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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这妆法得来不易,”少姝倍觉同情地揉揉脸,“想想,要硬撞成那个颜色,薛姑娘彼时一定痛得跳脚。”
见少姝反应若此,整个一副抓不住“要害”的憨直态,兄弟们亦按捺不住,个个失笑喷饭。
“跳脚倒也未必敢,只是她必想不到,能凭此得文帝青睐,于是乎上行下效,竟风靡至今。”思霓还是看得明白。
“文帝素与‘建安七子’交好,若说开放达风气之先,文帝当属‘功不可没’!”子献语带兴奋,打定主意没往兄长那边瞧,“其眼界行止,比之当今阮步兵嵇中散等大贤,亦毫不逊色!”
(建安七子:汉建安年间(196—220年)七位文学家的合称,包括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
“王仲宣葬仪上,文帝率一众好友做其钟爱的驴叫之鸣,告慰亡灵,可谓别开声面!”子默也憋不住了,眉飞色舞道,一看就是打心眼儿里敬服欣羡。
“居然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大作驴叫?!”少嫆急急咽下一口蛋汤,惊讶地张大了嘴,那小下巴几乎没掉下来。
“唔,以文帝当时的身分,”少姝细品此事,若有所悟般连连点头,“无忌人言,不拘礼法,行此难得洒脱之举,只为送好友最后一程,可见,这也是位性情中人呐!”
“对,对,性情中人!”子献子默拊掌大笑,以为少姝评得中肯。
“他们兄弟啊,三句半不到,就要为古人‘操心’了,”眼见话题越扯越远,少妍便有些不乐意,“唉,这说了大半天,少姝究竟喜欢哪种妆容?”
眼下唯有少妍心无旁骛,兀自盘算着给妹妹上妆。
少姝扶了扶额角,真不知她哪里来的如深执念。
“那个,我吃好了,先去换衣裙,诸位慢用啊!”少姝咚一声抛下饭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起身溜之大吉。
自那逃开的身影上收回目光,王文娟用手帕为怀中的小羲擦拭嘴角,与夫君低语道:“这下我瞧明白了,为何子献子默也总惦记着让少姝回来上学,你看说起个什么来,有的不掺和,有的不知道,也难怪呢。”
“许是吧,少姝心中关情种种,确与一般女儿有所不同,这些年愈发显见了,”子猷失笑,用她能听到的声线回答道,“夫人你不也是看重她身上的‘果敢勇毅’?”
王文娟转头,向在坐的小姑子们嫣然一笑:“唉,嫂嫂我呢,是想上妆也不能够,一年四时,脑门上顶个‘太阳’,拿什么花黄比划都觉黯然失色,少妍不如来帮我选选?”
因时犯偏头痛,王文娟额头上,有才用火罐拔过留下的红紫印子,不成想她以此来戏谑自己,大家又觉忍俊不禁。
思霓忙道:“改日家兄在,文娟还是抽空来瞧瞧,或理理气血,这样子年轻,该早点调养好才是。”
“有劳叔母挂怀。”王文娟谢道,思霄医名远播,她亦早有耳闻。
子猷忙欠欠身:“文娟她一颗心扑在孩子身上,没日没夜,不舒服了就自己上手,拔一拔,灸一灸,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轻省了便罢,从不放心上,也是该仔细用几幅药了。”
“除了头痛,文娟还有哪里不舒服?”思霓关切问询。
“再有,”王文娟看子猷一眼,捂着嘴,忍住笑,“请教叔母,不知健忘算不算毛病?”
“遇事易忘,多因心脾亏损,精气不足,或瘀痰阻痹所致,用药越早,恢复起来也更快。”思霓一本正经地为她分析。
“如此说来,叔母,这里又多了位病患。”王文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身边的丈夫,“我二人啊,一个在家,一个在书馆,过来过去跟转陀螺似的,忙得头顶冒烟,有一回,跟他说了件事,他应得倒十分爽快,过片刻,便疑惑地问我方才说的什么,我一愣,想半天回答我也忘了,接着,两人疲然对视,再想起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已笑得东倒西歪。
思霓边笑边摇头:“那正好啊,你们夫妻二人一块儿瞧瞧!”
