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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画的真好啊!”
“是啊,像,太像了,这个侧脸和陛下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这……我觉得吧,作画还是要讲究意境,也不能太像了,这样反而就落了下乘……”
“你懂个屁!这叫写实知道吗?就是把农耕最真实的一面刻画出来,给世人看!你这意境那意境的,人家老百姓看得懂吗?”
一个半时辰之后,众人总算是从水田里爬了上来,浑身早已湿透。
几个身子虚一点的,早已是累得没有力气,坐在田埂上两眼发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能够对徐妙云画作评头论足的,那都是家里子弟多,偷懒久的!
“哈哈哈哈!说得对,就是要把咱最真实的一面刻画出来!”
朱元璋看着徐妙云的画作,大加称赞道,
“徐达家的丫头,画得好!”
“没想到啊三弟,你个大老粗能生出这么个才女来,这画的比那些劳什子宫廷画师都好太多了!”
“以后,咱要是需要作画,就找她来画得了!”
听到这话,徐达咧嘴一笑。
能生出这么个才女出来,他也挺得意的。
“陛下谬赞了。”
徐妙云却是欠身行礼,恭声道,
“臣女的绘画技艺,都是和吴王殿下学的。”
朱元璋看向朱橘。
朱橘把脑袋一扬,轻哼道:
“看吧,这就叫名师出高徒!”
老朱眼角一抽,看朱橘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他就来气。
“你名师个屁!充其量只是指点了人家一番,还得是人家徐丫头自己领悟的好!”
朱元璋啐了一句,转而便道,
“妙云啊,咱册封你为宫廷首席画师!正四品!”
“以后,你也可以领一份俸禄了!咱就喜欢你这样的绘画风格!”
他是个土农民,就不喜欢所谓的意境,就喜欢实在的!
这一副《皇帝亲耕图》拿出去,老百姓绝对会相信,这一天皇帝是真的下地种稻去了!
“谢陛下。”
徐妙云倒也不推辞,拱手称谢。
朱元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水田之中自己的杰作,再审视了一番众人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啊,都种的不错!”
他赞扬道,
“今天这一场种下来,大家应该也深刻的意识到,当农民有多不容易了吧?”
“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插秧,都几乎废了咱们半条命去!更别说是前期的开荒、锄地、引水,咱曾听闻,有老百姓为了抢夺水源,都大打出手的!甚至引发村与村之间大规模械斗的!”
朱元璋稍稍一顿,方才感慨道:
“农民难啊!”
“辛勤劳作,不就是为了丰收的那一刻么?可往往还没丰收,就被人给盯上了。谁盯上呢?地主豪强、贪官污吏!”
“这帮混蛋,就想从农民一百斤的粮食里,榨出两百斤的油来!别不信,咱小时候亲眼见证过!”
“也正因此如此,这样的状况,绝不允许发生在咱大明!任何人敢盘剥百姓,咱都绝不容忍、绝不姑息、绝不宽恕!管你是功臣宿将,还是名儒高士,踩了这条底线,那都得严惩!重惩!”
众人皆是沉默。
“这都是父皇第几次说了?来凤阳之后,都说了三四次了吧?”
朱棡小声嘀咕道,
“我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站在一旁的朱标闻言,却是轻声道:
“因为重要,所以反复强调。”
“父皇这也是在给某些人机会吧,只不过……”
他看着一众耷拉着脑袋的勋贵,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并没有人因此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啊。
“行了,话就说到这里,能听进去多少,看你们自己。”
朱元璋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挥手道,
“咱时间有限,回去吧!”
说罢,他便放下了裤管,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灰尘。
“陛下所言,真乃金玉良言!微臣定当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林修上前恭声道,
“此外,微臣一定派人好好看顾这些水田,等丰收之时,一定派遣差役将稻谷送往应天,上呈陛下和诸位大人。”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目中略有几分冷意。
“好,你有心了。”
他道,
“看得出来,你是个肯花心思的县令,这心思若是用在正道上,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走吧,咱去你的县衙看看,瞧瞧你这个凤阳县令平日里是怎么治政的。”
林修闻言,神色顿时一凛。
“这……陛下要莅临,微臣却没有准备。”
他忙道,
“不如陛下先到行宫先行歇息,容微臣稍稍准备一番,再接圣驾。”
朱元璋闻言,却是一笑。
“怎么,你那县衙里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朱玩笑道。
林修:“!!!”
