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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与徐王妃的交谈,姑且不说。
在场的孩子们,在母亲和大师说起话来后,便自觉地离开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其中朱高炽没奈何,因为他被徐王妃提了一句“今天你跑步了吗”?又对朱高煦说,“陪哥哥跑步去”。
如此,两兄弟便只能和宫外城墙下走去。
一开始,兄弟两并排而行。
接着,朱高炽落后朱高煦一步。
最后,朱高煦拉着朱高炽到了城墙脚下。
对着漫长的跑步,朱高炽内心是抗拒的。
然而朱高煦已经开始健步如飞地奔跑了,朱高炽也只得跟上。
这时候的他,不知为何,脑海里竟闪现出了那能被蜡烛烧着走的噗噗船。
那船走得还挺快!
朱高炽感慨道:若是也有个蜡烛,能将我烧着走就好了……说来,我名字里有火,是不是合该烧个蜡烛,推着我走?
这叫什么?
能叫“蜡炬成灰泪始干”吗?
旁边跟着出来的朱高煦,已经跑出了老长一段距离了。
朱高炽连忙扬声道:“二弟,等等!”
于是,那跑了好一段距离的朱高煦,又倒退着跑了回来,“干嘛呢?”
朱高炽便从怀里取出麻花等零食来,分给朱高煦。
朱高煦看看零食,又望望朱高炽,觉得眼前的朱高炽,颠覆了其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大哥,你不会在读书的时候也……”
朱高炽义正辞严:“怎么可能?读书的时候我可认真了!”
朱高煦:那你现在?
“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跑步吗?”朱高炽唉声叹气,“你对待不喜欢的东西时候,难道能专心致志?”
嗯……确实很难呢。
朱高煦接过朱高炽的零食,咔咔吃起来:“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想怎么样?”
“今天爹不在。”
“嗯。”
“侍卫也不在。”
朱高煦恍然大悟:“你想翘课!”
“不是翘课。”朱高炽纠正,“是适度休息。”
“你就不怕我告诉爹?”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还得向爹解释,怎么没劝我继续跑;再问问你,数学学得怎么样了。”朱高炽。
朱高煦:”……“
每个人都有痛点。
显然,朱高煦的痛点就是数学。
“相反,如果你不告诉爹,我保证请妹妹们,为你做个噗噗船。”朱高炽循循善诱。
很明显,已经明白了,谁是敌人,谁是可以争取的朋友。
这不,朱高煦便被争取到了。
朱高煦:“既然如此,我要一个大一点的船……”
他已经开始畅想,自己扬帆远航……不,不行,总感觉自己最近和爹的关系不太和睦,我毕竟留在爹身边,修补关系!
梦想其实和朱棣梦想很相似,都是当个“爹宝”的朱高煦这样想着,却又记着那朱棣因为唐太宗而揍自己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他也是有点愀然不乐的。
盖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既然自己没有错,爹怎么能冤枉自己呢?
因此,他一面想要和爹修补关系,重新成为“爹宝”,一面认为,应该让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赔礼道歉是不用想了,但认识到他错待了自己这个儿子,进而补偿补偿,也是必须的……这番心里转折,也是非常复杂了。
无论如何,两兄弟达成了一致。
他们不跑了。
转身回头,逛街撒欢去了。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当然并不能发现,有一只圆圆的镜片,于城墙上对准他们,他们的所有行为,自然也被那镜片之后的眼睛,看个正着。
须臾,这只眼睛的主人,垂下手中的望远镜,呵呵冷笑一声。
只见这人皮肤微黑,一把胡须修得精致、整洁,不是别人,正是朱棣!
“果然在偷懒。我不过试试他们而已,一试,就试个正着。”
朱棣以一种没有感情起伏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后,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站在自己身边的徐王妃。
徐王妃接过望远镜,瞧上一眼,果然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两个好儿子,说说笑笑,优哉游哉,相携着往那集市里去了。
她无言摇头。
亏她一开始还点了点他们!
她也懒得说这两糟心孩子,只珍惜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道:“这望远镜,着实方便、有用,竟能将远处之物,看得纤毫毕现。”
“是啊。”朱棣也感慨,“谁能知道,这么方便、有用的东西,只需要小小的一点改变和打磨?这个望远镜出来了,那御用监里,改做显微镜,只怕不日,便能将显微镜弄出来。”
说罢,已经抓到儿子小辫子的朱棣,对徐王妃说:
“好了,王妃,这两个家伙,让侍卫暗中跟着吧。你我先走一步,回去商量商量,那艘重要的船——”
这天晚上,在外边浪了一圈回来的朱高炽与朱高煦,一回来,便见了朱棣与徐王妃都在正堂里,旁边还坐着姚广孝。
而正堂里已经摆上了圆桌,宫女们正在摆饭。
这两人也不奇怪,大概是今日姚广孝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吧。
他们规规矩矩地向朱棣与徐王妃行礼:“父亲,母亲。”
朱棣喝着茶,睇着这两儿子。
两儿子额上、衣襟上都是水渍,这当然不是他们辛辛苦苦跑出来的汗水,而是在进了皇宫后,找了宫女,要了水,互相泼一泼,伪造证据!
