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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跷的是,动这么大的局的一局之长,按惯例,那是要开个碰头会,不说是一起作出决定,至少是要通一下气的。更早些的前几年,查处大局局长,大的乡镇长,也都还是要县上“铁三角”也好,“五人小组”也好,在初查报告上签字画圈,用票决制来决定是不是要立案查处呢。这回,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树都倒了,船都下滩了,居然也没有人给他,这个二把手也好,三把手也好,透露出半点风声,甚至气气他都没有嗅到,一种被边缘化的感觉,一种被清君侧的感觉,使他气不打一处来。
刘丽莎这人,平时就是穿的菲薄,跑的风快,就是一根筋,这时呜呜地哭哭啼啼起来了。要是平常,黄定然会说:“美人垂泪呢”,这当儿却气哼哼地说:“你哭啥子嘛,要是哭能够解决问题,我们一起哭。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呢”,刘丽莎说:“定然哥,你可要帮忙啊”。刘丽莎以为,只要黄定然帮忙,他男人仲三斤就可以出来了。他那知道这是赵桂花导演的一幕大戏,是演给黄定然看的呢。哪个不知道投鼠忌器呢,或许也是围魏救赵了。黄定然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比困难多,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嘛,我想,这场凤波迟早会来的,这是高手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呢,看来我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了,只有我站稳脚跟,才可以绝地反击,化险为夷呢,你不要说了,回去吧,我心中有数,阴沟里不成还翻船了”。
说是心中有数,其实这黄定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预判这是心理意志实力综合影响力的一场综合较量。他在琢磨,这是一个孤立的案件吗,如果打狗欺主为的是敲山震虎,那么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还是抓住一点,敲二押三,一网打尽,多点开花,来个系列的组合拳。讲说,这两种可能性都有,他也不知道他的对手是怎样终极考虑的。下班了,黄定然到了家,他妈妈已经将饭菜给备好了,放到桌子上,他一看,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吃,我人不舒服,休息一下”。老人家以为他病了,他哪知黄定然正为这事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呢,他又在想,还是要冷静观察,沉着应对,有所作为呢。
检察局刘如意就是通过一件一件的案件的审讯突破,叠加了自信心,构建了在大家心目中的审讯能手地位。他看了看自己精心打造的审讯笔录,翘着二郎腿,抖一抖的,悠闲地抽着烟,玩味再三。无论是遣词造句,间架结构,还是行文格式,甚至标点符号,都完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他矢志不渝地追求的近乎完美办案高质,使他有一种,问苍茫大地,到不一定就是谁主沉浮的境界,而至少甚至恰恰可以是有舍我其谁的成就快感,可当这种因为完美油然而内生的成就感将他裹挟其中的时候,他又犹豫起来了。他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就是这具体案件的审讯突破,本来就是自己撞墙式的厚积薄发的一击,击溃了犯罪嫌疑人的心里防线,一剑将其斩于马下,都一将功成万骨枯了。可自己,还是个自己,没有官爵位突破式地同步发展,讲说,这塘塘都装不下自己这条鱼了。他琢磨,他慢慢有个感觉,有思想苗头了,审讯突破不是终极成绩呢,把头儿整高兴才是目标,头儿高兴了,拉兄弟一把,自己就上去了。可要把头儿整高兴,太难了,头儿又有几个是莽子呢,隔靴搔痒显然是不行的,馍馍烤糊了,也是不行的,特别要讲求自然呢,越是自然,效果也就越神奇了。