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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儒生。
当初墨家进驻太学的时候,浮丘伯帮了不少忙。
当赵绾带着浮丘伯的书信来找到陈陶的时候,陈陶也不好拒绝,看在浮丘伯的面子上,就留下了这位儒生。这人他可是知道的,当初反对尚方最狠的就是这厮,也不知浮丘伯为什么要让他来尚方帮忙。
陈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有什么坏脾气,便主动说道:“你先去休息吧,可以先找个医者看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赵绾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的脸多处都出现了烧伤的痕迹,作为一个家境优越的良家子,赵绾从不曾吃过苦,而来尚方还没有多久,他整个人就已经被弄得遍体鳞伤,这不是陈陶故意折腾他,就是因为尚方诸多高危操作,在尚方,哪怕你什么都不干,就是站在那些炉火面前,都会被烤成如此模样,脸上青红交接,白白嫩嫩的肌肤变成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尚方的大多科技都需要用的火炉,例如他们最近在研发的新材料,合金等等。
在刘长的指导下,他们正在不断的开发合金,想要造出更好的材料,用以发明。
赵绾只是作为一个学徒和帮手,这些时日里就吃了不少的苦头,不只是脸上有烧伤的痕迹,就连双手,也是处处绽开,还有很多血泡。
可赵绾坚定的摇了摇头,“您还不曾休息,我也不能休息。”
陈陶笑了起来,这厮别的不说,性子还是挺顽强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居然还能忍受到现在。
陈陶很是干脆的坐在了一旁,也不顾地面的肮脏,赵绾也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赵绾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我从未想过这里的差事会是这般的艰难,难怪很少有人愿意在尚方做事...我只是跟着忙碌了几天,双手便是剧痛,连笔都拿不动了...我都想不明白...”
他伸出自己那双处处伤痕的手,看了几眼,方才又问道:“您是如何忍受的呢?”
陈陶很是老实的回答道:“戴手套。”
赵绾一愣,“什么?”
陈陶从身上的包裹里掏出了一双手套,展示给了赵绾来看,“你看,这是陛下让我们做的,还有其他不同的,有的可以避免烧伤,有的可以避免被割伤...还是很有用处的,我们都用这东西,所以能忍受...”
赵绾沉默了下来,内心极为复杂。
陈陶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套丢给了他,“这手套就送给你了...你勿要怪我,这是你师祖的吩咐,要我使你吃点苦...”
赵绾看着手里的手套,摇起了头,“怎么敢怪罪呢...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却能让人少受很多的罪,这就是尚方的意义,师祖是贤人啊。”
陈陶忍不住的询问道:“我不明白,我们这些年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做事,就算没有达到陛下的预期,也算是完成了不少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有人跟我们过不去呢?我们也不曾做出什么危害别人的事情啊?就算是我,也总是能感受到别人莫名的敌意,黄老,儒家,农家,都是如此,你也是这般,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呢?”
赵绾顿时沉默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
这座府邸,是大汉最为神秘的府邸,没有人知道,尚方的人在研究着什么,又已经做到了什么地步,很多东西是要保密的,因此参与了这些事情的匠人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座庞大的府邸,不能与任何人说起自己的研究成果,而这里的差事,又是那么的劳累,这不是动手的事情,还是要动脑子的,赵绾觉得自己并不愚笨,可是很多时候,他也看不透这些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放眼望去,远处都是些封闭的小内院,院落内发出各种各样的响声,路上能看到几个匠人,低着头,苦思冥想,仿佛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桉,眉眼之间满是散不去的忧郁。
赵绾开口回答道:“是因为嫉妒。”
“啊???”
“尚方得到的赏赐太多,众人皆封侯,这是百家都得不到的待遇,而如今墨家的诸多理念,是陛下亲自整理出来的,都附和陛下的治国理念,如节葬,尚贤,兼爱,非攻等等...都已经被陛下所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墨家原本是一个即将衰亡的学派,如今却强势的驾临在诸多学派之上,论爵位,哪个学派能比得上墨家?诸派都是起起落落,而墨家却因为尚方的缘故,注定了长远不息...谁人不嫉恨呢?”
“苦读了几十年,却发现一个大字都不会写的匠人因为一个木头组装出来的东西就成为了侯,心里就会产生嫉妒。”
“我大概也是如此。”
赵绾认真的说道。
陈陶却沉默了下来,“其实并不容易,光是因为火药的研发,我们就牺牲了很多大家...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赵绾忽然开口说道:“是啊...皆仁也。”
“从这里出去的一个小装置,就能帮助数千数万百姓,这才是仁啊。”
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就看到一行官吏在甲士的簇拥下朝着这里走来,陈陶急忙起身,那官吏也不敢朝着周围打量,直接走到了陈陶的面前,行礼拜见了陈陶,随即说道:“陈公...新的琉璃可有进展?贾公吩咐了,要为国库开源,你们尚方府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如琉璃这类的物品,要加快其研发,商部卿有大用!”