“那当然没有!陛下说笑了!”
“只是这几天微臣都出门在外,县衙确实是疏于打扫,里头有些尘垢,微臣怕陛下……”
他正欲解释,却见朱元璋摆了摆手。
“些许灰尘怕什么?咱连下地干活都干了,还怕那么点灰尘?”
“咱要看的,就是你衙门最真实的状态,弄得一尘不染了,人员都是提前编排好的,咱还看啥?看表演吗?”
“走,现在就去!”
说罢,老朱不由分说,抬脚便走。
胡惟庸看向林修,使了一个眼色,林修倒也不慌忙,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他早就想到皇帝会视察县衙,岂会不做准备?
刚才的话语,其实也就是说给皇帝听听的罢了,若不如此说,又怎能衬出皇帝的高明?
……
凤阳县城,县衙之内。
“陛下,这儿就是微臣平日里处理案牍的地方。”
“这张小饭桌,是微臣平时吃饭用的,衙门里公务多,微臣多数也就是在这儿凑合了……”
“还有这……”
林修领着朱元璋在县衙里转悠,耐心的介绍着。
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赞许道:
“这里设施都挺简朴的,看上去不像是县衙,反倒像是个农家大院。”
“咱记得,给凤阳的拨款应该是不少的,你怎么就不想着把这县衙修的气派一点?”
林修闻言,却是神色一正。
“陛下,微臣也曾考虑过修缮县衙,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笔钱用到改善民生上去。”
他正色道,
“县衙修的太过于气派威严,反而会让老百姓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毕竟,县衙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稍微简朴一些,让百姓们认为这是一座农家大院,可以随时找里头的父母官解决问题,这,才是微臣觉得最为重要的。”
啪啪!
“林县令这话说得好啊!”
胡惟庸拍手称赞道,
“从你的话里面,我就能听出来,你一定是个处处都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
“陛下,像林修这样的父母官,微臣觉得应该提拔啊,哈哈!”
朱元璋亦是笑了起来。
“若真是好官,那自当提拔。”
他负手道,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是真有能力的,咱都会不拘一格的提拔!”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忽然间,老朱目光盯住了林修,沉声道:
“林修,你们县衙的监牢在哪里?带咱去看看。”
听到这话,林修明显愣了一下,而胡惟庸此刻更是神色一紧。
这一问,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这……陛下,那种地方非常脏乱,微臣怕您受不了那里头的气味。”
林修神色有些为难,道,
“况且里头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几个匪徒……”
朱元璋摆了摆手。
“脏乱怕什么?监牢哪有干净的。”
他满不在乎的道,
“在凤阳待了两天,都说这儿吏治清明,老百姓安居乐业,盗贼无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应一个地方是否安平的,就是它的监牢!”
“走,带咱去!”
林修看了一眼胡惟庸,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你不愿意带咱去?”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
“难不成,你这凤阳监牢里有许多罪犯?”
“这太平,是你刻意粉饰出来的?”
林修:“!!!”
“没有没有!陛下玩笑了!”
