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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至柔,柔却有骨,故水滴石穿。碧水狂涛激卷,其内蕴含丰沛的禁锢之力。
雪泣剑随波沉浮,蜿蜒而行,驱动时颇显凝滞,再不复得心应手之感。
郦尘讶异万端,徒手结印,遥指剑身连连比划,仙剑再次走如飞风,似乎一息间即可摆脱束缚。
其时,异变再起,忽听身后嘣嘣嘣连珠数响,冷风袭体,三枝寒冰箭影挟满破杀一切的煞气旋踵而至。郦尘耳闻心惊,脚步微滑乘势朝右遁走。
这一幕甚是熟悉,仿佛适才的声东击西之计重施。
郦尘满腹疑团,目光朝外一瞥,却见狂涛牢牢缠住雪泣剑,燕辞手舞足蹈的作势收宝。其惊心略安,丢脸就丢脸吧,身外之物毕竟未重于性命!
刚呼出半口浊气,一位头戴花环,羽翅忽忽扇动的精灵迎面扑落,疾如飞鸟投林,断然提剑直插胸膛。
郦尘无以闪避,吓得魂不附体。
在此刹那,鸢尾剑跃空飞击,一个爆闪即投梭而至,剑锋横推,利利索索将郦尘项上人头斩落于地。
无头尸骸凭空坠落,颈间飘悠悠冒出一缕五彩玄气,幻化成白光缭绕的三寸幼婴,容貌与郦尘相仿,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燕辞欲趁机降服雪泣剑,此剑是威力无铸的天阶法宝,是不容错过的战利品。
小梦九惊呼道:“快,快,元婴出窍。”边说边往郦尘尸骸扑去。
燕辞尚未醒悟,元婴周身白光猛闪,竟无视狂涛束缚,蹿空抱住本命法宝雪泣剑,如风行如电奔,瞬移至道台之外。
修士以肉身和法力涵养元神,至化婴期显化婴儿,元婴位居丹室之中,拥有返璞归真之妙,身具破碎虚空之能,出窍即可遨游太虚,捉之不及。
围观者齐齐惊呆了,按照常情,纵使三位融合期圆满修士联手,也未必能够抗衡普通化婴修者。
郦尘成名已久,还是幻夜宫极其倚重的高阶修士,这般突遭横死,且死得无比冤枉,如此结局实令人难以置信。
何足望同样看得动魄惊心,据他所知,郦尘还有诸多神通未曾施展,即便轻敌,但死法有些蹊跷,恐非本事不济的缘故,而是事情另有玄机。
空中水收雾散,那枚水汽蒸腾的绿珠犹如昙花一现,惊艳了满城修士。
何足望蓦然想起那个极富魔性的名字,失声惊叫道:“洛音珠!”
此话极度扣人心扉,确实唯有洛音珠这等神力无双的神物方可助燕辞跨阶杀敌,群修疑神疑鬼,不由浮想联翩起来。
场上疾风暴雪狂卷,斗得异常激烈,但在北溟尊者眼中却只是黔驴之技,不值得一看。
其随意瞟了几眼即感眼皮困顿,迷糊有顷,骤见郦尘头颅飞起,元婴身化遁光如梭而至。
北溟尊者勃然大怒,鹤氅肥袖一展,接住元婴,随之提腕捣出记金煌煌的拳影遥袭燕辞。
拳影流金溢霞,凝峙如山,暴涌着罡煞之气倍道而进,瞬间即封死燕辞所有退路。
青冥未预料到声名显赫的北溟尊者会自食其言,想要施救,为时已晚。
拳影星移而至,燕辞已坠必死之局。
“住手!”
一声暴喝远远传来,李笑阳终于现身。
在诛妖盟即将分崩离析时,其联袂副盟主玄镜,携内城空冥修者姗姗来迟。
北溟尊者置若罔闻,拳影金光愈盛,裹满冻结虚空的神力朝燕辞当头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蒲扇巨掌凭空冒出,掌指间逸散着炽盛的红芒。
掌缘一扫,托开燕辞身躯,并迅速翻掌攥住拳影,猛然一折。
金晶碎火奔逸,两道溢满神力的能量爆绽,虚空为之扭曲,整座冰台不堪重负,顿时崩裂殆尽。
燕辞骨软筋酥,几近魂飞魄散,略略定神一望,却见洛望舒扶着他臂膀吩咐道:“站稳了。”说着还输送一道空冥气协助燕辞调养伤势。
须臾间,其体内灵气蒸蕴,如暖阳加身,极其舒坦,
原暮云立在近处,双掌平托着梦精灵,他笑而不语,看神情似乎观战已久。
小梦九被北溟吓得瑟瑟发抖,却紧紧抓着那枚自郦尘腕间扒下来的须弥环。
碧波上,一位陌生的铁塔大汉随洛望舒、原暮云同来,趾高气扬地踱着方步。
那人鼻直口阔,眼射红芒,身躯凛凛如铜浇铁铸而成,一迈步,散发出一股傲视群雄的霸气。
大汉声音洪亮,不屑道:“小杂毛,敢跟老子耍横!”
