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少姝的山水 > 第二 义篇·白虹道情 第17章 不患人之不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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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嗐,嫂嫂你不知,咱们叔母说话,精彩常在善用‘比兴’手法。”少婵笑答,口气里透出她已司空见惯,“一会儿是仙鹤,一会儿又是小狐狸。”

    思霓一抹额,笑道:“哎,没办法,谁让你们众姐妹打小都一样,听到这些就来精神呢!”

    王文娟才算会意:“哦,我晓得了,先是打个比方,再来起兴,方才叔母所作譬喻正是解意之门。

    “是,言物终要及事,少姝妹妹打小听多了,动辄便是‘我们小狐狸云云’,这么大了依旧改不了口。”少婵喋喋解释给她听,眉目间明快轻松不少。

    “叔母这法子好,有别于枯燥说教,别说孩童,连我也听进去了!”王文娟笑,她自然也学过《诗》,稀奇于思霓的善思巧用,心中钦赏感佩,不觉又生出片刻的恍神来,思霓的言词间,一直显现出与山间生灵异体同感的悲悯之心,细想之下倍觉温馨。幼时,王文娟听老人们讲过,钟灵毓秀的山水自来有神灵护佑,如界休狐岐山,传说中,罕见的思姓乃其后裔,但并无确凿。

    再后来,缘法微妙,她嫁入了与王氏通家之好的郭门,就在此次上山的前几日,慈姑范氏曾在只有她们二人时,有意无意地提及,三叔母的娘家在狐岐山,与郭家颇有渊源,再深的更无细说。

    “知人无需言尽,看破不必说破”,这是老一辈士家女眷的涵养传承,作为新媳,王文娟虽然年轻,也几乎学了个全套,若真的事如心中所洞悉预判的那般,反而更要谨言慎行,敬畏有加,方为妥当。

    少婵忽地兴起,冲思霓她俩欠欠身,迅步转入厨房中,“秀英婶婶不要偏心,也将家乡风味的拿手菜指教我一二如何?”

    “大姑娘说得哪里话来,”秀英往粥里撒了把香菜末,她喜滋滋地抬头,忙摆着手劝阻, “快不用沾手了,我们这边都要利索起锅了。”

    “再不尝试动手,真要变成连切身之事也不会做的呆瓜了,”少婵执意要帮忙,反叫少姝歇歇手,“妹妹,才刚小羲满院里找你不见,还不快去哄哄他?”

    “什么,宝贝侄子大驾使唤,那我还不得赶紧的,这边就有劳姐姐啦。”少姝帮姐姐将襻膊系牢靠,三两下净过手,便来院中找小羲。

    小羲瞅见少姝身影,可算又逮着个好玩儿的了,即刻撒丫子奔来,爆出一连叠的咯咯大笑,软声奶音令人开怀。

    见母亲和嫂嫂仍絮絮在聊,少姝知会过她们,抱了小羲去与鹤喂食。

    王文娟轻不可察地倾过身子来,意味深长地与思霓说道:“多谢叔母替少婵排遣心结,子猷他外有世交之谊,内有兄妹之情,宽解良久了,横竖是说不通来着,就快束手无策了。”

    “一家子骨肉,没个外字,说什么谢不谢的。”思霓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漾开来,“别看少婵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反而是个主意大的,硬来只会适得其反,不如这样慢慢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总会转过弯儿来的。”

    子猷的为难窘境,思霓是再清楚不过的。凡想到玲珑可爱的姐妹们嫁人后的情形,又是相夫教子,又是料理家事,自己的心便先软了,纵溺之情每占上风,少婵的婚事故有迁延。

    “听家慈姑说,三叔母在评鉴人物方面多有独到‘先见’,当年在书院时,常助力三叔教授弟子,可谓相得益彰。”王文娟又问,“方才,何不细细点拨一下少婵,好叫她今后坦荡放心?”

    她的意思再明白没有,欲使思霓指明少婵或其夫家的日后荣华,说服起来自然更显力度。

    思霓却摇了摇头,直言答:“莫说我没什么‘先见’,倘真有,即便是倾己所知,说出来时也必定参杂了我的好恶,动辄当面以告,此举狂妄而危险,且很难真的帮到其人。”

    王文娟讶然良久,不由道:“不得不说,品鉴人物果然是慎之又慎的事啊!”