他赶忙道,
“微臣这就带您去,陛下,诸位大臣,请随我来……”
说着,林修便走在前头,给众人带路。
朱元璋跟在身后,后面一大票人自然也就跟上脚步,前往参观凤阳监牢。
可明显的,几个淮西武将此刻脸色都是有些不对,默默的放慢了脚步,走到了队伍的后面。
“这……不会出问题吧?我看林修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应该不会……不过我确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参观监牢?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参观的。”
“对啊!真有点怪……”
“别慌,不要慌张!沉着冷静一点,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气沉住,其他的,自然有胡大哥去周全。”
“嗯,是,是……”
“……”
凤阳牢房,是用青石堆砌而成,形制与天牢大差不差,只是没有天牢那么大。
一进去,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女眷们纷纷捂住了口鼻。
“陛下,这监牢比较小,进不去那么许多人呐……”
林修看着身后的几十号人,神色有些为难。
“女眷都在外歇着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声,旋即便一头扎进了监牢之内。
朱橘一听这话,便也不走了。
“小橘子,你又不是女眷,进去啊。”
马秀英一脸奇怪的道。
“我蹲过天牢,得了幽闭恐惧症。”
朱橘开口道,
“所以我不想进去,再说了,里面也没什么猛料,无非就是走走形势罢了。”
马秀英眉头微微一挑,搂了搂朱橘的肩膀,转而看向站在监牢门口犹豫不决的朱棣。
“老四,你也别进去了。”
“过来,等你父皇他们出来便是。”
朱棣听到这话,猛地转头,顿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谢母后!”
朱橘的幽闭恐惧症是假的,他的是真的!
在天牢里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无助最低谷的时刻,他,是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往这种地方里头钻了!
“嘿嘿,老四,来,吃个桃。”
“谢谢六哥……”
……
监牢之内。
朱元璋迈着步子,左右看着。
“这牢房里,怎么都是空荡荡的?”
他皱眉道,
“难道凤阳的治安真的有那么好,连盗贼都没有么?”
一路走过来,牢房尽皆是空的。
这也太假了吧!
“回陛下,盗贼是有的,不过,微臣平时审诀的速度都比较快。”
林修恭声道,
“审完,轻一点的也就关几个月;重的呢,就直接送到省府去了,不在凤阳停留。”
“最近几个月,治安确实还可以,只是出了一些小蟊贼,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陛下往里走,里头还有几个罪犯在。”
咔擦,咔擦。
朱元璋踩着地上的干草,走到了监牢深处。
果然,最里头的两个牢房里,关着一男一女,听到有动静,俩人皆是从牢房里爬了起来,呼喊道:
“冤枉,我冤枉啊!”
“大老爷,放我出去吧!求求你放我出去!”
朱元璋见此二人,随口问道:
“他们犯了什么罪,怎么大喊冤枉?”
林修猛地看向二人,喝令道:“闭嘴!”
两人见他凶神恶煞,皆是噤若寒蝉,只有那女人呜呜的哭泣着。
“来到牢里的罪犯,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枉的。”
林修拱手道,
“回陛下,此二人犯的是通奸之罪,犯妇刘氏乃是商人之妻,其丈夫因为行商,常年不归,她便与村中闲汉王狗儿有了私情,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后来竟是将王狗儿留宿在家中,行那苟且之事!”
“后来,他们俩的丑事被撞破,这俩人也就被送到了县衙。”
“这桩案子很明晰,所以微臣判的也很快,犯人王狗儿判处监禁两年,犯妇刘氏判处监禁三年!”
朱元璋听完这番话,目中顿时露出厌恶之色。
“咱最讨厌的就是不守妇道的女人!”
他呵斥道,
“像这样不知检点,对丈夫不忠诚的淫妇,三年太轻了!应该浸猪笼!”
听到这话,那犯妇刘氏顿时目露惊恐之色,大喊道:
“我错了,我错了!”
“饶了我吧!我不要浸猪笼!求求大老爷放过我吧!”
朱元璋冷哼一声,拂袖不理。
“看到没!只有用重刑,她才会怕!”
“才能给人起到警示的作用!那奸夫也该加刑!你这里的量刑实在是太轻了,所以监牢里面没人!咱现在还是奉行用重典的政策,对于各种犯罪,绝不姑息!”
林修闻言,连连点头。
“是,是!”
他恭声道,
“陛下教训的是,微臣用的刑罚还是轻了!”
“回头一定加大刑罚,给以百姓警示!”
朱元璋这才颔首,淡然道:
“除了这一对奸夫淫妇以外,没有别的犯人了?”
