛无道,以定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圉也。”
“若得卒伍定矣,亟可从事于诸侯乎?”
“未可!若军令则吾既寄诸内政矣,夫齐国寡甲兵,吾欲轻重罪而移之于甲兵!”
“何法可依?”
“制重罪入以兵甲、犀胁、二戟,轻罪入兰、盾、鞈革、二戟,小罪入以金钧分,宥薄罪入以半钧,无坐抑而讼狱者,正三禁之而不直,则入一束矢以罚之。美金以铸戈、剑、矛、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斤、斧、鉏、夷、锯、欘,试诸木土。”
“既得甲兵大足,可谓从事于诸侯乎?”
“仍未可。治内者未具,为外者未备,不可出也!”
“内外何治?”
“内则任人唯贤,外则驻使结交,可也!臣意内置五属于大夫助君理政,可使鲍叔牙为大谏,王子城父为将,弦子旗为理,宁戚为田,隰朋为行!外设七大使馆监察天下,可职任曹孙宿处楚,商容处宋,季劳处鲁,徐开封处卫,偃尚处燕,审友处晋。又游士八千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粮,财币足之,使出周游于四方,以号召收求天下之贤士。饰玩好,使出周游于四方,鬻之诸侯,以观其上下之所贵好,择其沈乱者而先政之!”
“可也!及得内外皆定,出而可乎?”
“至此仍未可出!邻国未亲吾,以寡敌众,得不偿失也!”
“何以处事?”
“审吾疆场,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货财,而美为皮弊,以极聘覜于诸侯,以安四邻,则邻国亲我矣。”
“及此当可出也?”
“可也!”
“出而何所向?”
“南向以鲁为主。反其侵地常、潜,使海于有弊,渠弥于河有陼,纲山于有牢;西向以卫为主。反其侵地吉台、原、姑与柒里,使海于有弊,渠弥于有陼,纲山于有牢;北向以燕为主,反其侵地柴夫、吠狗。使海于有弊,渠弥于有陼,纲山于有牢!届时,四邻大亲,既反其侵地,正其封疆,地南至于岱阴,西至于济,北至于海,东至于纪随,地方三百六十里,齐得制霸天下矣!”
“期时几许?”
“三岁治定,四岁教成,五岁即可出兵!”
君臣论毕,宏图展现,齐公姜小白大喜,赞日管子济世之才,遂着众卿依言行事,即见君臣同心,群策群力,齐室大治,制霸有期。
此先按下不表,辞转他地,是年夏六月,自郑地新郑传出一则轶闻,话说新郑南门突现两蛇,腹粗堪比橼木,体长不可丈量,鳞闪银光,信红如血,一蛇通体坳黑,一蛇金纹褐黄。一内一外,缠斗于城门前,嘶信昂首,旅地盘行,贴面绞杀争斗刻日之久。至最后,内蛇战死,外蛇遁入城中。
轶闻传入鲁地,鲁公姬同性好趣事,遂问于大夫申亥曰:“巨蛇争城,犹有妖乎?”
大夫申亥对曰:“人之所忌,其气焰以取之,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闻言,鲁公姬同剔厉冷笑道:“寡人谨受教,郑将易主也!”说罢,即着大夫申亥携礼前往栎邑,以期结交流亡郑君公子突,布局联卫抗齐。
自初时谋政失利,公子姬突狼狈出逃栎邑,天下人事,唯惧大夫祭足也!韬光养晦这许多年,终得大夫祭足于去岁病重离世,朝无忌惮,自然起意复郑夺位。又见鲁室遣使前来交好,藉其撑腰,更助长其发兵新郑之念,胜可复位掌权,败可退鲁自保,百利而无害。
谋定即行,夏六月初,公子姬突遂集栎邑驻军,并这些年所练新军,合计两万余众,离栎开赴新郑。
还观郑室,边关战报即如雪花一般飞向新郑,适值大夫祭足新亡,庄公所遗能臣武将,亦仅剩的大夫原繁一人,其时人老体衰,早已不堪朝政,郑公姬子婴一时无人可用。
正值焦急烦闷之时,上卿傅瑕上表请战,郑公姬子婴想也未想,即将新郑守军三万余,尽皆交fu,只因君位之争,非是你死便是我活,决无谈和之望,朝中亦无人可用,不若纵其出战,殊死一搏。
再说公子姬突携军急驰而来,及至郑郊大陵,即与上卿傅瑕狭路相逢,忌于敌情不明,两军各自落营休整。
凡用兵之道,以计为首,未战之时,先料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之虚实。计料已审,然后出兵,无有不胜,即谓兵法所云:“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公子姬突久战沙场深谙兵法,此等浅显道理岂能不懂,遂利之休整期间,派出暗探数十潜入新郑,打探上卿傅瑕脾气秉性并长处短板,勿要详尽务实。己则亲自涉险临敌探营,以期一战破敌。
潜伏敌营整夜,及至天明归来,敌之兵种、多寡、营防、粮草等,皆已摸得一清二楚。至午时,新郑暗探尽数回归,报日:傅瑕者,郑西颖城人氏,少入大将原繁麾下,南征北战略有功绩,自大夫祭足亡,大将原繁等继之迟暮隐退,其方得崭露头角,爵上卿,职朝大夫,好大喜功性偏激,人前夸夸其谈,人后搬弄是非,腹无真才实学,今引军至此御我,亦只谓郑子婴无人可用也!
