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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古怪到让人讨厌,林瑜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异性。
她攥紧衣袖,强忍着推开他手的冲动,“婢子没洗脸,大爷手上必定搓出泥团了,婢子去给您打水。”
顾青川未置可否,林瑜当这是默认,出了门一径走上游廊。
许裘提灯从外头回来,路上和她遇见,顿步问道:“雀儿姑娘,大爷在房里么?”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受莫名的直觉驱使,许裘收了声,倒退几步给她让路。
待林瑜走远,他才挠着后脑勺疑惑不解,自见到这个雀儿以来她一直都是和和气气,今儿是怎么了,脸黑成这样?
许裘叩门进了正房,撩开东间外的竹帘,先小心翼翼看了眼。
大爷坐在里间,神色未有不悦,反而像是饶有几分兴致。
“锦衣卫那边回了消息?”
许裘将怀中两本账册呈上书案,“是,与您先前所料一般无二,陈指挥使收了银子,把二老爷在王知府那儿的账本着人送了过来,与咱们手里这本都能对上。”
陈淼此人一贯胆小,做事瞻前顾后,这回他还来账本,便是受了自己一个人情,此事不会再被掀出。
顾青川颔首,“留两个人盯着他行事。”
许裘应是,又道:“爷,暗卫查出二老爷在秦淮河上游还藏有一批私盐,要如何处置?”
“处置?”
顾青川起身推开轩窗,一轮明月嵌入窗间,月白缎面直裰铺上一层霜色,俊朗面庞被映衬得清冷却又温和。
他温声道:“事不过三,他再上船贩盐,便将人和船一起沉了,不必丧命,落个痴傻即可。”
许裘稍一思量,“属下明白,这就着人去安排。”
才出院子,他又见到了林瑜,这次是在外面的攒角小亭。亭中一盏灯笼,风从山顶吹下来,灯摇影晃,豆绿的裙摆随着风翩翩而动。
那道绰约人影转过身,月光掩去她面颊数点雀子,这么看去,雀儿倒很是白皙好看,甚至……清然脱俗。
许裘晃了晃神,随即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拔步离开,然而很快就被喊住。
“许护卫,你先别走。”
林瑜灯笼也没拿,匆匆从亭中出来。她在外边吹了好些风,面上总算能挤出一个心平气和的笑。
“雀儿姑娘,你找我有事?”许裘别别扭扭停下。
“没有。我就是忽然想起,过来问一问大爷打算几时赴任?”林瑜道:“入秋的衣裳若是要准备,这时候开始正正好。”
这事,许裘心中自是有数。
大爷这趟回来省亲,要办的事情有两件,其一退亲,其二处理家务。现在两件事情都已办妥,赴任应当快了。
只是——他听着她的话,感觉不是要准备秋衣,像是盼着大爷快些走?
许裘张了张嘴,“我也不清楚,内务是杨瀚墨管,姑娘就不用上心衣裳了,让他准备去罢。”
林瑜的笑僵滞在脸上,“谢谢。”
问了没问。
罢了,省亲就是放假,既然是放假,还能久到哪里去?
林瑜擅长自我宽慰,又俄延了会儿才端水回到正房,再无别事。
*
翌日,林瑜早早醒来,正房内只她一人。她去净房洗漱,给脸上点完雀子,回来时杨瀚墨也在屋中。
“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去服侍大爷?”
林瑜奇怪:“大爷不是出门去了?”
“今日没有应酬,大爷在院子后边打拳。”杨瀚墨想起这是她才来没几日,免不得提醒两句。
“大爷自幼习武,若是没有旁的事,日日早起都要打一套拳。雀儿姑娘以后记得提前备盆冷水和帕子。”
他说完走了,剩林瑜暗自拧眉。
内院四个丫鬟,怎么什么都是自己干?
林瑜去净房倒了盆水,端至后院,顾青川已经打完了拳。
他一身素白短打,汗水浸湿薄缎,贴附在紧实有力的肩臂。前襟微微敞开,露出小片浅铜色的胸膛。从林瑜的视角垂眼,刚好能瞧见他腹部肌块,并不过分健硕,线条流畅利落,隐隐透着压迫感。
林瑜默默移开视线,估算起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距,倏尔两手一轻,顾青川将整个铜盆接走,目光掠过她左眼眼角。
“又给挡了?”
林瑜一愣:“嗯?”
她装傻充愣的模样莫名冒着几分傻气,并不叫人反感,顾青川挑挑眉,将铜盆放上石桌,拧了帕子擦洗起来。
等他擦洗完,林瑜将事先备好的干蜕巾递过去。顾青川却没接,而是朝她走近一步,稍稍倾下身子。
充满野性的气息逼近,迅速将她包围一般,林瑜心底绷紧成弦,松开手,蜕巾掉落在地。
林瑜当即后退一大步,“大爷,婢子手滑,这就去给您再换一条,成么?”