林修摇了摇头。
“回陛下,确实是没有了。”
“或许是最近衙役捕快们不得力,未曾发现县内的贼人,微臣之后一定督促他们一番,叫他们好好巡查!”
朱元璋闻言,看向身后的胡惟庸、李善长等一干大臣。
“这几天看下来,凤阳的治安,好的出乎咱的意料啊!”
他忽的笑了起来,道,
“可咱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咱总觉得,有一股子声音在耳边盘旋,又是哭喊求饶,又是大骂狗官狗皇帝的,挥之不去啊!”
“这股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变。
林修的脸色,更是变了几变,不过他到底心理素质还有有的,强行稳住了心态,神色勉强保持平静。
“陛下,您……或许是这几天累着了吧?”
胡惟庸忙上前关切道,
“微臣曾经听说,人在劳累的时候,就会出现幻听的情况,耳朵边会出现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
“臣想,陛下肯定是太累了的缘故……”
朱元璋闻言,却是嗤笑一声。
“累不累,咱自己心里清楚。”
“逛来逛去,也逛够了,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说着,他便背着手,朝着监牢外走去。
“陛下……要去哪里?”
胡惟庸给林修使了好几个眼色,林修方才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连声问道,
“微臣给您带路。”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
“不用你带路,你能跟得住,就行。”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的朝着监牢外走去。
监牢内众人不明所以,但也只能快步跟上。
到了牢房之外,已有十数个銮仪卫上前,将马匹送上。
“走!”
朱元璋熟练的翻身上马,神色有些冷峻,吩咐道,
“能骑马的都随咱骑马!要快,不许掉队!”
“不能骑马的,坐后面的马车!”
“驾!”
说罢,他便纵马而去。
朱标、朱樉等一干皇子,以及众文臣武将皆是骑上骏马,朝着皇帝追赶而去。
“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朱橘放下糕点,亦是从銮仪卫手里接过一匹马,踩着马镫爬了上去,拍了拍手,朝着一边的徐妙云笑道,
“妙云老婆,要不要跟咱一起?”
“这可是一出好戏,你要是慢悠悠的坐马车,可不一定赶得上啊!”
徐妙云脸色一红。
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哪里敢这么堂而皇之的上朱橘的马?到时候被人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啦?
不过,朱橘口中的‘一出好戏’,她也确实好奇。
聪明人都能看出来,从牢里出来的陛下,神情已经不对了……这,必定是有事情要发生啊!
“我……我跟我爹!”
她红着脸回了一句,转而上了徐达的马。
矜持,是一定要保持的,在没有正式过门之前……她绝对不可以上朱橘的马,一起驰骋!
“嘁。”
朱橘吹了一声口哨,纵马而去。
哒哒!
哒哒哒!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马蹄落在了一座荒败的村落前。
一处断壁残垣旁,却已有数个銮仪卫等候,而其中最为显眼的,自然是銮仪卫指挥使毛骧。
“参见陛下。”
毛骧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
“末将在此等候陛下多时了。”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正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陛下!林县令他坠马了!”
听到这话,朱元璋却是嗤笑一声,略一侧目看向身后。
只见林修坠在马下,正被几个銮仪卫给扶了起来。
此刻的林修,哪里还有刚才的神采奕奕?这一坠马,好像把他的精气神全都给坠没了一般,脸色已是无比的苍白,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
朱元璋翻身下马,缓步上前。
“林县令,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似笑非笑的道,
“不要紧吧?”
林修身形发颤,勉强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
“陛下,他好像站不稳了。”
一旁銮仪卫禀报道。
朱元璋看向一旁的胡惟庸等人,只见他们皆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和他对视。
“或许是摔伤了,没事儿。”
“你们搀着他,进来。”
说罢,他便转身朝着断壁残垣之内走去,越过矮墙,里头是几座破败的瓦房。
“林修,这地方,你熟悉吗?”