闻之述毕,公子姬突喜笑颜开,豪言道:“庸才为将,即拥百万大军,又有何虑焉?著我千军即可,看我今晚破敌!”
以千人之众战万数之敌,众皆闻所未闻,是以齐言谏道:“险矣!公当深思!”
公子姬突不以为意,抬手止言道:“无妨!将之无才,营必无备,且其将帐、粮仓、壁垒、营防,吾悉已了如指掌,趁其无备,我引千军杀入,先焚其粮,再执其将,敌必自溃也!”
谓此仍是九死一生,众人欲待启言再劝,公子姬突垂首闭目续言道:“彼营之兵,亦为郑室将士,暨日后争霸之用,歼之徒自伤也!本将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议,着汝等紧守营寨,及至入夜,我引千军破敌!”
闻之将令,众人只得缄言,受命而行。
是夜,月黑风高,公子姬突领得一千精兵悄然出营,及至敌营辕门跟前,但闻营中鼾声一片,无半点大战将临之像。
几点寒光闪过,营前哨卫闷哼一声同时倒下,伴随公子姬突大手一挥,两骑头前撬开营门,千军在后徐徐开进,及至此时,敌营将士仍然毫无察觉。
入得营没,众皆默言,公子姬突一马当先领众徐进,不多时行抵敌营粮仓,随之千具火把燃起照亮营区,公子姬突当先大吼一声:“粮仓失火!”言讫,行前投火焚粮,众将继之效从。
顷刻间,营区东南角屯粮之所化作一片火海,闻之躁喊声,上卿傅瑕于睡梦中惊醒,闻报粮仓失火,问及原因,众皆不知,想道无粮不成军,眼下灭火救粮方为要紧,即着三军全力取水灭火。
一时间,营中号角连连,众将士各执盆桶,取水奔向火光处,仅留得百余戟士看守中军帐。
待至粮仓处,公子姬突正领得本部兵马佯装救火,因之同为郑军,衣甲服饰一般无二,慌乱中竟无一人看出异样。
随之众人救火无暇他顾之时,公子姬突领众悄然撤出,直奔中军帐。
此刻,上卿傅瑕正于帐中候讯,又闻得帐外人马躁动,怒而起身,亟欲挑帘外出查视。
突然一柄长剑刺破帘布直抵面前,上卿傅瑕惊而后撤,随之摔倒在地。
转眼再看,长剑业已收回,仅留得帘布上一处破洞,公子姬突旋即提剑跨入,冷笑道:“上卿可识得我乎?”
上卿傅瑕抬手指其面,目瞠口哆半晌无言,至最后惊道:“逆子姬突!”
公子姬突瞬时敛言厉语道:“算汝有识,今可死得瞑目矣!”说罢,行前举剑欲戮。
剑风拭面,寒意侵身,眼看剑将临颈之时,上卿傅瑕瞬即伏地扣首道:“郑君在上,谨受微臣一拜!”
公子姬突惊而迟疑道:“此举何意?”
上卿傅瑕回日:“公子误会臣矣!臣今领军至此,即为迎立公子!”
公子姬突剑指其背日:“子婴待汝不薄,怎可忍心卖主求荣?”
上卿傅瑕直身拱手回道:“良禽择木而栖,子婴无才,随之难有所为,怎比得公子雄心壮志,拜君座下,定能成就不世功业!”
公子姬突随之数声厉笑,旋即止笑斥日:“本君不收卖主之徒,今日汝可出卖子婴,他日亦会背弃本君,今日决然留汝不得!”说罢,即又挥剑将斩。
上卿傅瑕惧而叩首,泣日:“念吾并害君之想,敢请舍我一命苟活,吾谨还朝谋弑子婴,执其首级跪候新郑城下,以此迎纳公子入城!”
公子姬突暗自思道,若得如此,可免郑军自相残杀,保存国力以争诸侯,其人或可一用,是以应其言日:“汝若一去不回,则当如何?”