朱棣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却又掩去,只做不知,放下茶杯,以一副平常的口吻说:
“今日我没有遣人跟着你们,你们可认真跑步了?”
“认真了!”
“认真了!”
两儿子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朱高炽还扯了扯衣襟,又煽风,又喘气:“儿子今日跑了许久,实在累得够呛,二弟也不等等儿子……”
“那是大哥跑得太慢了。”朱高煦也流利接话,“我跑得快点,正是在激励大哥。”
显然在路上时候,他们已经为怎么糊弄朱棣,排练了不下一遍。
“这样吗?那倒是辛苦你们了。”朱棣淡淡说,“今天晚上,你们可要好好吃点补的……嗯?晚上的点心有麻花吗?”
“回王爷,没有。”那摆饭的宫女恭谨回应。
“怪了,没有麻花,我怎么闻到了麻花味儿?”
两儿子,心里咯噔了一声。
鼻子与嘴巴,都情不自禁动了动,似乎在品味着,有没有什么残存的味道留下来。
“那麻花,吃着容易掉霜糖屑儿,一吃,要么沾在衣襟上,要么站在袖口上……老大!老二!”朱棣突然疑道,“你们的衣襟袖口,为什么有点点白色啊?”
什么?
两儿子慌乱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袖口。
可除了水迹,什么也没有啊?
两儿子再次抬起头来,看向朱棣。
却见朱棣一脸冷笑:“不跑步,去吃了麻花,麻花好吃吗?去看了戏,戏好看吗?”
这下子,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装入了瓮中,齐齐哭丧着脸,认了怂:
“爹,儿子错了……”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错在不应该在大师的面前骗爹。”
“?”朱棣。
“?”徐王妃。
“?”姚广孝。
捉摸不透的问号,同时出现在在场三位大人脑袋上。
大和尚与朱棣夫妻对视一眼。
朱棣沉声问:“为何不能在大师的面前骗我?”
两个儿子生无可恋。今日逃跑步的事情,他们已经在这整个下午,前前后后,推演多次。自认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但爹还是一眼看破,为什么呢?
答案只有一个。
“爹你又没看着我们,也没派侍卫,怎么知道我们干了什么?肯定是大师掐指一算,算出我们今日行程,告诉了爹,爹你才来兴师问罪。
大师真乃神仙中人也,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我们在他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朱棣。
“……”徐王妃。
“……”姚广孝。
徐王妃与姚广孝,同时投给这两糟心孩子一个怜悯的眼神。
自求多福吧!
这一日里,燕王的宫中,鸡飞狗跳。
时不时便要响起那小孩子声嘶力竭的求救声,那声音,又高又远,叫在寝殿内看书的老朱,也隐隐约约,听见了。
“什么声音?叫得真凄惨,莫不会是夜枭?”
他嘀咕两声,没在意,继续翻了一页。
“嗯,来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好,好,精彩——!”
-
这夜,看书看得有点晚了,却不耽搁第二日朱元璋的照常行动。
这日,除了惯例的上朝之外,朱元璋还在花园里,接见了唐铎。
唐铎乃是自朱元璋起兵造反,便一起随同的元老人物了,他历任过刑部尚书、兵部尚书,更早已在三年前,就已经辞官告老。
朱元璋不放人。
虽让其辞了尚书的职位,却又给他加了太子詹事一职,且还领着尚书的俸禄。
如今,朱元璋把他叫过来,自然是有些重要的事情的。
不过,现场情况有点叫周围的太监看不懂了。
老朱坐在椅子上,和唐铎说话,说:“唉,老朋友啊,咱是真的想你。你当年说的话,咱还念念不忘,你说皇帝需要自己打好根基,其余大臣的辅佐才有用,不错,不错,真不错!想那堡——想咱听的那神仙故事里,有一个皇帝,叫做堡宗的,那才干能力,就别说了,反正是不用行的。最可怕的是,这不行的堡宗,竟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很行,有大臣想要规劝与他,他还把人给杀了……”
朱元璋说着说着,大摇其头。
而那唐铎呢。
也是个老年人了,却似乎没有老年人的沉稳,竟围着个水池里“噗噗噗”的小船,上下左右,稀罕地看个不停。
那架势,不像是见多识广的朝中重臣,倒像是没甚见识的乡野村夫!
接着,唐铎终于开口了,说的也不是堡宗,而是:
“陛下,臣看这船,殊为不简单!”
“哦?哪里不简单?”朱元璋的语气似乎很不以为意,“不过是那老四做的小玩意罢了。”
“陛下!切不可轻忽以待!”唐铎竟极其严肃道,“这决不是小玩意啊!”