他看这审讯笔录,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心爱的宝贝儿子样,都说是,文章是自己的好,婆娘是人家的乖。功高震主,官场大忌呢。他每每的审讯报告都有意无意要留下一些维纳斯断臂一样的残缺破绽。破绽不但要有,还要大小合适,目的是为领导们作批示指示预留下可以自由表达意思的广阔空间。头儿总是在上边呢,所以站得高,看得远,格局大,要让头儿们们觉得就是即使是这刘如意的工作也是有问题缺点的嘛,当然他刘如意的问题缺点也是只有像他这样的能手才能有的嘛,才能有的这种问题也只有是头儿们才能够发现的问题呢,头儿的点拨才是刘如意审讯工作进展突破的关键所在呢,头儿的指示,是锦上添花,更是雪中送炭,最极致的好就是头儿的批示指示画龙点睛了,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了,而不是给乌鸦点睛了。预设的自然的固有的瑕疵和头儿的会意的自然的画龙点睛般的点拨,弹奏出来了领导与被领导的和谐的神吟般的乐章。刘如意不再修改审讯笔录了,踌躇满志的将审讯报告小心翼翼的送了上去,再次渴望头儿们有些奢侈吝啬又力过千钧的肯定,头儿的指示和肯定不但是他的生活的一部分,还在于给他的全部生活注入了一种活力。似乎他的工作,就是绘就好万里苍龙,就等领导提笔点睛,当然也是点石成金了。
说的是早起的雀儿有虫虫吃,没想到,这回,还真是起来早了,赵桂花看了白现金送来的对仲三斤的审讯笔录,不但说不行,还一下丢得多远,赵桂花气哼哼地说:“这是在那一个层面看问题哦,大方向都错了,没有抓住关键呢,政治敏锐性还不说高而是一点儿都没有嘛,以我看,哪是光说的是,法律是穷人的脚镣,是官人的工具,我说,政治是法律的方向,政治是法律的灵魂,你们这就是法律的匠人,就像是补鞋匠,教书匠一样,政治家才是法律的导师呢”。白现金被碰了一鼻子灰,似懂非懂,没有完全闹醒豁,回来后,就看牛娃儿打牛,牛就剜田盖了,他给刘如意说:“你娃儿,山外有山,是你,头儿才给你说,你这只解决了仲三斤犯罪的资金来源问题,除了受贿,他的问题主要还在行贿上呢。你,可以月亮坝里耍刀,给他明砍,如果他不交代行贿的问题,那就请君入翁,以他受贿的问题将其逮捕,关起来嘛。如果交代了给谁行贿问题,那么可以考虑给他取保候审什么的,放出来嘛”。刘如意一听,说:“哦,豁然开朗,豁然开朗了”。心里想的是,几爷子有啥又不明说,全凭老子我去揣摩,我就像是瞎子摸象一样,全靠猜呢,鸡肚子怎么知道鸭肚子的事嘛,一个个地老奸巨猾。那仲三斤呢,知道刘如意的说辞后,才意识到,自己受贿,仅仅关乎法律,自己行贿,全然就关乎政治了。看来,自己火看的不老呢,还真嫩了点呢,自己全然不是他们攻击的真正目标,而仅仅是被玩弄于他们股掌中的一种导具。仲三斤有如释重负的快感了,身子骨为之一挺,却又有一些迷惘和犹豫。他闷默了一会说:“那,水都过了三秋田了呢,我休息一下,我就竹筒倒豆子,翻抖起包包,将送钱给老黄的事情全部吐出来呢”,刘如意说:“你看,你看,这就对了嘛,只有自己才能拯救你自己呢,不要弯弯绕了,那就让你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喝点小酒,再配合作好同步录音录像,把事情说清楚,就万事大吉了呢”。
一会儿,审讯辅官小李子买来了卤猪蹄,卤鸡翅腿,软刀子牌歪嘴烧酒,仲三斤有些饥饿难当,双手抓起半块鸡肉,就往嘴巴里边按塞,鸡肉没有透熟,也就七分熟,他拼命的撕咬那鸡大腿,扯的多长,弄得满脸都是油了,油水都快流到下巴下边去了,他全然没有感觉,更不知道打理呢。他一坨吞吃下去了,脖子上拱起了一个包,把眼睛一下子梗得圆亮。那刚刚还在审讯椅子上咆哮的刘如意,那把仲三斤妈得狗血淋头的楞头青马军山,也都忘记了前边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前边发生了什么本来就不需要再提及了,或者本来就不重要了。大家已经围坐在一起,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称兄道弟,开始吃吃喝喝了。
仲三斤先是交代了钱从哪里来,后又交代了钱到哪里去了,把自己给老黄送钱的事情,配合做完了同步录音录像。至此他们收集固定了第一发收拾黄定然的炮弹。白现金下班的时候赶紧将笔录的复印件送给赵桂花,赵桂花过目之后,大喜过望,连声说:“知我者,现金也,看来,任何艰难困苦都难不倒我们英雄的检察局人了,你们的功劳大大的呢,我要给你们记功,喝酒去呢”,赵桂花示意司机小冯在车里抱出最好的茅台,几个人一路儿就去喝酒了。
