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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文字工作,艺术创作,时间长了,不接触社会,很容易滑入虚无。
严肃的东西变成了文字符号,在自己的手中排列组合。
负不起责任,还偏要去带节奏,用文以载道涂脂抹粉,其实是狼子野心。
沈三通手头的《让子弹飞》剧本,是姜闻独角戏,很多细节还没有,他也不会改动细节。
细节改动太多,《让子弹飞》就没味道了。
《让子弹飞》之所以有强烈隐喻的感觉,就是因为姜闻为首的主创,投入了自己的私货。
自己嗨了起来。
再加上姜闻处于事业的低谷,不能我行我素,有了好理解的故事线。
所以,《让子弹飞》精髓是姜闻这些主创,投入了的精神气。
沈三通只是想把结尾改了:“你看这个结尾,张牧之骑在马上,看着马拉的火车,从身边驶过。”
“车厢里传出花姐的声音,她问:老三,去上海还是去浦东?”
“老三回答,上海就是浦东,浦东就是上海。”
“马拉火车往右转。张牧之骑马跟了上去。”
“老哥,这个结尾不好,真的不好。”
姜闻对此并不退让,这方面他很轻视沈三通。
沈三通连他的隐喻都不懂。
不过毕竟是金主,也是组局的人,姜闻耐住性子:“哪里不好?”
沈三通道:“去浦东之前,就有了四三方案,完成了轻工业。要去浦东,是张牧之的决定,而不是老三。”
“两者是不可分割的。”
姜闻神色微微一动,有点惊讶,也有点慌。
他和主创引以为傲的扣子,埋的东西,被沈三通轻而易举的看透了。
沈三通道:“这个结尾,太俗。”
姜闻不乐意:“怎么俗了?”
这个结尾,或者说这部戏,姜闻自信圈子里没人弄得出来!
绝对不俗!
沈三通微微一笑:“过于跟随一些势力的调调。”
“现在有两种手法,一种说去浦东前是封闭的,另一个则是说,去浦东后,和在鹅城相互对立。”
“大概是从千禧年前后,我们这边的知识分子,几乎都在传播这样的说法:八十年代打开大门,我们的知识精英看到外面的繁荣,崩溃了。”
“实际上,69到76年的官方报纸,西德子、髪国、代英、米国等几乎所有西方国家,都在北上广深等地举办过展示会。”
“高楼大厦、先进的工业、农业等等,一应俱全,都见过,也没崩溃。”
“这些国家的记者,教会方面的,还去西北农村、河北、河南农村考察过。”
“而我们,也不断派文化界、科学界等等,去欧洲、米国演出、学术交流。”
“事实上从50年代一直派留学生去这些国家学习,我们要学习先发经验,而西方国家,对占人类四分之一的空白市场垂涎三尺。”
“我们一直有交流的。”
“电影《405谋杀案》,改开前的故事背景,最后的打斗场景是在一个上海的酒吧,柜台上洋酒一应俱全。”
“而在八十年代,我们就办义务教育、搞高速公路,还有电力基础建设,规划不是一时的。”
“都是很长远的规划,去年开办的高铁,很久之前就研究。“
“我们的发展,是贯穿始终的,也是一脉相承的。”
“你这结尾,前后割裂,顺应了制造这种舆论的一些势力,没有自己的看法,所以我说很俗。”
必须承认,记忆是可以被修改的。
沈三通也是自己查了资料,才纠正了前世被误导的想法。
东大媒体,还有知识界,总是将两个时间分割。
沈三通大概能猜到谁弄出来的,米国制定,弯岛鼓噪,再俘获这边的人。
崇拜西方,是弯岛的想法。
从刮民党开始,一直到以后,思维方式都是一脉相承的:“霓虹灯香槟酒,高贵的米国朋友。”
弯是中华民族的糟粕,有奶便是娘,不会管那个奶怎么来的。
大陆不是。
让大陆人羡慕米国的生活可以,但让大陆人恐惧,做不到。
因为战场上输了。
这就是胜利带来的思想钢印。
姜闻不同意沈三通的说法,进行了反驳。
说了一通只能私下里说的话。
沈三通摇头道:“一切都要落在现实。”
“你的张牧之看似威武霸气,但其实是静止的,被动的,而不是主动的,根本不是你所隐喻的。”
“张牧之,无论如何起落,处境如何,都保持着斗争意志的。你的电影只是谣言里的张麻子罢了。”
“更像切格瓦拉。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问题是为什么要走呢?”
