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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原本就是一座旅游城市,大雨来得这么急,很多临时起意的旅客都没找到民宿,只能在就近的酒店下榻,悍马在城里一路开路明非一路开着谷歌地图导航找,居然都是爆满状态。
6.2升V8的大功率发动机声嘶力竭地咆哮,雨声和引擎声混在一起跟某个美国乡村重金属乐团的演唱会现场似的。
诺诺说那要不先去吃点东西,路明非有点迟疑,因为他和零的晚餐都已经推迟了几天了,这一有空却约了师姐出去,皇女殿下知道了的话能把他皮给扒下来。
可诺诺原本就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就在路明非仍旧在迟疑犹豫的时候悍马已经在暴雨中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家东南亚餐厅的门口。
“冬阴功汤,喝过吗?”诺诺问,她把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解开,用手指绕着耳边的鬓发转圈,然后把那些红色的柔软的发丝撩到脑后。
巫女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不是这样的话另一个世界恺撒也不会喜欢诺诺。
谁会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突然想去芝加哥呢?还开着敞篷的法拉利。大概很多人都觉得她疯疯癫癫的吧。
可诺诺就胜在有一张好脸蛋的同时还兼具了细腰长腿的优点,而且大大咧咧还很讲义气,这样的话疯疯癫癫这种奇怪的属性在她身上就成了更能让男孩们感兴趣的古灵精怪。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苏晓樯带我吃过一次泰国菜,口味还挺新颖的。”路明非实话实说,寄宿在叔叔家的时候路明非是没有生日的,六年时间里他别说生日蛋糕,连一句祝福都没从婶婶嘴里听见过。如果不是苏晓樯大概他在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前的生活都会很压抑吧,就算顶着学生会主席的一身本事也没办法。
冬阴在泰国是酸辣的意思,功是虾的意思,翻译过来冬阴功汤其实就是酸辣虾汤。不过冬阴功汤极辣,其中还放有大量咖喱,第一次品尝的时候有点不适应,习惯了之后味道又很有魅力。现在的冬阴功汤都会加青蟹和蛤蜊,柠檬则是最主要的调味品。
“下车。”诺诺熄了火,丢给路明非一把黑伞,“姐带你去怀念初恋时光。”
“什么鬼的初恋时光……”路明非捂脸,推门之后立刻撑开巨大的黑伞。街面上早涨了水,浊浪汹涌,悍马的底盘够高,所以才没有抛锚,但是路明非一跳下来就觉得自己踩进了一条山间的溪流,水深没到了小腿肚。
风并不大,但是雨很大。长街上的路灯并不多,很多店面也关门了,意大利餐厅和法餐厅的门楣相对着将朦胧的光投向积水和铺天盖地的雨。
雨水和水声就是世界唯一的主旋律了,路明非撑开伞一把关了门,然后小跑着来到诺诺那边为她拉开车门。
车门被拉开后那里面探出来女孩的小腿,小腿上果然裹着巴黎世家超薄款式的黑色丝袜,微弱的天光洒在纤长紧绷的线条上,像是流淌着黑色的辉光。