朱元璋开口问道。
林修被銮仪卫架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见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直直的看着前方,嘴里却是嘣不出半个字来。
“熟悉也好,不熟悉也好,咱进去瞧瞧便是。”
朱元璋背着手,扫视了身后众人一眼,老神在在的走进了屋内。
毛骧在前头带路,拐了两个弯,便听到呜呜声传来。
哒哒。
朱元璋加快了脚步,迈入了后院之内!
唰!
他的目光,落在了牛棚之中!
只见那牛棚用木栅栏围了起来,里头竟是挤满了人!
每个人的嘴都被厚布塞了起来,并用铁丝箍住了脸面,导致他们根本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哒哒!
“这!”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人被关押?”
“嘶……”
朱标领着众人进了后院,看到牛棚里被关押着的人,皆是露出了惊色!
胡惟庸等人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脸色大变,神色惊恐莫名!
这一刻,胡惟庸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这几天,被陛下耍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抓的人?!”
朱标神色震动,喝令道,
“快,把牛棚打开,把里头的人都放出来!”
毛骧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挥了挥手。
“放人!”
一声令下,銮仪卫用暴力将木栅栏砍断,牛棚里的人见此状,皆是激动的挣扎了起来,疯狂的挤着,想要从里头逃出来!
“不要乱跑!”
“皇帝陛下来救你们来了!你们有什么冤仇都可以说!陛下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毛骧早已有所准备,一挥手,銮仪卫们便是将场面控住,不让这群激动的人冲击到皇帝。
同时,他们也上手,将牛棚众人脸上的铁箍以及厚布解开。
“天杀的林修!!!”
“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
汉子们嘴巴一被打开,尽皆嘶吼了起来,若非銮仪卫强控着,他们早已冲上去,将林修撕咬成碎片了!
“林修!”
胡惟庸喝令道,
“你!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阳怎么会关押这么一批人?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快快和陛下交代,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然而,面对胡惟庸的诘问,林修却是根本答不上来,他早已浑身都瘫软,若非被人架着,怕是已经躺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了。
“说啊!”
胡惟庸怒斥道,
“你别给我装死!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要不然,你全家性命都难保!”
‘全家性命’这四个字,听在林修耳中,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将他从瘫软中炸醒了过来!
“陛下!他们……他们都是造反的刁民啊!”
他朝着朱元璋不住的拱手,颤声道,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擅作主张,没有把他们关在县衙的监牢里,实在是因为……实在是因为怕他们胡言乱语,让陛下不快!这才……”
“请陛下责罚!”
噗通!
林修挣脱开身边两个銮仪卫的手,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造反的刁民?”
朱元璋嗤笑一声,道,
“好一个造反的刁民,咱倒是要问问,他们都造什么反了。”
他转而看向被关押的众百姓,大声道:
“咱是朱元璋!凤阳人,也是大明的皇帝,今天,来给凤阳老乡主持公道来了!”
“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谁害得你们被关在牛棚里,你们就找谁的麻烦!好好想清楚,把想告的人都好好想一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来啊,把他们都带走!”
众百姓闻言,目中皆是露出激动之色!
……
凤阳县城之外。
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台早已搭建。
周围,聚拢了无数老百姓,人头攒动,跟看庙会似的,好不热闹。
“你也来了?”
“是啊!他们不是说,皇帝陛下请全凤阳的老百姓那个看大戏呢!有戏看谁不来?”
“啧啧,陛下请的一定是名角!就是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戏。”
“……”
望着黑压压的人头,从破落村庄赶回来的胡惟庸脸色变了又变。
“这些……都是谁安排的?!”
“我们,我们竟然全然不知!”
他一颗心,已然是沉到了谷底。
“惟庸,我想,我们还是把陛下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他在高处,就看不到下面的真实情形……其实,他早已洞悉一切,只是陪着我们演戏,耍着我们玩呢。”
李善长低声道,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太激动,要平静。”
“咱们眼下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说别的事情。”
胡惟庸心神一震,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极力将自己的情绪调控到了平静的状态。
原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凤阳的事儿,也都是林修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现在这么一看……掌握个屁啊!
