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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期中成绩下来了,我居然考了全班第五名。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渐渐适应了高中的学习节奏吧——当然,肯定还因为有零醛的陪伴。而零醛——她说她语文考砸了,但无论理科六排还是全科九排都仍然在年级前十。大佬卖弱就是这么可怕,不过我知道,她背后付出了很多努力。

    但是零醛说她妈妈还是很生气,给她周日下午又报了一门语文补习班。

    下周三的班会课,第一次的高中社团活动体验。

    标着各个社团活动地点的表格贴在了班级公告栏上,生物社在高二楼一楼的自习教室。这回老徐没拖堂,一下课我们就跑去了那里。

    黑板上大大地写着社团的名字——“Super B生物社”——B是biology的意思吗……好像有点中二……

    我们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零醛有些期待地歪头盯着屏幕。社长在讲台上拷着ppt,陆续有同学走进来,手上拿着文具盒和厚厚的白皮作业本。

    上课铃响了,社长清了清嗓子:

    “我们先欢迎一下高一的几位新成员吧!”——响起了一点稀稀落落的掌声。

    “副社长这次去别的社活动了……不管他。那,上次我们讲了……多孔动物。这一次来讲一讲……腔肠动物。”

    “Cnidarians and Ctenophores”这样的字样打在屏幕上,不愧是国际部的学长,ppt全都是用英文做的,可惜我基本上都看不懂。

    “看这几张图片哈,这个是僧帽水母,这是桃花水母,这是侧花海葵……都很漂亮,然后的话这个门的动物和我们的生活联系也很多,像是海蜇就很好吃……”

    我环顾教室。总共来了大概十几个人,后两排的位置基本都给占满了,大概是方便写作业。——确实,要么在交头接耳要么在奋笔疾书。社团负责老师坐在最后,低头改着自己的教案,偶尔抬头看一眼。社长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唱独角戏,讲着讲着就背过了身子,开始对着黑板抒发自己对于动物学的热爱。换言之,我们好像来到了一场,所谓的“水课”现场。

    “……图上这个叫Obelia,它的这个世代交替啊,也很有意思。前面那张图片展示的是它们的水母型,这边是水螅型。在水螅型的时候通过出芽无性繁殖,出来这些小的水母芽长成水母,水母再有性生殖产生水螅……”

    好像挺有趣,我停下写作业的笔抬头看那张环形的图,奇形怪状的卵、幼虫、水螅、水母被箭头连在一起。又看了看零醛——只有零醛一直没有拿出作业,不知道是没有带还是坚守着这最后的倔强。

    “然后我们再放一段视频——这节课就差不多了……”社长小声说出后半句,但坐在第二排听得倒是很清楚。

    “怎么说呢……”我和零醛走在回班的路上,她讲着自己的听后感言,“还挺有趣的,听说下一次会去实验室,说不定会更有趣一点……但是单说这次的话……”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语出惊人:

    “这种东西,我也能讲。而且……

    “明年这个时候,我要建自己的社团!”

    “什么?你确定?”尽管已经挺熟悉了,零醛仍然时时让我捉摸不透,也就是说,不断给我带来惊喜(和惊吓)。

    “嗯。我妈应该会同意吧,社团负责人经历不是可以写到综评上嘛,还有,我要开的是和学习有关的社团……总之,不开玩笑!”

    “大概是……什么样的?”

    “我要先想想,但是……反正我肯定会建的!”

    “那我……拭目以待。”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回答。

    “你要来参加哦,你不来我就不建了。”

    “一定。”

    第四节课下,去食堂前我习惯性地绕到隔壁班看一眼——他们班已经放了啊,零醛应该已经跑去抢饭了吧。真是的,最后一节课提前五分钟放学这种减少排队时间增加学习效率的事情我们班怎么就不能学一学。

    一楼二楼人太多,我就跑到了三楼的小卖部,买了瓶果汁,还有一个所谓的速食汉堡(两片面包里夹着一块炸鸡)。真不健康,算了,偶尔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三楼阴冷而昏暗,没有开灯——只有小卖部的一片亮光中人影憧憧。废旧的餐桌和椅子密集地摆放在一旁,落满了污渍。我一个人找了张相对还算干净的桌子啃起晚饭。

    一个人?还真是,好久没有过这种“一个人”的感觉了。之前的三年基本都是一个人——但是现在,不知不觉地,许多原来是一个人的时间都被零醛和关于零醛的想法一块一块地填满了,就像缺失的拼图被补齐一样。这样一来,那些空白——那些原来我习惯甚至享受的孤独——现在竟有些无法忍受。

    零醛……在哪呢?今天人那么多,她应该抢不到最喜欢的蛋糕了。陪伴和挂念……这就是交到朋友的感觉吗?但是总感觉和朋友又有点不一样……那就是“好朋友”的感觉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喜欢”?我被自己危险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对付手中的食物。

    吃完了。有些心烦意乱的我不太想立刻回去写作业,就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继续向上走。四楼是什么呢——啊,好像是个小阁楼,大概是值班用的——但显然这条阶梯很久没人走过也没人打扫,灰尘厚到了踩上去能留下脚印的地步。难以想象江临中学里会有这种荒凉的所在。

    一只黑鸟的尸体赫然横卧在倒数第三级台阶的正中央,腐烂得差不多了,仅余羽毛和骨架,上面盖满了灰尘。我盯着它移不开视线:它什么时候飞进来的?又是怎么在这楼梯间里焦躁地横冲直撞直到最后无力坠落的?无论如何也没法知道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再见,黑鸟同学。我默念着跑下楼梯。

    一个星期后我又独自跑上四楼看望那只黑鸟。

    再一个星期后楼梯间被打扫过了,那残余的躯体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离下一次大考还有两个月,暂时可以松口气。

    我向零醛借了那本《复杂》来看。零醛说以后想看书时可以直接从自习教室后面拿,于是这几天下晚自习后我都会跑来看一刻钟书再和她一起走。

    我也学会了一步跨两级台阶的技巧,胸前的卡套随着蹦跳的节奏叮当作响。

    “你一直是自己乘公交车回家吗?”