下一秒那只穿着黑色细高跟鞋的美好的小腿就像是触电一样缩回去,诺诺在驾驶座上迟疑着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她的鼻尖泛着微微的红,肌肤则素白耀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风里面颤抖着,仰着头。她全身都是黑色的,巴黎世家的丝袜是黑色的,巴宝莉的大衣是黑色的,Manolo Blahnik的细高跟鞋也是黑色的,这样诺诺的肌肤就显得更白,白得像是在闪光,那对深红色的眸子也深得像是一片湖,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师姐,帮我举下伞。”路明非微微弯腰把伞递给诺诺,诺诺哼哼两声:“路明非你是不是男人,好意思让女孩子帮你举伞啊。”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从路明非手里把伞接了过去,眨眨眼看着这家伙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路明非稍微弯着腰,可即使这样他的一侧肩膀还是被打湿了,他挠了挠头发:“可是我拿伞的话不太方便……”
“所以是我拿着就方便了么?”诺诺吹鼻子瞪眼,伸手就去摘自己的高跟鞋,路明非伸手扣住那只手的手腕,按着自己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积水很深,这里到店里还有小段距离,我的意思是师姐伱可以举着伞,然后我背着你,这样你的鞋子和袜子就可以不用被打湿了。”
“看不出来师弟你这么会。”诺诺任由路明非抓着自己的手腕,她咯咯地笑,像是指挥一匹绝世好马那样指挥路明非转过身去,同时顺手从后座取了一个纸盒子,跳上了男人的后背。
跳上去的一瞬间诺诺就沉默了,只有这时候她才能真的这么近距离地抚摸路明非的身体,这家伙的肌肉群行动起来的时候像是水波那样起伏之后收紧,三角肌的轮廓立体而坚硬,甚至硌得她有点疼。
“喂喂,你以前也这样背过夏弥的吧?”诺诺突然问,她按住路明非的肩膀,用自己的脸去贴紧男人的脸,两个人在狂风暴雨中呼吸相闻,雨水在路明非的脚下浩荡奔流,浑浊的水花被踩得飞溅又落下,像是无数个雨中的精灵在跃动,路明非听着耳边诺诺的呼吸平稳而安宁,还听见那对四叶草耳坠在轻巧地哗哗作响。
“嗯,师姐你稍微重一点。”路明非老实回答,他眨眨眼,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侧那好像利剑蓄势待发随时都能捅死他的深红色眸子里的眼神,讪笑一声,“师姐你胸大一些。”
“没正形儿……”诺诺掐了一把路明非的腰际,脸上却泛着淡淡的红,悄悄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瞥向一旁的眼神变得迷离了些。
路明非的腿极长,在积水中走得飞快,那家东南亚风格餐厅居然只是在路边立了个牌子,店面其实在巷子里,两边还有拉面店和肯德基,不过这时候都没有什么客人。
这时候所有人都应该已经回到家里了吧,坐在温暖的供暖系统中,茶几上摆着冒热气的红茶和炸天妇罗,电视上正在播放朝日新闻或者某个奇奇怪怪的综艺节目,妻子正在和她的朋友通电话说这场雨来得真是突然呢家里都没有准备多少蔬菜,孩子则在房间中将声音外放玩电脑游戏。
路明非能感受到自己背上女孩的身体是柔软的,像是一只猫那样乖乖地趴着,眼睛东张西望,好像对那些店里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小时候我和那些兄弟姐妹们生活在庄园里的时候生病了就只能在医务室里等专家组的诊治,他们的技术倒是没得挑,就是太严肃了。”诺诺歪着头把下巴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黑色的伞面下好像就分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现在他们两个人和外面的世界完全分割了,
“那时候我看作文书,看到有的人写‘妈妈背着发高烧的我冲在大雨中,分不清脸上是焦急的泪水还是流淌的雨水’这种话,心里其实有些难过。”
路明非想了想:“为什么难过?”
“果然是父母双全人生圆满的路公子。”诺诺掐了掐路明非的脸颊,“你妈是不是真这么干过?”