陛下从监牢里出来,就不对劲了!不,之前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只是他没有细究!
而后面所发生的事情,更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眼下的情形,别说是掌握了,就是能够把自己保全好,都烧了高香了!
哒!哒!哒!
朱元璋领着马秀英,以及几个皇子上了木台,坐上了中间的太师椅。
帝后二人就坐,众皇子陪侍。
至于一干文臣武将,则是被安排在了侧边就坐。
牛棚里的一众汉子也都被带上了木台,被銮仪卫控着,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砰!
朱元璋一拍太师椅,大声道:
“咱是朱元璋,你们口中皇帝陛下!今天请诸位乡亲们来,不是请大家看戏,而是请大家做一场见证!”
“都说老百姓爱戴青天大老爷,那咱今天就做一回青天大老爷,断一次案!”
此言一出,百姓们尽皆喧闹了起来。
“他是皇帝陛下?他就是当年的那个朱重八?!”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啦?朱重八这个名字也是你能乱叫的?好好看着,别吱声!”
“诶!那不是二牛么!好几天没见他了,怎么跑到这上面去了?”
“是啊,好多熟面孔啊!他们不都是被……”
“……”
“肃静!”朱标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让百姓们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木台上的朱元璋。
“咱已经给你们时间想了,现在也想的差不多了吧。”
朱元璋看向一众汉子,沉声道,
“谁先来?”
噔!
话音刚落,一个汉子便上前一步,恨恨的道:
“皇帝陛下,我要告!”
“我第一个要告的,就是县令林修!这天杀的林修,谎称要为我们这些有冤屈的百姓主持公道,结果却是找机会把我们全都抓了起来,关进了牛棚里!”
“这两天我们不吃不喝,还被捂住了头面,遭受了百般折磨,都是这个畜生害的我们!”
此言一出,众汉皆是群情激奋,大声叫嚷了起来!
“带林修!”
朱元璋喝令道。
两个銮仪卫提溜着林修,将他摔在了木台之上。
他的出现,引得众百姓一顿惊呼。
这可是凤阳的父母官啊,此刻却成了人犯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官员威严?
“林修,你作何解释?”
朱元璋不咸不淡的道,
“你刚才说,这些老百姓都是造反的刁民?”
“可为什么他们说,他们是需要主持公道的有冤百姓?是被你诱骗着关起来的?”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太平安康,百姓咸服?把找事儿的全都抓起来,不让他们有机会出现在咱的眼睛里,这就天下太平了?”
林修跪伏在木台之上,身形颤抖不已。
“陛下,微臣……”
“住口!”
朱元璋怒道,
“你还有脸给咱称臣?你不配当咱的臣!巧舌如簧,还什么一心为老百姓服务,你就是这样为老百姓服务的?狗东西!”
“来啊,先打他二十棍!”
毛骧上前,手执长棍,朝着林修毫不留情的打下!
砰!
砰!
这棍声,吓得老百姓们一阵哆嗦,可却也有人忍不住叫好!
“打得好!”
“早该打这个狗官了!这个狗官和地主老财合起伙来欺负咱老百姓!”
“陛下英明,陛下圣明!”
一时间,叫好声不断。
二十棍后,林修的屁股已然是血肉模糊。
他趴在木台之上,脸色惨白,已是只有出气,没有出气。
“你们继续说。”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
“有天大的冤情,咱今天也给你们主持了!”
那汉子见这一顿棍棒,目中怒气却未消散多少。
“陛下圣明!”
“草民第二个要告的,是陆季!他仗着自己有个当将军的哥哥,横行霸道,把我家的良田全都强取豪夺走了!我大哥因与他的家仆理论,竟是被那恶仆活活打死!”
这一告,身旁众汉子皆是嚷嚷了起来。
“我也要告陆家!”
“我也要告陆家!陆家不但霸占了我们的田土,还收私税!官府收完税之后,他们还要再收一回,而且那私税甚至比官府的税还要高!”