    “是啊,看。”我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卡套,一面是校园卡,一面是城市一卡通,环上还挂着两把钥匙,“他们工作比较忙,就让我自己乘车回去。晚上这个点人也不多了,坐在车上还可以背背书——虽说对眼睛不太好。”

    “他们还真放心你啊。”

    “应该只是懒得管我吧……不过确实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惹过什么事。

    “——对了到了高二高三好像就赶不上末班车了,不知道那时候他们会不会来接我。算了,我妈一天在外面,回家应该有很多家务要做。然后……难以想象我爸那个老宅男居然会愿意牺牲下班后宝贵的打游戏时间来开车接一下他上高中的女儿……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啊哈哈哈哈,好羡慕。”

    “是吗……”明明只是生活在一个这么平常的家庭。

    “你有自己的银行卡或者支付宝账号什么的吗?”零醛忽然问道。

    “有啊,干嘛?”

    “帮我上网买点书吧。”她递给我一张草稿纸,借着路灯光,能看见角落上随手写下的书名。“《高等数学》、《德米安:彷徨少年时》、《认知神经科学:关于心智的生物学》、《控制论》……”真是符合她风格的书单。

    “我会在学校把钱付给你……刚发了奖学金嘛,自己的钱还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她笑笑,“但是我没法网购……有的书确实这边找不到,有的书虽然图书馆有但是不能随便在上面做标记……所以拜托了!”

    “啊,好。——高数是绿色封面的那个版本吗?我看前面的物竞生有一套……”

    “是的。”

    “……看到这些书就会觉得’啊,真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但是我又不太能说清楚你喜欢的书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为什么会想买这些书呢——高等数学就不用解释了竞赛老师推荐过的对吧但是其他的……”

    “嗯……”少女露出“真是被你问倒了”这样的表情。

    “为了解答问题吧。”

    “……数学题吗?”

    “认识你自己。”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说出这句德尔斐的神谕。

    每晚能在自习教室看书的快乐时光没有持续多久。数竞的负责老师Miss韩宣布最近周一和周四的下半场晚自习都要去综合楼五楼的会议室上竞赛课——先把高中课内知识给我们过一遍,防止寒假组织校外老师来讲课时有人听不懂。数列,直线和圆、导数、二次曲线、排列组合。接过一沓厚厚的讲义,我有些发懵: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这真的是吾等凡人能在一个多月内承受的吗。

    “上次小测进步挺大的,继续加油。”发讲义时老师忽然对我说。

    “啊,啊……嗯!”我不知所措地点头。

    进步了?好像确实,一开始总是在垫底边缘徘徊,现在成绩虽然也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不会每次来上课都提心吊胆地担心被踢出竞赛班了。所以……继续听课写题吧。就算跌跌撞撞,也要继续追着零醛的步子一起走下去。

    担心晚上犯困,我就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听可乐,里面咖啡因的量大概刚好既能提起精神又不至于让人晚上失眠。

    晚上的课一半讲新内容一半做习题。我焦躁地移动着手中的笔,尝试使用那些刚刚学到的、仍然生疏的记号和概念。

    手臂不小心撞到了身旁的零醛,我赶紧小心翼翼地收回,顺便悄悄看她两眼。她毫无察觉,弓起的脊背和紧绷的双肩表明她正全神贯注于题目之中。好像对最后那道导数解答题突然有了思路,她的右手开始在草稿纸上飞速地进行计算,嘴里小声地念着正在展开的代数式。“还不够啊……用三次方逼近试试……”她“嚓嚓”地划掉刚刚写下的式子,开始新一轮的计算。

    过了一会儿,身旁那人长舒一口气往椅背上一躺,看样子是写出来了。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她低头扑向下一道题。已经十一月底,教室里开了空调也驱不散深秋夜晚的寒意,她却脱掉了外套扔在椅背上,仍然穿着那件单薄的衬衫,不知道是大功率运行的大脑产热太多,还是要像之前所说借甲状腺素提高神经系统兴奋性。

    我也灌了一口可乐,攥紧了左手的拳头,笨拙地求起了切点坐标切线方程,计算起两条动直线交点的轨迹。

    放学了。可能因为有些累,我们一路无言。

    从综合楼五楼望下去,能看到校外的马路。昏黄的路灯下是前来接学生的停滞的车流。抬头,一轮皓月当空,与花坛里开得正盛的山茶花遥遥相映。我握着半罐被手捂得温热的可乐凝视着零醛(差点踩空了台阶)——月光为少女精巧的面庞勾勒出轮廓,而她神情淡漠,心思好像并不在这里,不知道是在想题目还是在想其他的问题……进化?计算?“自己”?

    或者……会像我正在想着她一样想到我吗?

    我不知道。每当我自认为很了解她时,很快又会发现我并不完全认识她。沉默着的她,就像一本合起的书,一个黑箱,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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