陈陶急忙说道:“定然会全力完成,但是这研发之事,实在是不敢给出确切的时日来,还望您回去后告知贾公....”
“陈公啊,不是我与您为难,是这庙堂诸政,也确实需要钱财,你们尚方平日里的耗费最多,若是不能做出些事情来....”
那官吏正说着,一旁的赵绾却忽然开口说道:“这位君,不知是什么爵位?”
官吏停顿了下来,不悦的看向这个年轻人,“你又是什么人?”
赵绾很是平静的说道:“我看您并非是侯爵,大汉自有礼法,请您低着头来与大汉彻侯交谈,称君侯,后退三步,勿要用那般语气,贾公难道就是派您前来责问陈公的吗?!”
官吏想要说些什么,还是缓缓对着陈陶低下了头来,“无礼之处,请君侯勿怪。”
陈陶客气的说道:“不必,不必如此。”
赵绾却又说道:“另外,这庙堂给与尚方的钱财,是尚方用以为王事的,并非是赏赐给陈公玩乐的,国库钱财不足,这是尚方所导致的吗?!这就要陈公来想办法?你懂得什么研发?陈公等人在这里整日忙碌,难道还需要你这样的人来催促吗?!”
“贾公是商部卿,而陈公隶属工部卿,论爵位也不弱于贾公,就是贾公亲自前来,也得低声询问,哪里敢像你这般责问的?!”
官吏额头上满是汗水,“您说的对,是我无礼。”
“我们一直都在全力办事,不曾怠慢,等到做好了,自然会告知工部,由工部交予商部,您可以回去了!
”
赵绾大声说着,那官吏再次朝着陈陶行礼,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
陈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随即看向了赵绾,“何必如此呢...”
“陈公啊,连这些小官吏都敢对尚方如此蛮横,就是因为尚方平日里太客气,太老实的缘故...像我这样的人敢上书来辱骂,也是因为你们不敢还口,就得要强势起来,您本来就没有过错,还有彻侯的身份,何惧之有?只有您强势起来,才没有人敢来找您的麻烦啊!”
“那些学派也是如此,下次再有学派来辱骂您,您就直接上书,让他们看看公开诋毁一位庙堂彻侯会是什么下场....就墨家这实力,就是遇到诸侯王也不必害怕,二十多位侯联名上书,看谁受的住!”
陈陶再次擦了擦汗水,“这...会不会有些不妥当啊?”
“无碍,您只管做您的事情,这些就交给我来操办吧!
”
赵绾硬气的说道:“您等着吧,稍后贾公就得亲自上门来拜访您了...”
.......
“阿父!阿父!不可动手!不可动手啊!”
此刻,在厚德殿内,刘安死死挡在刘长的面前,刘长瞪大了双眼,正愤怒的看着不远处的曹奇。
平阳侯子曹奇此刻可怜巴巴的站在刘长面前,不敢言语。
“你个竖子!徭役结束了自己回来便是,难道还要怪罪在我的头上吗?!”
曹奇什么都不敢说,当初他被刘长给判处了两年的徭役,这两年里,他过的是相当的凄惨,每天都在思念着长安,终于有一天,曹奇忍不住给皇后写信,表示自己阿父快撑不住了,自己在这里都快三年了,很想回去看一看...刘长看到书信,有些狐疑,这厮不是被判了两年吗?急忙派人将这厮给接回来。
知道真相的曹奇是欲哭无泪,为什么没有人给我说是两年呢?
刘长冷哼了一声,推开了面前的刘安,再次坐在了上位。
“多待一段时日,这也是对你的磨砺!看着便心烦!安,带这厮出去!”
曹奇行礼拜别,刘安急忙拉着他离开了厚德殿。
曹奇无奈的对刘安说道:“唉,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姑父也不曾当面说过时日,我记得押送的官吏在交接时分明说的是四年...这服徭役倒也算了,多服了一年,我命苦啊!
当初那官吏,我非得找到他不可!”
刘安眯了眯双眼,随即安慰道:“这次因为贪污桉,很多负责押送的官吏都被流放了,受到牵连的官吏不知有多少人,你想要找到那时的押送者,并不容易...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曹奇颇为感动的拉住了他的手,“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还是得靠兄弟啊...我听闻,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太子常常去拜见我阿父,送去礼物,代替我陪伴他,太子的恩德,我是偿还不起了...”