“不能留下来吗?”
“不能‘我们’来建学校和医院,来一步步解决物质问题吗?”
“真正的张牧之,留下来了,不光留下来了,还扎下了根,取得了胜利,建造了医院和学校,发展了工业。”
“这部戏里,张牧之是切格瓦拉式的人物,干翻黄老爷团队捞到好处就散伙跑路了,然后鹅城的李老爷,赵老爷也不管了,老百姓被折腾起来后续怎么做也不管了,有始无终了。”
“终究只是侠客。”
沈三通觉得起码要尊重现实:“20年30年出生的人,经历过乱世的人,如今很多还活着。”
“40后、50后也行,问他们对现在生活的看法,很多人都会说终极理想已经实现了。”
“当初宣传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除了偏远、落后的农村,绝大部分农村有了电,二层小洋楼也多了。”
“这些是严肃的,是切切实实的生活,无数人的生活。”
“我们不能对这些成就视而不见,粗暴的否定。”
说起现实,姜闻不困了,吐出两个字:“调和。”
给沈三通上一课:“你太天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姜闻作为大院子弟,渠道比沈三通多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破事,说起来滔滔不绝。
沈三通面色凝重。
姜闻说的这些,触目惊心。
换个人,精神和大道都要破灭了。
好在沈三通知道后世,很多问题得到了解决。
“所以我只是觉得结尾不妥,并不反对你这部戏的总体基调。”
“但我们49年之后一年比一年好,这是总趋势。“
“问题有,但不能改变这个总趋势。”
“现在的问题,相比于过去,只是小问题。”
“过去是生产力不发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是物质上没有,真没有,现在是物质上逐步丰富,分配上没跟上。”
“他们那是掉队了,就像是挺进大别山,中野的家底都豁出去了,必然有人不理解和绝望,乃至于逃走。”
姜闻讽刺道:“您觉悟高,但我才是导演,这是我的电影。”
沈三通有些失望。
他说没有滤镜,其实也有滤镜。
主要是后世各种解读《让子弹飞》,出现了“让学”。
自诩精英的一些人,把现实没法满足的精英感,也不愿意去拥抱生活,精力用在了怀念过去。大学生也有这个精力。
沈三通刷过很多视频,看的多了,难免也会受到影响。
对姜闻带着“张牧之”的滤镜。
其实只是cosplay,角色扮演。 姜闻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精英人物。
他生活的年代,很多人物质不丰富,不代表他物质不丰富。
最多没有现在多姿多彩,但玩的、用的,哪怕现在09年,一些小镇恐怕也没有三十年前姜闻玩的好。
而且玩的还是别人不能玩的,精神上比物质更富足。
沈三通想明白了,就算威斯尼金狮奖交给张一谋来决定。
张一谋很大可能也会给李铵。
沈三通没有再说什么世间本没有救世主,幸福要靠我们自己创造之类的话。
姜闻是精英主义,这些话没说服力,他有自己的世界观。
从电影里就能看出姜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谁赢他们跟谁。
即使影射现实,这句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是张麻子自己动员起来的人,却对自己获得的力量嗤之以鼻,也不符合现实逻辑。
沈三通有所明悟。
鼓噪前后否定的,外部有推动是一回事,内部也有跟随者。
很多“不得志”的人,指桑骂槐,甚至直接反。
“不得志”不意味着生活不好,相反,生活超过大部分人。
只是他们许愿式的要求无法得到满足,或者相比于过去辉煌时滑落了。
有郁气的,也有怨恨,也有仇恨的。
周芸敲门进来,她听到了争吵声,缓颊道:“饺子好了,你们俩大老爷们可别打起来。”
饭桌上。
沈三通吃着三鲜饺子,蘸着醋,夸了一番周芸的手艺。
聊了些家常,话题还是回到电影。
今天这场家宴就是把《让子弹飞》一些利益缕清,这部项目发起人是沈三通,手里还掌握着改编版权。
沈三通直接讲利益:“这个结尾,不改,你自己以后的戏,也会受影响。”
姜闻来了兴趣:“你说。”
沈三通道:“我们的审核是结果导向的。”
“出了事要有人负责,做出反应。”
“这部戏拍出来,以后这个类型的电影,都会被各种查细节。”
可以说大部分从业者是碰瓷审核。
问题很明显,够不到审核这条线,不存在审核限制了创作。
尺度也是可以打开的。
但是需要良性互动。
影视作品要承担公众责任,说的直白一点,播出之后没有引发不良后果,相关尺度就会扩大。
如果口碑好,这个尺度就算彻底打开了。
反之,播出之后,引发不良后果,尺度会收缩,甚至一刀切。
《色,戒》就是反面教材,审核放手了,给李铵充分信任,让他自己剪辑。
然后李铵来了个大的。
从此,有关部门对于激情戏和炒作激情戏一刀切,只有张一谋这样的大导,或者陆钏这样的关系户,才能网开一面的。
没有背景的妖怪只有死。
姜闻嗷了一声。
周芸问:“你没事吧?”