“陛下,陆大龙强占了我的婆娘,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
一时间,群情激奋,陆家的罪状被不断爆了出来,听得众勋贵头皮发麻。
到这一刻,纵然是再傻的人也知道,陛下这一出是冲着谁来的了!
“陆家,呵呵!”
朱元璋冷笑道,
“看来,这陆家在凤阳,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啊!不但强占田土,欺男霸女,甚至连私税都敢收!”
“这真是不听不知道啊,他陆仲亨,莫非是要在凤阳建立一个国中之国?!”
“来啊,带陆仲亨!”
一声令下,毛骧将早已秘密带来的陆仲亨带上了木台。
“跪下!”
噗通!
陆仲亨被銮仪卫一压,跌倒在地。
“陆仲亨,你能耐啊!”
朱元璋盯着陆仲亨,冷声道,
“在咱的家乡凤阳,你都敢这般肆无忌惮!”
“你说说看,要咱怎么罚你?”
陆仲亨缓缓抬起头,目光亦是撞上了朱元璋。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啐了一口,低声道,
“反正,我早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等着你来杀了!”
被打入死牢的这些日子,陆仲亨也早就想明白了,他横竖都是个死,再怎么求饶也没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哈,这说得好像你有多大的冤屈,像是个悲情英雄似的。”
朱元璋不怒反笑,道,
“你若不犯法,咱会杀你吗?”
“如果只是在应天私自调兵这一件事,咱或许还能网开一面,不杀你。”
“但你都做了什么?你人虽然在应天,但你的家里人,却把魔爪伸到了凤阳!仗着你的权势,为祸一方!”
“在咱这里,祸害老百姓,那就是第一条死罪,绝不容宽恕的死罪!”
砰!
他说着,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左边的一众文武。
“现在,谁还要给陆仲亨求情?”
“站出来!”
“咱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个胆子,这个时候还想着庇护他!”
众文武:“……”
这个时候,谁还敢作声?
虽说是淮西人拧成一股绳对抗皇帝,但这会儿却没有人胆敢冒头。
冒头,就有可能被牵连!
“没有了?”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的道,
“先前你们大家不是挺团结的么?给陆仲亨求情的折子,都快要把咱给淹了!”
“有些情形,咱不清楚,但你们身为兄弟,应该清楚吧!不检举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力保,怎么,难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不成?”
“咱今天倒要挖一挖,看看你们之中,有没有和他一样的货色!”
一班大臣,此刻皆是噤若寒蝉。
“来啊!”
朱元璋也不犹豫,下令道,
“将陆仲亨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此外,抄没其所有家产,夷其三族!什么义子义侄,也全都算在里头!”
布局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压倒一切声音,快刀斩乱麻!
“遵旨!”
毛骧抄起手中长刀,将陆仲亨给拖到了木台的边缘。
“朱重八!”
“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跟了你!”
陆仲亨怒吼一声,目中满是怨毒之色!
嚓!
下一秒,毛骧已然是干脆利落的下了刀,将他的脖子砍断!
汩汩的鲜血喷了出来,陆仲亨的脑袋跌落在了泥地上,染开了一片血污。
“咱要知道你是这样的德性,根本不会用你!”
朱元璋听了陆仲亨的临终遗言,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冷哼道,
“就你这样的货色,哪里没有?”
还真不是吹,像陆仲亨这样的将领,他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没有咱的赏识,你是个屁?
一股子血腥味,在木台边弥散,这一颗人头,也把在场众百姓全都吓了一跳。
这,说杀就杀啊?这么干脆利落?!
一个横行凤阳的恶霸家族,就这么轻飘飘的就被灭了,甚至连一丝挣扎反抗都没有?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除了陆仲亨,还要告谁?”
朱元璋看向众百姓,挥手道,
“今天咱来,就是为了给老乡们主持公道,出一口恶气!”
“谁有冤屈的,被欺负的,全都报上来!只要案件属实,证据确凿,咱照杀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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