听上去倒是很抱歉,可看她的眼睛,明明藏了虚。
顾青川并不戳穿,越过她往回走,“不用了,去取一身衣裳,我要沐浴。”
“是。”林瑜落在后面,看他走远了,才捡起地上的蜕巾,慢慢回去。
行至长廊拐角,横侧走来一人,两眼不望路,正频频回首看向身后。
说起到岁寒居有了好几日,除去后罩房外,林瑜还是头一回在这内院里和彩云碰面。
杨瀚墨早先察觉苗头不对,不好得罪老太太房里的人,索性调换了彩云和满冬的差事,满冬去院子外边打扫,彩云替了她的活,守着一间放洒扫物件的库房,每日往外安排清扫,是个很清闲的活计。
彩云却不这么想,成天在倒座房里对着那些扫帚,掸子,还有簸箕树叶,都快变成一个老婆子。
乍然注意到林瑜出现在旁侧,她即刻转回来,用鄙薄的目光打量着她。
“好不容易进了正房,还在这儿偷懒耍滑,不好好服侍大爷。过几日被赶出来,反倒丢了老太太的脸!”
“借你吉言。” 林瑜心事重重,懒得犯口舌之争,擦着她的肩往正房去了。
“你!”彩云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口憋闷,这死丫头得意什么呢?
要不是她抢了位置,在大爷的身边伺候的该是自己才对,论姿色,才情,她哪点比得上自己?
彩云低头翻了翻身上片新的桃红刻丝罗裙,心中愈发愤愤。
大爷眼神不好,管事也是个瞎的!
呸!
这厢林瑜回来,问过满春,得知杨瀚墨早吩咐过,热水这时已经备好。顾青川直接去了净室,她取出一套熏好的衣裳给送去,须臾便退了出来。
幸好他沐浴不要人服侍。
顾青川沐浴完,回到房中,炕桌上摆好了早膳。粳米瘦肉粥,两碟咸菜,一道春卷,干煸笋丝,一盅鲜炖鸽子汤。
他用饭时不言语,换上了常服,吃相斯文优雅,只有筷碗交碰声。菜碟大半见空,林瑜递茶与他漱口,喊了丫鬟进来收拾。
饭罢,顾青川去了书房。林瑜留在正房内,给白玉镂雕花熏炉里换上盘香,有薄荷脑的味道,清醒提神。
在房中仔细检查了遍,没有旁的事情,林瑜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咬着茶盏边缘,玩也似的慢吞吞喝下了一盏。
满春抱着一盆半蔫的花从长廊经过,林瑜隔着镂雕圆窗看见,把人拦下,“这海棠要送去哪里?”
满春把花送到她眼前,“这盆蔫了好几天,养也养不好,摆在一起不好看,我去换盆新的来。”
她这盆是玉兰花,林瑜觉得可惜,接过放在窗沿,“放在我这儿罢,你去取新的。”
满春也不忙,倚在窗边,笑嘻嘻打趣她,“雀儿,你今儿不做针线了?我还想找你做件裙子呢。”
林瑜以前就没闲下过,最近从妙华和顾云平手里得了两笔意外之财,已经胜过这两年辛苦工作积攒。“不做了,除非你给我十两。”
“十两?你不如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来抢。”满春咂舌,见她不说话,咬了咬牙,凑上前道:“我是真想做条新裙,你就给我做罢,以前收二钱,我给你双份,四钱成不成?”
雀儿的绣活确实没得说,以前找她做裙,都是无有不应。满春以为加钱必定妥当,孰料她仍是没应。
“我真不做了。”林瑜倒不是瞧不上这四钱,只是她现在提防着顾青川,拿起了针线,总觉得像在展示才艺。
她摇摇头,“你找旁人罢。”
这可是四钱银子!
满春见她当真无动于衷,着实惊讶得很。换成旁人她或许会理解,可这是雀儿,以前为了一钱银子都能熬三个夜的主,莫非她现在有钱了?
满春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犹是不可置信。
林瑜抱起玉兰花,回身放在长榻上的小桌,剪花枝,松根土。
此时冰鉴中的冰块仍是满着,没再有旁人出现。清风吹起竹帘,抬眼便是半阙风景,林瑜动作慢了下来,细细体会起难得的半日清闲。
顾青川在书房处理在杭州剩下的琐碎事务,处理完已到了晌午,茶盏空空,茶壶也是空空。
这丫头倒是会偷懒,连盏茶都不知道送。
他开口唤道:“雀儿,茶呢?”
候在书房外的杨瀚墨一怔,忙进来取茶盘,“爷稍等,我这就去倒。”
“怎么是你?”顾青川眉心微蹙,即刻摆手,“算了,你出去。”
“……”杨瀚墨迈过门槛的腿默默收回去,隐约感觉自己是被嫌弃了。
暗自回顾起近几日的言行,有没有不忠不信不义。
他还在苦苦思索,顾青川已出了书房,廊上的丫鬟行礼,都被止住没有出声。
一路安静。
进到正房,并未有人相迎。他目光稍转,就见到了伏睡在炕桌上的人。
旁边放着一盆玉兰,花影落在她的面颊,鬓边碎发微乱,遮掩着横斜几点雀子,莫名有几分可爱。
她身上穿着靛青薄绢的夏衫,这料子极滑,稍动一动便露出了秀颈,莹白如玉,与面颊两般颜色。
顾青川抬起指尖,抚上羊脂暖玉。
柔软,温热,细腻,许多触感一齐淌过指腹。
比他所以为的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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