    “正是呢,如有道先生启人向善的品鉴之功,罕有其匹。”思霓缓缓而坚定地由衷称叹。

    尽管如此,她无意间也已显露出郭门品鉴人物的特征——在敏于洞察人心人性的同时,却又保持距离,给予尊重。

    这边,少姝小羲姑侄俩对着一捧金簪草欢笑正酣。

    (金簪草:即蒲公英,花语是“停不了的爱”,此爱应是对生命的本能热爱吧。)

    少姝先吹出一口气,小羲有样学样,小嘴也凑上去轻轻一吹,数不清的洁白绒毛即刻欢快地舞动起来。

    有一朵恰巧落在小羲鼻尖,孩子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吓跑了它,小脸蛋生生地憋红了,粉嫩鼻头上布满了细密汗珠。

    “怎么办,亲娇娇真是可爱绝顶!”少姝几乎笑得绝倒。

    (亲娇娇:介休方言,对家中幼儿的亲昵爱称,类似还有“狗娇娇”,“亲娇蛋”等等,就是“心肝宝贝”的意思。)

    也不知道小侄儿能否明白,她自顾自道:“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小羲呀,你可别小看了它们,不论落到哪里的土地立足,或肥沃或贫瘠,它们都会努力生根发芽的。”

    少姝对小小的种子们惯有一份发自内心的呵护与期待,它们一定可以随遇而安,自如地应对必将发生的所有际遇,相信这些都来自金簪草妈妈的深爱,无私的母爱便是这样,为子女插上乘风而起的翅膀,让他们变得温柔与勇敢,而不是委屈与妥协,这才是真正天然纯粹的情感。

    终于,望着如棉似雪的团团绒毛带着细小种子轻盈地飞远了,大小孩与小小孩一同摇摆起身子,开开心心地拢嘴遥祝:“顺风顺意呦!”

    这时,子献走近了凑趣儿道:“怪不得哥哥说少姝是‘孩子王’,小羲咿咿呀呀偏你都听得懂,见了你比见了他亲父还话多!”

    他手里还端着一盘新烤的“烘干”小饼,色泽金黄,上面撒薄薄一层芝麻,香气四溢:“这是秀英婶让我端来给小羲的零嘴呦。”

    小羲抓起一枚,烫得两只小手来回倒腾,还是忍不住大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又笑又哭的模样惹人发笑。

    “小羲慢慢吃,还有好多呢,”少姝劝小侄子慢些,回头却横了子献一眼,当然没有真的使气,活脱撒娇的模样儿,“子献哥哥,人家好歹也当上姑母了,怎么还口口声声取笑我是小孩子?”

    “哗,好一个‘姑母’,真是失敬。”子献整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来充作调侃,说着附耳过来,“不过,多当会儿孩子不好吗?前年少婵姐姐及笄,她那股惆怅劲儿,可是一言难以道尽哟!”

    (及笄:古时称女子年在十五为“及笄”,也称“笄年”。笄是簪子,及笄,就是到了可以插簪子的年龄了,《仪礼·土昏礼》:“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

    “姐姐及笄的时候,情形究竟如何?”前年少婵及笄,正值大雪封山,生生延误了,少姝至今抱憾。

    “容我细想,哦,‘什么,就这样子长大成人了?’‘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子献学样复述几句,男子的声线虽不大像,却也将少婵的寞落仿了个七八分,“你是没见,她连着几日茶饮不思,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少姝欲详知究竟,拉着子献按在石鼓上坐下来,自己就近坐了片干草皮,又哄撮地将小羲揽过身旁。

    “及笄后,祧名渐渐少用,外人呼唤起来皆称字,便叫作郭婵了,她老大不乐意,还说什么不想离家,要承欢父母膝下,要兄妹常聚,要韶华不逝……”子献索性一口气说下来,“妥妥的痴儿情态。”

    (祧名:古时家族用单一偏旁或单一用字作为同一辈的标识的,叫做祧名,是以之入名并区分辈分、排行的一些字。)

    郭家的祧名,男子从“子”字,女子从“少”字,出生即用大名,长辈亲友们呼唤亦有爱怜亲昵之意,而当男子加冠,女子及笄后,便要取字了,均是将祧名去掉以称。

    听着听着,少姝神情微滞,还没开口,眼圈儿倒先红了:“是呵,我们为什么都要长大?为什么要分离?”

    “瞧瞧,刚还不愿意人当你是小娃儿,这会儿又跟着少婵姐姐跑了,也妥妥是个痴儿”

    少姝也觉得自相矛盾,无奈扯出一抹憨笑,转而便不服气,压着嗓子出言呛他:“哥哥也别嘴硬,数数咱们几个小的,谁不是受少婵姐姐手引口传,学着断文识字的?等出阁了,经年累月地见不着她的人,你心里肯呐?”

    这些话正戳中了子献,只见他合面一沉,酸恻得撇撇嘴,半晌作不得声。

    想起方才少婵与母亲的对话,少姝难掩怅惘:“长辈矍铄俱在,兄妹嬉笑环绕,华岩馆中春光盈室,甚或照乡俗吃饭穿衣走路这些琐事,在少婵姐姐心里也都割舍不下,至美的人间烟火,不过尔尔。”

    “你且放心,姐姐这样好的女子,来日远嫁到徐家去,必也谦良淑德,爱子持家,是难得的慈母贤妻。”子献善言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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