上卿傅瑕紧言回道:“郑室精锐尽在此处,如臣一去不回,公子自行挥师攻城便是!更兼臣之父母妻儿尽在营中,骨肉至亲系臣生之所望,公子有何患之!”
公子姬突喝道:“也罢,暂且信汝一回!”说罢,收剑还鞘,执其出帐。
出得帐外,众将士察觉有变,已将中军大账团团包围,因忌于主将安危,是以未敢攻上,公子姬突遂附耳轻言道:“谓此不用我教罢!”
上卿傅瑕点头会意,谓众言日:“子婴无道,亡君复归,众当顺从天意,继我拥立新君!”说罢,即将兵符交付于公子姬突手中。
亟此营中,上卿傅瑕职爵最大,除其别无效从之人,因是有今,莫敢不从,是以陆续拜倒,齐言道:“愿随新君!”
公子姬突遂着本部兵马,携众前往灭火安营,自带十骑押送上卿傅瑕出营,临行叮嘱道:“谨候佳音!”说罢,纵其离去。
上卿傅瑕策马疾驰,于路回首十数次,不多时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
六月甲子,公子姬突帅师行抵新郑城下,对其围而不攻,自下望上扬言道:“许诸三日之期,开城献降,如若逆意逾期,我必踏之主中进城!”说罢,即令三军严阵以待。
郑公姬子婴急忙登城查视,只见敌军蚁聚城下跃跃欲起,而新郑守军仅余得不过三千之众,高低立见,胜负即分,一时气息不畅晕倒在地。
众人救起担下城来,将近半个时辰之后,郑公姬子姬婴方才悠悠醒转,紧随之又是数口鲜血喷溅而出,众皆伏地祈请息怒。
调息刻余,郑公姬子婴颤言道:“敌允寡人三期之期,寡人亦准汝等三日之期,如无良策退敌,汝等洗颈就戮罢!”言讫,斥退众卿。
众皆惶退,而见上卿傅瑕久立堂中无动,郑公姬子婴怒由心生,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骂道:“无能之徒,竟还有脸现身寡人面前,亏得寡人对汝如信任,将之郑军尽数付汝,不料汝竟弃军独自而还,引敌兵临城下,今之战事吃紧,暂不于汝问罪,待之退敌,必将处汝凌迟!”
上卿傅瑕缓步行近,笑言道:“大争之世,人皆心起争心,自汝为君,庄公盛世一去不返,尸就君位,不若许与有为之人,以铸烈火乾坤!”说罢,即于袖中取出一柄短刃,不偏不倚直刺入郑公姬子婴胸膛。
郑君姬子婴生观其丑恶嘴脸,瞠目结舌口不能语,满腔怒火随之汨汨鲜血,顺自匕刃宣泄而出,继之闭目舒息,暗叹生不逢时,忠良尽闭,奸吝齐出,以致错信小人而遇暗算,可谓是天道轮回也!挣扎得片刻即告气绝毙命,后人谥日
不多时,上卿傅瑕满身血污行出郑君寝殿,谓众言日:“子婴惧敌自毙,有识者,当从某行,开城迎纳公子突!”说罢,行将在前,令开城门,继之伏地跪候。
众皆面面相觑,事已至此,想再多亦无济于事,尽随之跪候城前。
见之此景,公子姬突亦未多想,一声令下,领军入城。
来至众人跟前,公子姬突穆颜谓众言日:“傅瑕背主弃誓,着斩讫来报!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矣。纳我而无二心者,皆许之上大夫之事!”说罢,即于众前策马行过,竟如无事一般。
众甲士随之将上卿傅瑕拥出,但见其挣扎大呼冤枉,然则众人无人问津,亦算是恶有恶报矣!
复致朝堂,公子姬突高坐君位,众臣入而朝贺,唯余大将原繁不动声色。
公子姬突望其面嗔言道:“吾今复位为君,亟愿与伯父共事,奈何伯父目无寡人,是为何故也?初时寡人出,伯父无裏言;入,又不念寡人,寡人憾焉!”
大将原繁拱手对曰:“先君桓公命我先人典司宗祏。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贰如之?苟主社稷,国内之民其谁不为臣?臣无二心,天之制也。子仪在位十四年矣,而谋召君者,庸非贰乎。庄公之子犹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赂,劝贰而可以济事,君其若之何?臣闻命矣!”乃祈三尺白绫,自缢而死。
承其遗愿,公子姬突未加阻拦,遂其心意而行,后着戟士收之厚葬,郑室之乱亦由此告一段落。
但看姬突执政,是续庄公之辉傲视诸侯?亦或是就此沉沦盛世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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