吃罢早饭,众人收拾停当,终于出门向源神庙步行而往。
天蓝如洗,清灵透彻。子献子默早已迫不及待,打头先行,姑娘们脚下亦跟紧了,思霓只叫少姝好好领路,她有秀英相陪,又招呼着携带了大包小包的诸小厮,不妨徐步殿后。
“毅儿怎么不来?”思霓问询。
“他呀,说有套思医师新授的拳法还未练熟,拉不动他过来。”秀英答道。
“毅儿这是入门了,有了体悟,渐入佳境,再不用他人催促,自会寻着练了。”思霓笑。
“才不是啊夫人,他实在古怪着呢,近两年,最不喜欢人多声杂的场合。”秀英说完,不觉吁口长气。
“嗯,他既不想,也不用非鼓动他来了,”思霓反手握在秀英搀扶她的手上,“会好的。”
秀英揉揉眼,抬头,望向前行的少姝她们,面露微笑:“夫人你看,少姝姑娘换这一身,仿佛衬得身量都高了些,不对,是姑娘长起来了,咦,不知她在说什么,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喜聚不喜散,人越多,越精神,想摁也摁不住。”思霓摇头笑道,望向女儿的湛亮目光中流溢着温情,“少年人还未解愁滋味,他们看得真,听得清,日头高悬,青山泛绿,泉水甘甜,点点小事,均可为之欣悦不已。”
“假使遇着烦难,也一点不怕,没啥大不了的,跌倒了若无其事爬将起来,有大把的时光再来。”秀英苦笑,“如今老了回头看过去,反倒诧异,竟有那么大的劲头去挨受。”
“正当年的人,说什么老不老的。”思霓嘴边勾起一丝笑意,似被香风醺醉了,长眼微眯,“不敢相信,咱们都有过那样好的日子。”
如果不是有过,两人亦不会感慨如斯。
乍暖还寒的日子已过,满眼是新生的嫩绿,可以想见,花团锦簇、千娇百媚的日子又将来临。
路上行人摩肩接踵,衣香鬓影,人头攒动。街头热闹无比,有跑马卖解的,有打把式卖艺的,有吆喝兜售洪山香料的,还有那些通过骡马牙侩买卖牲口的,并不怎么张扬,低头凑拢,一心一意地掐指还价……
(跑马卖解:旧时指骑马表演各种技艺,以此赚钱谋生。也说跑马解、跑解马。)
(牙侩: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中间商人,后也称“牙行”。)
熟知的友人相逢,又免不了一番番作揖问候,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吊起嗓子大声寒暄。
游客中,当属男俊女靓、气质出尘的郭家子弟最为引人注目,优游信步间,衣袂飘拂,时有行人亦步亦趋,看到目不转睛。
阿圆抱着阿柱,疾步上前,向郭家众人致意,他新奇的目光停留在少姝身上:“少姝姐姐早安,咦,你今天的穿戴好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少姝回道,连小孩子都懂先敬罗衣,还有什么好说,她的目光扫到了一旁少妍春风得意的神色,不觉暗笑。
少姝捏动小阿柱的手,逗弄着笑嘻嘻的娃儿,“乖阿柱全好了?瞧这肉嘟嘟的脸蛋,气色多好!”
“托赖托赖,我阿婆成天念着多亏了思医师妙手哩!”阿圆十分客气,“大家在池边等我们兄弟,公子姑娘们还请慢行赏玩。”
“这一路熙攘,不比平时,抱着弟弟要小心呐!”少姝高声嘱道。
王文娟停下脚步,用团扇遮住日光,向着山坳间青岚氤氲的庙宇辨认了半天,问道:“少姝,那处是什么所在?”
“嫂嫂说的那里么,是‘岐仙庙’,山上唯一供奉狐仙的庙宇。”少姝回首笑答,王文娟头一回上山来,自然要为她解说解说。
子猷答:“尝闻狐仙得道,为保一方平安做了很多好事,于是凡村皆有神祀,以寄歌哭,习俗披靡,百姓们虔诚地立庙供奉,自是为报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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