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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门口的段二,听着两个食客的对话,不自觉的顿住了脚步。
说实话,这一刻他有点心虚。
他来到长安不久,对于长安的权贵认识的也不多,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欺男霸女,一则是安国公府给他带来的底气,一则是他认为这一家小小的店铺,小小的商贩,不可能认识什么权贵阶层来给他们撑腰。
尤为重要的是,他早已经打听清楚了,此地虽然是房家的庄子,但这小店的夫妇却并非房家的庄客,更非仆役,跟房家毫无关系,无论自己怎么样,房家也没道理为了这么一家低贱的商贩出头,去得罪安国公!
只要房家不出面,这个妇人还不是随意他揉捏?
当然,他也知道关中权贵遍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几个并不怵安国公的大人物,但是面前两个少年不太像……
虽然那个黑脸的少年很有气势,但是真正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铺子里,吃着这等低贱的食物?
这么一想,段二底气又足了起来,看着两个装模作样的小子,“呲”的讥笑一声,就想要出门而去。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醇厚的嗓音:“站住!”
并未如何凌厉,但只是一个平淡的语调,却有着令人无可抗拒的威严!
段二没来由的身子一颤,站住脚步,转过身去,看着那个抬眼望过来的黑脸少年对他问道:“安国公府的?”
段二不敢嚣张,回道:“是,敢问公子名讳……”
话未说完,黑脸少年已然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不过是一个家奴,哪有资格与吾说话?吾亦不与你计较,速速回去,让执失思力前来此处……哦,差点忘了,那个老货此刻正在夏州防备着薛延陀的,调令还是吾亲自下的……就让执失绍德来吧,吾在此刻等他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不至,后果自负。”
段二咽了口唾沫,此刻他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
要坏菜……
这黑脸少年的气势太足,举手投足之间那等挥斥方遒的威势浑然天成,这是上位者的气度,装是装不来的。
他在那里脸色变幻,想要问问房俊的身份,却又不敢,但是就这么离去,后患有可能很严重,况且就算回去请大郎前来,总不能跟大郎说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姜谷虎是个厚道人,见到这个段二踟蹰纠结,便笑道:“就跟府上大郎说,是房家二郎有请即可。汝也不必害怕,房二郎虽然名声不大好,却也非是食人的虎豹,吃不了你。”
段二两腿一软,差点吓尿……
不必害怕?
我也么都要吓死了好不好!
此人虽非虎豹,但是我宁可面对虎豹,也不愿招惹到这人啊……
倒了血霉了!
他哪敢回去叫府上大郎来?自己固然受到九江公主信重,在府中地位也不低,但是这等事情毕竟无法宣之于口,就算九江公主再是信赖重用他,一顿板子怕是也跑不了。
“噗通!”
段二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哀求道:“二郎赎罪,是小的迷了心智,见色心喜,以为这妇人与房家毫无瓜葛,故而起了歹念……小的知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看在吾家国公和公主颜面上,饶了小的这一回。”
说着,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没几下便鲜血淋漓。
这副姿态,做的很足。
然而房俊不为所动……
“让你家大郎来这里,或者吾亲自去安国公府上,你选一个。”
房俊淡然说道。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段二纵然不认识房俊,焉能没听过房俊那一直流传在坊市之间的种种事迹?大郎来这里见他,固然有可能遭受羞辱,却也仅此而已,毕竟安国公与九江公主的面子他肯定得给;但若是大郎不来,那就等于安国公府不讲他放在眼里,所谓的面子自然也就不存在,那等情况下,这厮直接找上门去,天晓得会将这件事闹到何种地步!
段二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怎地就迷了心窍,看上了这个妇人?
若非如此,绝对不会招惹这个棒槌……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必须将大郎劝过来,否则这件事情闹大,被那些御史言官知晓了,一纸弹劾奏疏,自己就死得不能再死……
姜谷虎看着段二夺门而出的背影,笑道:“这厮倒是个有眼色的,懂得权衡轻重。”
房俊哼了一声,没言语。
那妇人此刻早已心花怒放,本以为已入绝境,都打算自尽以免家人受累了,孰料居然有贵人相助,而且是从天而降的贵人……
“多谢两位公子……”
从大悲到大喜,岂是她一介妇人能够承受的?这会儿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哭。
房俊温言道:“不必如此,某亦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眼下大唐河清海晏,似这等凶徒无赖毕竟是少数。汝丈夫为国征战,乃是英雄,身受残疾,自当享受优待,稍后自可前往庄子里,找管事的申请一份差事,以后便为房家做事吧。再遇上段二这等人,直接报上某的名字,谁不给面子,某就上门去,拆了他的房子,扒了他的皮!”
军人,为国征战,血染沙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最应当受到尊敬的一个身份。然而从古至今,却从未有一个朝代真正做到优待军人,就连尚武的大唐亦是如此,可见在崇文抑武的宋朝、视军籍为贱籍的明朝,又是何等的悲苦……
这是法制的问题,更是社会的问题。
房俊尚管不了太多,只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多多照顾,不让那些奋战沙场的汉子,流血又流泪。
当然,这件事情事关安国公府,也给他提了个醒,想起已经忘记很久的一件事……
在穿越之前,他与李元景一党交情甚笃。
然而穿越之后,便迅速利用一切手段,与之划清界限,甚至不惜起了冲突,只因他清楚的知道,李元景一党最终走上谋反之路,且这件答案会由房遗爱与高阳公主所引发,掀起一场大唐朝堂之上的大地震!
随后落马、身死之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不计其数!
他岂愿将自己卷入这等风潮之中?
安国公执失思力,亦是李元景一党之中坚,在谋反案爆发之后,虽然免除一死,却也被发配巂州,并且死于流放之地……
算算时间,距离历史上的“房遗爱谋反案”也没有几年了,虽然这件惊天大案乃是李二陛下去世之后、李治登基,长孙无忌为了排除异己而掀起的一场牵扯广泛的政治事件,现在李治被圈禁,李承乾储君之位稳如泰山,但是官场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万一“房遗爱谋反案”没了,却鼓捣出一个“李元景谋反案”,之前与这伙人走得颇近的房俊,说不得就被牵连……
哪怕只是稍有牵扯,亦将是他政治生涯的污点,永远无法洗清。
胸中自有雄途伟略的房俊,如何能够接受?
眼下,自然是一个与李元景一党彻底分割关系的好机会,唯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敌对、反目,才能够予人一种毫不相关的印象,直到就算有一天这些人谋划造反,亦不会有人将他房俊牵连在内……
那妇人已然是感激涕零,伏在地上,不住的给房俊磕头。
房俊意欲将其搀扶起来,但未免有些失礼,只得尴尬道:“汝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却不知你家丈夫,现在情形如何?”
妇人抽抽噎噎答道:“郎君瘸了一条腿,脏腑亦受了重创,常年气虚力短,还时不时的咳血,什么活计也做不了,上头还有两个老人,亦是年迈,家中田地这几年无人耕种,未免荒废,只得卖掉,所得钱财陆陆续续的也都给郎君抓药治病,所剩无几。现在家中唯有民妇一人靠着经营这间铺子支撑,倒也可以勉强糊口……”
房俊温言,与姜谷虎对视一眼,都是心生恻隐。
同时,也心生敬意。
一个妇人,操持营生养活一家子,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足以令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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