“我记不清了。”路明非顿了顿,“师姐你知道我也是重新来过一次的人,算起来的话我和叔叔婶婶他们一起住了十二年,还在学院里待了六年,老实说我都快忘了我妈长什么样了。”
“没事,我也没有老妈。”诺诺噘了噘嘴,用自己的脸去蹭蹭路明非的脸,“我俩是一样的,同病相怜。”
“可你还有老爹。”路明非说。
“我当他死了好多年了。”诺诺说,“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偷偷看看那老家伙,跟个兵马俑似的,谁当他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至于为什么难过……”诺诺眨眨眼,“因为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自己生病的时候留在身边照顾我的是我妈,而不是陈先生去外面找的专家组。”
路明非把诺诺放在台阶上,服务生马上出门迎接,那个皮肤黝黑的小妹用不那么标准的日语说“雨真大啊,客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来鄙店用餐,真是让我们感到荣幸”,路明非摆摆手说把我们引进去,帮我找双拖鞋穿穿先。
他的皮鞋已经全进了水,还好刚才挽起了裤管,不然这会儿裤子也该全打湿了。
这时候诺诺把那个纸盒子递过来。
“皮鞋,帮你准备的。”诺诺托着下巴说,“走吧,我订了餐。”
——皮鞋很合脚。
今天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路明非就两只手肘撑着桌面喝一碗冬阴功汤,听诺诺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她以前的故事。
真奇怪,她以前不是这么爱说话爱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人,今天的表现像是马上那些过往都要被丢掉了,再不找个人好好说说就没人能证明这一切发生过了。
“我很小的时候在英国念书,从幼稚园开始一直念到中学,陈先生很放心我在伦敦,因为我被委托的监护人是混血种中的名门贵族斯诺顿爵士。说起来我和恺撒还是伊顿公学的校友,我进校那会儿是听着恺撒的传说升学的,不过我俩还没来得及碰上面家里就把我接回了中国,让我去读了卡塞尔学院的预科班。”诺诺耸耸肩,伸手去捞一只蒸熟的龙虾钳子。
其实东南亚风格餐厅通常是很少提供这种蒸熟的水产品的,他们更喜欢把青蟹和红龙虾用酱油辣椒柠檬腌了之后塞进食客的嘴里。
不过餐饮习惯总要在进入一个地区的时候适应当地人的口味做出改变,如今世界各地的东南亚餐厅都推出了种类繁多的熟食以供选择。
“我就是在英国读书那会儿跟邵一峰认识的,那货是个脸上写着‘我很好欺负快来霸凌我’的倒霉蛋,有几个白人佬的孩子逼他用牛膀胱来吹气球,我用球棍狠揍了他们一顿。”
“师姐极品!”路明非竖起一根大拇指。
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遇见过,他以前也是,不过没人帮他揍回去,也没人帮他说句话。
“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被欺负,看见了我就要管。”诺诺费力地掰开龙虾钳子,哼哼着说,
“你是不知道,我回中国后被压得很紧,早晨六点要起床练习普通话,因为一直待在伦敦所以中文说得并不好,经常被陈先生安排的老师责骂,晚上放学还要练一个小时的钢琴、睡前压半个小时腿、还要写日报给陈先生看,就跟个打工仔似的。”
“那你比我那时候累很多,我不用练普通话,也不用练钢琴,我只要别从婶婶那里要学杂费就能有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路鸣泽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路明非笑笑。
诺诺愣了一下,她抬头去看路明非,路明非的脸埋在那只巨大的汤碗里,喝得吸溜有劲,像是在吃一碗面条。
“可是我听说你小子每天都和楚子航泡在一起,打球练剑泡图书馆,早出晚归的,也不用跟你那个便宜婶婶要什么学杂费,姓苏的那个小姑娘简直恨不得把你包养了都。”诺诺眯了眯眼,路明非一个没忍住,呛了一口。
诺诺摆了摆手,说等吃了饭我们就在外面住吧,今天不回东京半岛酒店了。
路明非心里猛地一颤,抬头悄悄看了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师姐,又赶紧埋下了脑袋。
外面雨一直在下,这顿饭吃了很久,大多数时候是诺诺在讲而路明非在听,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一场诀别就在眼前。
吃到最后诺诺突然问路明非喜欢看什么书?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漫画书算不算?龙珠、火影忍者什么的。”他看书的时候很多,但都是有计划有需求地看书,很少去看那些毫无意义的文学作品,漫画也看得少了。
“在预科班那会儿班上的女生喜欢看的都是《永别了武器》、《君王论》、《百年孤独》这种沉重的或者有点文艺范儿的东西。”诺诺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掩着嘴轻声笑起来,她擦了擦嘴,站起来,路明非也站起来,诺诺就很随意地挽住男人的胳膊,她把脑袋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说,“我不一样,我那时候喜欢看《霸道总裁爱上我》和《王爷,王妃又有了》这种东西。”
路明非捂脸,他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是夏弥发来的消息。
“师兄你今天晚上不许回家知不知道!”师妹居然用很严厉的措辞让路明非今夜不要回去,他愕然间转头去看诺诺,只见到师姐的耳垂是羞赧的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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