当然,一路前行也是有规矩的。方向,当然是沿着赵桂花指引的方向,前进,路线,当然是沿着赵桂花带领的路线,前进,主次,当然是赵桂花在前大家在后簇拥着他众星拱月般的有序前进。但是最难把握的是方位间距。赵桂花最近胃口有些好,一胖人就有些矮了,要是将他的脚脚手手都掐掉,再将他放到地上,你不喊他滚,说不定他都会像个球一样滚动起来。白现金这几年胃口也好,吃的好,吃了人们的饭,就要长给人们看,长手长脚,牛高马大,就像是一个枯树桩上突然伸出几个大树枝。去喝酒的这几个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站在一堆,走在一起,一副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的画面样,可却又不甚协调,赵桂花昂着头,挺着胸,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子骨,踩着步点,往后一仰一仰的,一会,脚下又像是操正步样,东叉一下西叉一下的,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的是一片广阔的蓝天,白现金,弯着腰,点着头,匍匐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脚下踩着的是一片大地。不仅仅是方向路线,还在于相互之间的方位距离,永远都是头儿走在前边,在下的人走在后边,头儿走在中间,下边的人走在边边。赵桂花就像是领头羊,领头雁,后边的跟从成扇形的波浪状弥散开来。白现金紧跟着赵桂花,却又在调控步伐,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他散开着与赵桂花的横向的距离,他要以广阔的空间来展现烘托这倭寇样的赵桂花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刚到酒店一落座,店老板魏老二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说:“客官好,各位客官好,欢迎,欢迎呢”,几爷子也不怎么搭理他。不大一会儿,几个热菜就端上来了,几个小酒杯,老板娘魏红红给大家斟酒呢,酒倒八分,递上酒杯时,双手的幺指头略微有些分开,小指头上的指甲,泛出红晕,显得有些雅致,要是平时,赵桂花是要止不住去握手顺便摸一摸的,但是这回赵桂花无心耍弄这纤纤细手了。开船之后就来了个酒过三巡,不一会儿就干掉了一瓶茅台酒,赵桂花觉得自己虽然上位,但是还没有把那些可以也实际能够做自己的敌人的人,甚至是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甚至有资格做合格的敌人拿下,将他们斩于马下,只有在将那些对自己不恭的敌人拿下,自己才成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位了。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权力消费方式是这样磨叽,这样的消费方式才使他对上位有更完全更深刻的理解了。
其实头一晚上刘如意就作梦了。在梦里,刘如意当然在留心自己的审讯笔录叫白现金拿上去见他的赵头儿了,邀功请赏,那是当然的,弹冠相庆,那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的工作,就是给领导创造喝酒的机会,头儿没有回来,他知道几爷子定然是喝酒去了,在头儿打着酒嗝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到还有他刘娃儿在背后下蛮,茅台酒香,他刘如意连气气都没有闻到。刘如意气不打一处来了,自言自语地说:“喝,喝个锤子,要不是我,你们连马尿水水,都没得喝的”。骂着骂着,就一个人去吃他的酸菜豆花擀面条了。
但是,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要将黄定然放到,仅仅一发炮弹是不行的,这是点射,除了炮弹要精准之外,还要有数量足够的炮弹,最好是要排炮,只有这样,才能够对可恨的敌人进行饱和式的攻击,轰击,使他在炮火硝烟中晕头转向,没有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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