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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慕不清楚身边人的眉眼官司,还在认真地听东门亭的叙说。
从买凶杀人,到和戎狄的勾结。
越听心头越鬼火冒——买凶杀人也就算了,还预备叫戎狄从北疆南下?
“他有病啊?!”明慕忍不住骂人,刚才的不自在转眼忘了,脸气得通红,愤愤不平道,“没事做就去村口挑大粪!还放戎狄南下直入燕都?他当开火车啊这么轻易——”
骂着骂着,顺口秃噜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明慕顿时住口,心虚地往后看一眼。
还好,没人对刚才那个词提出异议,让他顺利糊弄过去。
这次明慕开口就谨慎多了:“从北疆防线到燕都,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地方,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他既然这么喜欢戎狄,干脆滚去和戎狄作伴好了!”
“我那个皇兄……!他、他怎么答应那个荒谬的计划?”
明慕之前还抱着微小的希冀,希望这群人在比较过他和皇兄后,能放弃让他登基的念头——他既没有接受过古代正统的四书五经教育,也没有在皇宫中陶冶情操,对宫城的唯一的印象只有幼时吃不饱穿不暖看着天空发呆。
再者,在前世明慕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趁着年轻卷生卷死预备多攒点钱,最大的理想就是在优化前找个铁饭碗躺平。
和皇兄比起来,他差多了。
可现在一看,与其让皇兄上位,还不如他自己来!起码他干不出这么没谱的事。
对宗室、勋贵来说,百姓就是地上的尘埃,他们甚至都不会低头看一眼,根本不会考虑戎狄一路会杀害多少百姓、糟蹋多少田地、明年的收成怎么办。但明慕自小在边关长大,看到了很多很多想要挣扎着活下去的百姓。
明慕越想越火大,手紧紧捏拳,看起来恨不得飞到周王面前,疯狂揍他一顿。
“殿下息怒。”东门亭立刻出言安抚,“藩王无诏私自入燕都,当以谋反罪论处。”
“……先把他绑到燕都,我倒要看看这人脑壳里灌了多少水。”明慕恨声道,“南边也是,别真让这群人去动了茶商,人家讨生活本就不容易。”
“还有……”明慕既然彻底改变心态,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拿出面对工作的态度来,“我年岁小,未读过什么书,请大人准备些给我,不拘什么类型。”
他本意是想多了解有关这个朝代的事情,却不想,这句话说出口,东门亭及礼部尚书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
这些人来得急,还没顾得上打听小殿下在那边是什么样的处境,单只这一句话,便瞬间觉察出不对劲来。
——倘若殿下过得好,能连书都读不上吗?
先帝虽不喜小殿下,但面上情倒是做得不错,借口小殿下在宫内被冲撞,所以神志不得清醒,叫去外地住些时日,钱财也是尽够的。
老尚书心中酸涩,正想应答,便听东门亭答道:“是。”
他被这句话噎到,更迫不及待地开口:“殿下一路走来,舟车劳顿,应先休息。读书一事不急,自有翰林的侍讲、侍读。”
东门亭做恍然大悟状:“是臣心切,想尽快告知殿下,路上刺杀的歹人已然伏诛。”
“没关系。”明慕浑然不知身边的人正在暗暗较劲,只简单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周身的气压越发低了,恨不得怒骂东门亭是奸佞小人。
而东门亭也没得意多久。
一路跟在殿下身后的那个灰扑扑的小子,蓦地伸手拽了拽殿下的袖子,而殿下顺着力道看他一眼,似乎心有所感:“天色不早,辛苦诸位大人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东门亭忍不住眯了眯眼,目光如鹰枭,却很快收敛。
偌大王府中,官员们很快离开,只留下明慕和满府中的仆人。
“殿下,可要叫膳?”一个小宦官壮着胆子,上前来问。
明慕点头:“行。”
小宦官又问:“殿下可有忌口?”
明慕想了想:“应该没有吧,我都能吃。”
“鬼扯。”肖晓立刻把他按下去,说了一连串忌口,才歇了,对小宦官道,“他脾气好,吃到不喜欢的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不吃,连带着正餐都少吃一点,麻烦费心。”
小宦官立时应了一声,便前往膳房,自有别人接了他的活,引着二人去往前院。
他们带来的行李,也有下人帮忙收拾至卧房。
“刚才你拽我,是有什么事?”明慕问他。
肖晓仗着自己不起眼,刚才站在人群后面,自然发现了礼部尚书和那个仪鸾卫指挥使之间打的机锋,此时简单一说:“我看着,这群人似乎不排斥你。”
明慕听完肖晓的观察,只觉得他想多了:“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想讨好新老板!”