“咬了舌头,太好吃了,这饺子,真鲜!”姜闻化身何炯。
姜闻走神了。
没想到沈三通连他的想法都猜到了,就是偷袭。
他辩解道:“内容都在剧本里,不会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三通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让子弹飞》结尾改一下,不是用过去否定现在,以后相关题材尺度,是会打开一些的。
姜闻也有好处,会放宽他的电影尺度。
沈三通自己有这方面经验,他的电影,能产生良好的互动,把取景地拍的很美,也不是解构向的。
在他整个烂活之前,他的电影享受一定的特殊待遇。
而目前国内从业者的立场和素质,互动往往不是良性,带有对抗性质。
“自由派”风格泛滥,不是真自由,而是利己主义的,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先吃了螃蟹,就有好处。
《让子弹飞》玩隐喻影射确实很爽,吃了第一波开拓者红利,结果是同类型灰飞烟灭,后面没得吃了。
姜闻自己的电影,以后也会被各种审视。
《隐入尘烟》,本来能打开一个特供一二线城市观众的电影类型。
像B站大学生看人开大车,体会农村,农民工生活一样,是有这方面需要的。
赛博模拟自己体会生活苦,再带来一点虚幻的道德感。
可片方和一帮恨的反的混在了一起,舆情很负面。
《隐入尘烟》片方是赚了,这个类型灰飞烟灭。
《狂飙》也是。
把高启强拍的像教父,这部戏大赚,演员也大爆。
不过这个题材尺度,会收缩。
观众看个热闹,有关部门是要写报告的,一个黑的偶像化,以后相似题材肯定防着。
《人民的名义》差不多道理。
当然。
放在现在,甚至是以后,《让子弹飞》依然有进步意义。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虽然青天大老爷站着,老百姓跪着,精英站着,普通人跪着,放在影视圈也算是一种进步,喊出了公平。
还有一些好东西,对于武举人群体的讽刺,比莫演之流敢说多了。
武举人是最恶劣的打手。
黄老爷得势的时候,凶横无比。
倒了,撕咬也最为凶狠,带头吃肉喝血。
挺现实,小燕子老公,作为司机,离得近,也吃了一口。
毕竟,游侠,也是侠。
好过贼匪一流。
姜闻好奇问:“结尾你来写,会怎么写?”
沈三通道:“张牧之在车上说:老三,去浦东干一票,这次干国际市场,不在咱家折腾。”
“可以有中途下车的镜头,但下车也是在火车前面走着。”
“而不是骑马跟上,跟随者不是张牧之,张牧之是在帆船还没到来之前,就能看到迹象的领导者。”
“总之,可以质疑、批判,但不能一杆子否定。”
《我不是药神》《隐秘的角落》,还有《漫长的季节》,《孤注一掷》,都是比较正向的互动。
不解构,不虚无,不黑白颠倒,不把所有意义都抹去,再有点人文精神。
有关部门要求挺低的。
沈三通能感觉到,一些舆论导向的结果,就是想要致使东大领土上、历史上、民族上、时间上、性别上等等,分崩离析,好实现分食东大的图谋。
任何一杆子否定,滑落到极端,都是顺应这种思潮,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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