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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嬛伶等出去,嫱伶转过身冷眼看着孙敬平,道:“若不是为了姝伶,只怕你还活不到现在。”孙敬平窝在椅子上,只不停地说饶命。嫱伶道:“饶命?我饶了你,那妙空大师的命又怎么算?还有那些被发配边关的小沙弥,他们的仇又怎么算?”孙敬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磕着头,口里依旧喊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给我闭嘴!”嫱伶喝道,孙敬平忙止住了声音。嫱伶缓缓问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在马国柱面前告的密?”孙敬平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口不敢言。“既然敢作,就该敢当,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孙敬平抬起头来,睁着眼睛,乞求地望了望嫱伶,重重得点了一点头。就在这一刻,嫱伶青锋出鞘横扫孙敬平的脖颈,顿时血喷如注,孙敬平仰倒在地上。嫱伶一面收了剑,一面转身要走,却看见嬗伶站在门外。嬗伶本以为嫱伶是要吓唬孙敬平一番,因此折回来要看好戏,却没料到会看见如此情景。嫱伶挥剑瞬间,嬗伶只觉身上血液倒流,手脚冰冷,她愣愣走了进来,道:“姐,你,把他杀了?”嫱伶叹道:“这种人,留着是祸害!”嬗伶低头看孙敬平尤圆睁着的带着求生欲望的眼睛,心里抖了抖,结巴道:“可,可是,毕竟是条人命啊!他……”嫱伶见嬗伶面色不对,忙拉了她出来,安慰道:“这事很复杂,以后再跟你说。”说着回到屋中,提笔沾着孙敬平的血,在墙上写下“为报浮屠”八个大字,吹灭了灯,便拉着嬗伶悄然出门而去。
嫱伶带着嬗伶进了往来客栈,小二一见便道:“她们在社字号第一间房。”嫱伶径直上了楼,来到房中,嬛伶嫏伶和寇白门正坐等着她,姝伶早在床上睡熟。嬛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孙家?”“嘘——”嫱伶将食指竖在唇前,走了过去看了看姝伶,见她睡得深沉,这才轻声道:“我是为着孙敬平去的。”“为他?”嫏伶不解道,“有什么关联吗?”嫱伶道:“那天姝伶带着银钗回来,我一眼便认出那支银钗正是被马国柱收去的琉璃塔佛宝,心里就起了疑心。送姝伶走后我一直跟着她,见到这个孙敬平,他果然是在马国柱跟前做事的。我随即去了镇江,在他们结盟的名单上查到孙敬平这个人,便断定是他出卖了妙空大师,所以赶紧回江宁府来。我本想着杀了孙敬平姝伶就自由了,没想到你们比我还抢先一步,要不是杭州来的人突然出现,我本打算你们走后再收拾那个混蛋的。”嫏伶忙问道:“怎么?你杀了他了?”嫱伶点头,嫏伶道:“是该杀!”嬛伶道:“哦,屈大均先生来过,他说……”嫱伶打断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杭州派人送了快信给我。若不是屈先生去杭州,那边也不会派人来江宁府,好在有惊无险。”寇白门赞道:“好个丫头!河东君曾跟我说,你不是个普通唱戏的人,现在才知道,你果然是个巾帼英雄!”嫱伶笑道:“姐姐说笑了,我还配不上这个。哦,听说钱谦益先生和柳家姐姐捐助了不少银钱,只怕也有姐姐的份吧。”寇白门笑道:“我就是听屈先生提起你们,才提前回江宁府的。”四个人将这两月来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起,更信了这缘分两字,唯有嬗伶独坐一旁不说话。嫏伶发觉了,问道:“这是怎么了?”嫱伶叹道:“我大意了,你们也不该让她回来找我。”三人顿时明白了,寇白门叹道:“的确!我们心知那个混蛋该死,可真让我们看这血淋淋的场景,只怕心里也慌。”于是道,“时间也不早了,赶紧歇息了吧,我陪着姝伶。”嫱伶点头称好,又向小二要了两间房,带着嬗伶去了。
鼓敲三更,嫱伶正要朦胧睡去,嬗伶忽然开口道:“姐,那个人非死不可吗?”嫱伶立刻就清醒了,道:“非死不可。”“为了替妙空大师报仇?”嬗伶又问。“不。”嫱伶回答的很坚决,“是为了以后更多像妙空大师那样的人不再枉死。”嬗伶停了一停,道:“可是,妙空大师为什么要死呢?”嫱伶愣住了。妙空大师是为了不留下线索,是为了保护戏船,保护更多的义士而死的。可这话,嫱伶说给嬛伶和嫏伶听还行,此刻说给嬗伶听,绝对没有用。见嫱伶不答话,嬗伶叹了口气道:“姐,今天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又胆小的一个人。”嫱伶问道:“为什么?”嬗伶解释道:“以前,我动不动就说身单打独斗,你死我活,那都是逞嘴皮子之快,我心里知道,对方根本不会和我真的拼命。