姗姗来迟的社畜经验在此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明慕回想起前世在老板手下打工的日子,道:“以后我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肯定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脾气,顺便混个脸熟啦。”
肖晓听完,没有全信,只半信半疑:“是吗?”
“那不然?”明慕倒是很理直气壮,“今天是我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之前根本不认识,怎么会有渊源?”
这么一说,仿佛也是……
肖晓也不再多言,他自小脑子就没明慕灵活,一切都是听明慕安排,便点了点头,就当这事过去了。
膳房的菜都是早早准备好的,两人刚到前院,没等多久,几道素食便一一呈了上来。
先帝驾崩不满一年,又是明慕的兄长,按理说还在守孝期,膳食虽花样繁多,但没用荤食惹眼。
小宦官简单介绍了几道餐点,又预备给明慕布菜,被他婉拒:“我自己来就行。”
房间内人不少,但没有一人出声说话,全都静静的,仿佛他是什么珍惜物种,连吃饭都要看着。
这也、太尴尬了……
明慕动了几筷子,越吃越慢,满桌子都是喜欢的精致菜色,却偏偏食不下咽,还没有原先在蒙城和肖晓出去烤麦子吃得痛快。
不仅如此,这些人的热情还挺过头。
见明慕胃口不好,小宦官立刻紧张兮兮开口:“殿下,是今日膳食不合口味?”
大有立刻让人将餐食撤下,重新换一桌的意思。
“没。”明慕顺势放下了碗筷,拿起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阚英。”小宦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露出一张圆而憨厚的脸,“殿下,奴婢幼时得过敏后的照顾。”
明慕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母亲在死后被追封为皇后,生前封号为敏,为了和先皇后做区分,又称为敏后。
原是母妃曾照顾的故人。
明慕的目光瞬时软了下来:“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
小宦官轻轻应了一声,站起来,立在一边,地上有一滴不明显的水印,很快就消失了。
他从那个预知梦中苏醒,终于见到了殿下。
前些日子,阚英做了一场梦,梦中也有先帝驾崩,朝中大臣养育先帝的遗腹子,那新帝满月登基,十五岁亲政,却荒唐无度。司礼监同内阁尽心尽力票拟批红,帮着处理了十数年的政事,却在遍地起义、天灾频繁时被当成替罪羊,
那时,阚英已经爬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直接被推出去,关在诏狱秋后问斩。
他在诏狱中等了好久、盼了好久,哪怕给个痛快,都比不人不鬼地待在诏狱强!
不知过了几年,冷清的诏狱忽然来了大人物,他耳朵极为灵敏,听到有人喊“陛下”。或许又是一位新帝。
“这是谁?”他听见那位新帝问。
有人解释了诏狱中牢犯的来历,阚英本以为自己要死的。
“这么些年没注意,苦了他们了,查清便全放了吧,若有想回去的官复原职,想回家的给一笔银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拯救了阚英的生命。
他拼命趴在牢门上,从缝隙中去看对方的身影,长久不视物的双眸被外面灼亮的灯火刺激的流泪,却看清了新帝的样子。
苏醒后,阚英从一众小太监中拔得头筹,暂时来到殿下的亲王府中。
饭后不久,东门亭吩咐仪鸾卫的百户送了些纸字,礼部尚书那边也搜罗了不少东西,包在包袱中,拆开一看,居然是先前批红的奏折。
“殿下,这是指挥使特意吩咐的。”百户又掏出一个精巧的药罐子,呈上来,“虽不是什么好物,但对陈年伤痕很有效果,又嘱托殿下,一切以身体为重。”
明慕顿了一顿,看了看手背的细微伤痕,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在路上发现了澜哥准备的一大堆药,什么类型都有,便把这事忘到脑后。
现下他接过药罐子,语气缓和:“替我谢过指挥使。”
送走这一波后,第二波却是不认识的生人,虽穿着普通,但气势惊人,浑身带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煞气。
明慕顿时明白这群人从何处来。
那人先是抱拳,递过来一个锦盒:“恭贺殿下,这是世子送来的贺礼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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