刘安摇着头,“都是兄弟,何以如此生分呢?你阿父也是我的亲舅父,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两人一路走出了皇宫,刘安又吩咐道:“这些时日里,您可要当心些啊,安息之战的有功将士都在朝着长安前来,各地的官吏都在准备这件事,长安也是在做着迎接的准备,治理很是严格,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事来。”
曹奇急忙说道:“请您放心吧,我这次返回长安,就要待在府内,哪里都不去了,这几年里,我可是遭受了所有的罪,那里的官吏对我都格外严格...欺人太甚啊,我也不想其他,就安心在家,还是家里最好。”
刘安笑着点了点头,准备送曹奇上车。
曹奇看着刘安车边的那个毛头小子,只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询问道:“那孩子莫不是我家过去那卫婴的儿子?他的阿母还好吗?”
“还好,前不久还有人上门提亲,想要纳她为妾,我看那人家并非良善,就拒绝了。”
曹奇眼前一亮,“原来如此。”
曹奇坐车离开了这里,刘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卫文君询问道:“殿下,要回去吗?”
“我还有事要跟阿父商谈...”
刘安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卫文君,笑着说道:“想当你阿父的人倒是不少啊。”
卫文君板着脸,没有说话。
西汉的皇室还是比较接地气的,没有后来的诸多规矩,卫文君的阿母,在太子府内服侍太子妃,但是本人也是可以成家的,这不受影响,工作是工作,家庭是家庭,毕竟她不是充后宫的宫女,而是婢女,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而卫媪因为在太子府内当差的缘故,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包括那位叫郑季的,就多次来找她,想要与她成家,后来干脆派出媒人,想要搭上太子的线。
刘安倒是不反对自己的婢女近侍成家,可是在调查之后,刘安发现郑季这个人的妻非常的凶悍,善妒,认定了此人并非良配,就拒绝了这门婚事。
“此大人的事情,我不敢开口。”
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小家伙,刘安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转身又走进了皇宫内。
当刘安再次返回厚德殿的时候,刘长只是冷笑着。
“这个蠢货,想讨个公道都找不到正主,被耍的团团转...”
刘安嘴角抽了抽,急忙说道:“其实也是好事,太短了就没什么变化,长点反而能长个记性,我看他现在还是没有长太多记性,若是再来一年,或许就差不多了。”
刘长瞥了他一眼,“这话去给你阿母说,我可不是陈平!”
刘安笑了起来,“阿父,还是赏赐有功将士的事情,这封侯的名单已经确定好了,就是有一个人,不好赏赐。”
“哦?谁啊。”
“李广...此人的功劳本来是达到了可以封侯的地步,可是因为他的族弟李蔡贪污的事情,群臣都认为应当取缔对他的赏赐....”
刘长不悦的说道:“李蔡不是已经被惩罚了吗?又没有达到要被处死的程度,还要株连其族兄不成?”
“既然有战功,那就不必吝啬,该封就封吧!”
“唯!
”
“那夏侯将军又该如何呢?他本来就要继承其父的爵位...这如今立下这般功劳....”
“各算各的,就跟周亚夫那般就好。”
“可夏侯将军是长子啊...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
“不必理会,先封着,以后再说!”
“唯....”
“那这个...”
刘安正要开口询问,刘长却直接站起身来,示意刘安跟上自己,随即走出了厚德殿。
父子两人一路朝着长乐宫走去,刘安也不知道阿父要带自己去找大母做什么,可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跟在阿父的身后,两人走进寿殿的时候,吕后正在陪着小刘姈玩着什么,刘姈看到阿父和兄长,连忙笑着扑上来,刘长牵着她的手,坐在了吕后的面前。
刘安有些不悦,“姈?你又没去读书?”
“今日休息!老师亲自说的!”
刘姈很是不服气。
“你昨日就说休息...”
“我昨日才是逃学!今日是真的休息!”
刘安顿时哑口无言。
刘长清了清嗓子,对着刘安说道:“竖子!方才你非要拉着我来这里,说是要听你大母为你拿定主意,怎么到了这里却又不开口了?!”
刘安目瞪口呆,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急忙拿出了赏赐名单,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太后。
“大母,这是我拟定的将士赏赐名单,因为立功的将士太多,又涉及多个侯国,我操办的有些吃力,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妥....”
吕后拿起了名单,认真的看了起来。
刘长却骂道:“看看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来麻烦你大母,我自己就可以帮你完成的,非要让我带着你来找你大母,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办成一件事呢?不过就是赏赐几十个侯的食邑而已,这有什么难的?连这都办不了!”
刘安低着头,也不敢反驳什么。
吕后却冷笑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刘长,刘长被盯的有些发毛,没有再说。
“怎么不说了呢?方才说的多好啊....”
“昨晚梦到与周相互殴来着,今日忽然就变得有些言语不便了...”
吕后没有搭理他,只是详细的看完了手里的赏赐名单,随即不屑的摇起了头,“军功分配都不懂...这是什么封赏?连你阿父都知道先赏赐镇守在后方,统筹粮草的人,你们俩蠢物却想着先赏赐夏侯灶这个先锋??”
“取笔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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