就像今天,我知道那个孙敬平是怕死的,所以觉得拿死吓唬他很好玩。可是,等我看见你杀他的时候,那样坚决,又那样……无情……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别说和人拼了自己的命,就是杀人,我也不敢。”嫱伶想了想,叹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没胆子杀人是好的,至少,你不会像我这样。”嬗伶问道:“姐,你,痛苦过吗?杀人,会产生罪孽感吗?”嫱伶暗暗攥紧了拳头,闭上了眼睛,道:“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了。”嬗伶听了不再多问,许久又吐出一句话:“姐,只怕这个世界都留不住你吧?”嫱伶鼻头一酸,几乎淌下眼泪来,却忍住道:“也许吧。”
虽然折腾了大半夜都已经疲惫了,可六个人并没有好睡。姝伶半途梦魇而醒,寇白门一直柔声安慰着;嬛伶和嫏伶则想着回去后如何同众姐妹说明真情;嫱伶跟嬗伶自然不必提了,各怀心思过了一夜。早上起来,嫱伶吩咐嬛伶嫏伶道:“不要太早出城,早上人少,守城的官兵容易记住你们,等人多时再混出去。姝伶回去后不要再让她出门,官府发现孙敬平的尸首肯定要追查姝伶的下落,若是找上门了就说孙敬平平日并不让你们见姝伶,姝伶嫁人后一概不知。我在他家墙上留下了字,官府也知道是我们这些人干的,不会怀疑你们的。”嬛伶点着头道:“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嫏伶却道:“那你呢?要去哪里?”嫱伶道:“自然有许多地方要去。放心,只要时机恰当,我一定去看你们。”随后嘱咐小二照看好她们四个的早饭,自己提了剑出门去了。
回到家中,众女伶见嬛伶四人果真把姝伶带了回来,便把所有烦愁抛到脑后,欢欢喜喜地拉着姝伶说话。娉伶问道:“怎么样?还是咱们家里好吧?”娴伶道:“你不用这么灰心丧气的,以后大家在一起,照样演戏,多快活!”妖伶道:“就是!嬛伶姐说戏的时候再凶,也是假的,也不会拿鞭子打我们!”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有劝的,有说的,姝伶只是呆着神情不说话,偶尔抬眼看看正在说话的人。姜伶道:“都别说了吧,让她先好好歇歇。”寇白门道:“是啊,她一夜也没睡好,让她先躺会儿吧。”于是让姝伶睡下,众人都出来,又扯住寇白门和嬛嫏嬗三人等问起昨晚的情况。四人早已商量好,不提嫱伶的事情,只说孙敬平胆子小,一见嬗伶拿匕首出来就乖乖写了休书了,众女伶少不得又对寇白门赞佩一番。孙敬平被杀的消息很快传得满城皆知,嬛伶等人到底有些不安,如坐针毡地等了三日,竟不见一个官府的衙差来,这才稍稍放了心。女伶们素来对嬛伶的话深信不疑,也都以为这是侠士们惩恶除暴的义举,竟也没有想到嫱伶身上去。
这日,大家因见寇白门连日演《紫钗记》疲惫了许多,便商量着换戏。娴伶道:“给姝伶安排出戏吧,也让她找找感觉。”众人正要说好,却听姝伶的声音道:“我不想再唱戏了。”众人都回头看向姝伶,她坐在房前的石阶上,抱着膝,神情依旧呆呆的。“我觉得特别累,不想再唱了。”姝伶又道。娴伶忙道:“你要是累就再歇歇,等以后好了再演就是。”姝伶摇摇头:“再也不演了,以后好不好的都不演了。”女伶们听她这话本该生气,可看她这颓靡可怜的样子,又都生不起气来。“那,你就跟我们几个老姐姐在后面忙活。”姜伶道,说着捅了嬛伶一下,嬛伶也笑道:“行啊。帮着收拾收拾戏装,给大家烧水泡茶,这个都能做的。只要有姐妹们在,就……”“嬛伶姐。”姝伶打断了嬛伶,道,“我不能在这戏船上待了。我要走。”“走?”嫏伶惊道,“你走哪儿去?要是让别人认出你来,官府的人就要问你孙敬平的事情了,你怎么办?”姝伶道:“不会有人认出来的。那些人只知道孙敬平娶了个戏子做小,从没见过我。我又不是什么名角大腕,哪里有人认得。”娉伶上前道:“姝伶,你心里难受大家知道,不过没关系,时间一久,就会忘了的。”姝伶摇头道:“不是忘不忘的事,而是我,真的不想再唱戏了。我知道你们心底里瞧不起我,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可像我这样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我要这样?想来想去,就是因为我是个戏子,身份低贱,从来都被人瞧不起。不然,哪怕是个穷人家的女儿,也不会落到给人做小还要受欺负的份。”