这唐铎越严肃,朱元璋就要越轻易。
否则,怎么彰显他朱元璋是见多识广的?
朱元璋笑道:“振之(唐铎字振之)太重视了!”
“是陛下看不懂这船!”
“咱哪里看不懂了?莫非你看得懂?好啦,好啦,让咱们再来说说那《水浒》和《三国》,这两本书,乃是一对儿师徒写的,虽这对师徒曾投了张士诚,看主公的眼光实在不行,但写起书来,却有两把刷子……”
“陛下,这船,不用人力,不用风力,只靠烧蜡烛变能前行!”唐铎忍不住大声说,“若是我们将蜡烛变成烧柴火,多多地烧柴火,那么,岂不是能够驱动大船、宝船在江河湖海上前进!届时,无论是运河运输,还是水军作战,都极是有力,这乃是社稷重器啊!”
面对这社稷重器,老朱岂可说些什么不重要的堡宗,不重要的?!
看着这平日里老成持重的唐铎这样。
朱元璋内心装逼的爽快已经得到了极度的满足。
他觉得自己可以开始放大招了。
他便将脸一正,说:“振之啊!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便和你说说,这‘噗噗船’的原理吧。”
“噗噗船?”唐铎一愣,接着点头,“不错,它前行时一直噗噗噗,叫噗噗船,倒也合宜。陛下请说,臣洗耳恭听。”
这原理!
朱元璋刚想开口……打了个绊,突然发现自己以为已经倒背如流、彻底理解的原理,啥都记不住了。
他当场:“……”
于是,便翻起了扣在一边的《三国》,朝《三国》中夹着的由他命令姚广孝写来的“噗噗船原理”小抄看了一眼。
“嗯……其实这个,是空气之力,与热胀冷缩。”
唐铎:“那何为空气之力,何为热胀冷缩?”
朱元璋又咳了一声,又想去拿《三国》了。
这时候,站在不远处,背着双手,假装自己正在看风景的朱棣,冲老朱使了个眼色:
上阵父子兵,老爹,要我上吗?
老朱回个眼色:不用!姚广孝替咱准备了东西!
朱元璋飞速扫了眼三国,转头笑眯眯的问唐铎:“你可知汲酒器?”
唐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疑惑道:“臣当然知道?”
“不错,那是先秦时期,祖宗们便已经在用的了,不过想来你们见过的不是铜器,铁器,就是竹器一类,今儿我给你瞧瞧玻璃做的,你好生看看。”
朱元璋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把一件底下圆圆,连着很长的直立管子,上下都开了小口的事物拿了过来(可以理解为特别长的,底部有洞的烧杯),那是唐铎熟悉又不熟悉的汲酒器。
老朱把它进入水中,待水没到管子口,再把手堵住管口,提起汲酒器。
透过玻璃,唐铎清晰的看着那汲酒器如自己日常见过的那般,虽然底下有洞,却盛住了水。接着,老朱放开堵着管口的手指,那水就流出来了。
唐铎迷迷糊糊:“这……?”
朱元璋问:“你见了那么多次,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水得咱放开顶上的洞才会流出来呢?”
唐铎:“……这,臣未想过。”
朱元璋:“这便是空气之力。”
唐铎:???
他似懂非懂,其实不懂,但也不好意思说完全不懂,便说:“臣好似懂了,可是……”
朱元璋高深莫测的根据姚广孝的批注的流程,道:“还不懂?你多看几遍就懂了。总之,就是空气在搞怪,让它不流,也让它流了。”
唐铎:“……”
他觉得朱元璋在说废话,还是那种科举考试糊弄考官以求分数专用的废话。
可是,朱元璋拿出来的东西,却又着实有些离奇之处。
见唐铎完全被震慑了,朱元璋很高兴的请出下一件。
那是一个玻璃组合,一个玻璃小瓶上插着高高的玻璃管,瓶子里还装着墨水。
接着,宫人摆出一盆热水,一盆冷水。
朱元璋把小瓶子,放在热水里,那墨水就升的老高,放在冷水里,墨水就变低了。
唐铎震惊道:“好神奇的戏法!这……这就是热胀冷缩?”
朱元璋断然道:“不错!噗噗船就是靠着这热胀冷缩和空气之力的原理合着造出来的!”
唐铎觉得,这几个玻璃管子,和那噗噗船间,似乎还是两种东西。
他忍不住问:“这怎么就变成噗噗船了?”
朱元璋:“振之啊!你难道没看见,那噗噗船上有管子吗?”
“那管子……”
“就是这两个管子要表达给你的意思了!”朱元璋当头棒喝,“别这那这那了,你难道还悟不出来吗?真要如此愚钝,以后,就只能看那朕命人修订的《万物归藏-物理学》了!”
朱棣:“……”
远远的,朱棣看着诚惶诚恐的唐铎,和洋洋得意的朱元璋,摇了摇头。
爹啊爹。
你可真能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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