姝伶的话叫众女伶不禁皱眉头,嫏伶性急,便问道:“怎么?你居然觉得是唱戏害了你?那我们这些姐妹,岂不是都没有好下场了?”嬛伶道:“做什么事情可能我们自己没法决定,但只要我们一心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自然有好结果。你要是只想着做这行不光彩,那你一辈子都光彩不了的。”姝伶此时哪里还听得进这话,只是道:“我这辈子就不想光彩了。我再怎么学,也没你们两个那样的悟性和心气,别说在梨园行,就是在这艘戏船上,我也唱不出什么样来。现在嫁了人,丈夫也死了,我就更什么都不是了。我没什么想法了,就想找个地方待着,再也不要跟唱戏扯上什么关系了!”嫏伶还要说什么,被娑伶拉住,道:“人各有志,她现在这样,就随她去吧。”嬛伶道:“可她这样,能去哪儿啊?”“就让她跟着我吧。”寇白门在旁忽然发话,便走上前来,道,“我正要和你们说呢。我已经找下房子了,就在通济门外,这两天就要搬过去。你们也知道我,从没干过什么活儿,身边要没个人还真不行。这丫头既然有这颗心,就让她跟了我去,平日帮我洗洗衣裳什么的,闲了就两个人作伴,挺好的。”嬛伶忙道:“姐姐你也要走?”寇白门笑道:“什么叫走呢?我本来就是来你们这儿做客的,都待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赖着不成?我岁数也大了,这些日子唱《紫钗记》也过够了瘾,不能再耽误你们的正经事了。我想好了,就此定居下来,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反正我前半生挣得钱也够我吃的了,那通济门外有个扇子庄的老板和我是旧识,说好了,我得空给他画几个扇面,或许还能靠着当年的名声赚点钱呢。”嬛伶心知没有强留的理,便点头道:“姐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不拦着,只是姐姐记得常常来看我们。”寇白门笑道:“当然!这两处离得这么近,我每天散着步就能过来了。”嫏伶道:“既然这样,那姐姐就把姝伶带走吧。这也好,大家也都安心了。”寇白门点点头,来至姝伶身边,笑问道:“怎么样?你自己想呢。”姝伶缓缓站起来,看看寇白门,又看看众姐妹,点了一点头。寇白门道:“这就好!”
寇白门让姝伶收拾了衣服首饰便择日搬进新居去了,众女伶们又帮着收拾打扫屋子,大家吃了一顿酒这才散了。晚间众女伶在屋中闲话,嬛伶独自在院中坐着,脑子里回想起种种过往,更思及这几个月来的事端,不由叹气。忽然间,不知怎么的,心坎里深处想起一个人来,那思念如江潮一般滚滚涌上来,一点儿也拦不住。嬛伶叹了口气,轻声唤道:“李十郎。”“二姐,想什么呢?”嫏伶不知何时站到了嬛伶身后,这么突然一问,把嬛伶吓了一跳。“什么想什么?”嬛伶支吾道。嫏伶的眉眼都弯成月牙儿般,笑着:“想什么就是想什么呗!”嬛伶拍了嫏伶一下:“死丫头,拿我开涮!”嫏伶道:“我怎么了?你自己坐在这里想人,还怪我不成?”因又挑起眉毛道,“李十郎?呀,这不是李先生家里人的叫法吗?我记得先生好几次让你改口这么叫他,你就是不肯,还是‘李先生’长,‘李先生’短的。原来,心里面早就这么叫了!”说着哈哈大笑。
嬛伶塞上通红,耳朵烧得火热,忙用手捂了面,又拍嫏伶道:“臭丫头,你还说,我打你!”嫏伶道:“姐,你要是想李先生了就去看看他呀。”“胡说,这么远,岂是说看就看的?咱们可不是一个人,还有姐妹们呢!”听嬛伶说起这些,嫏伶不由收起笑容,坐下叹道:“二姐,咱们这一辈子只怕要拴在这戏船上了。如今你又买了宅子大家定居下来,往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姐妹们怎么少得了你啊!”嬛伶听了也不由叹了一声。嫏伶道:“自从婳伶嫁人后我就常常想我们两个的去处,可总想不出。且不说这戏船本是我们家的,就是黄师父临终的嘱托,我们也不敢忘。一船的姐妹们都靠着我们两个,我们两个要是散了,走了,大家还能唱下去吗?可是,”嫏伶皱了一皱眉,道,“二姐,说句实话,姝伶有句话是对的,就算我们两个不散,也拦不住其他姐妹要走啊!毕竟都是女孩子,谁不想嫁个人,有个终身依靠呢!”嬛伶叹道:“你说的我何曾没想过?我也不求别的,眼下如何就如何过,一心一意地过好,姐妹们要走要嫁的,我们也不能拦着。只是我们两个,恐怕得守到最后了。”说着,嬛伶拉起嫏伶的手,嫏伶笑道:“我是不怕的。自从被黄师父救回戏船的那天起,我们两个就彻底被栓牢了。”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嫏伶道:“二姐,我早看出来李先生对你有意思,你对他吗……”说着一笑,“二姐,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嫁给他吗?”嬛伶微微摇着头:“不会。我要是嫁了,这一船的姐妹岂不都要陪嫁?姐妹们愿意,我也不愿意。”嫏伶笑道:“我知道,其实在你心里,没什么比戏船更重要了。我么……”说着低下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他那么飘着,我这么飘着,也是一样的。”说完抬头看了看嬛伶,也不觉害羞起来,姐妹两个彼此心知肚明地在那里咯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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