北溟尊者掌力受挫即知来者是谁,恨恨道:“无耻懒猿,不龟缩在云渺山中,尽出来瞎捣乱!”
此言一出,来者身份昭然,果然是神秘、野蛮的红焰古猿皇。
古猿皇杀气充盈,冷声道:“北溟海号称人间福地,小杂毛是不想再回那安乐窝了?”
北冥闻言,登即泄气。
古猿一身神通传承于仙界异术,是真正的神乎其技,但北溟尊者毕竟不是吃素的,两雄相争,胜负还在伯仲之间。
可惜古猿皇性情好斗,一贯死缠烂打,北溟实在跟他耗不起。
古猿皇见其示弱,遂对北溟置之不理,笑嘻嘻看着何足望道:“小道士认为那是洛音珠?”
何道长成了小道士!群修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足望作为挑事者,难免心虚,自洛望舒出现便躲得远远的,巴不得人人无视他的存在。
偏偏古猿皇先行招呼,他不得不搭腔,讪讪道:“弟子猜测之言,不敢有扰前辈视听。”
古猿皇笑容可掬道:“亏你能想得出来。连沧海遗珠和洛音珠都分辨不清,怕是有些眼拙?”
何足望苦心求来了雨,注定要承受这番泥泞,急忙拱手道:“晚辈见识浅陋,望前辈恕罪。”
古猿皇颔首道:“嗯,模样看似乖巧,可惜身为裁决者却没守好场子。前番信誓旦旦说不许外人干预,真有人干预却溜得贼快,非但不眼拙,还是根眼明心亮的墙头草。”
说话时,其身形忽显迷离,群修微感诧异,凝神细望,发现古猿皇依旧站在原地,压根就没移动过。
何足望却莫名其妙被人刷了记大耳刮子,一口黄牙掉落近半,手舞足蹈的往人群中落去。
场面令人无比舒适,此时人人心中有数,古猿皇是替同尘苑找场来了。
料理完何足望,古猿皇还不罢休,转首望着宝驾初临的李笑阳,慢条斯理道:“城外斗得你死我活,道友却坐视不理,估计是盟主宝座坐着太舒坦的缘故吧?”
这话是人人想问却不敢问的,古猿皇怼天怼地怼上了瘾,竟开始拾掇起盟主来。
李笑阳默然不言,玄镜合什道:“阿弥陀佛,李盟主召集老僧等人闭门议商要事,实不知城外乌烟瘴气,施主切莫误会。”
“闭门议商?”古猿皇讶然道,“除构陷同盟外,还有见不了光的事情?”
“血口喷人!阁下冷嘲热讽,视天下英雄为何物?”一位鹤骨松姿,皓首朱颜的道者挺身而出,开言呵斥道。
古猿皇眯眼打量一番,问道:“阁下装束倒跟郦尘相似,尚未请教。”
道者冷冷道:“老道寒鸦!”
古猿皇瞪眼道:“胡说八道,听闻寒鸦是位容貌丑陋,行将就木的潦草道人,哪有阁下这段风姿?”
玄镜就喜欢插话,解释道:“檀越有所不知,寒鸦道友经七霞金莲重塑形体,返老还童!且此生已可永葆青春。”
岁月无情,谁都面临着衰老的宿命。世间永葆青春的法门虽多,但返老还童的例子还属罕见。群修心生羡慕,暗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如其说。
寒鸦眉宇间如罩冷霜,郦尘肉身损毁,蹈了自己的覆辙,其触景伤情,自然恨意尤深!
古猿皇笑道:“郦尘尚未死透,回去修养段时日寻机夺舍,或能重生,可惜修为暴降那倒是必然的。”
寒鸦闻言越加恼怒,夺舍为修真界所不耻,连偶然提及都是罪过,此人竟堂而皇之将虚拟的罪名栽了过来。
身侧,林道子帮腔道:“混账东西,满口妄言!”何足望被一耳刮子刷晕,正准备送回城中静养,徒弟受辱师父亦来气,少不得要寻机泄愤。
古猿皇指手画脚道:“一个个只知欺凌他人,自己受不得半点委屈,早早出来制止有多难?偏偏等完事后做三尸暴跳,真是秉性乖张!”
话说得老气横秋,让喜欢看戏的修者都尴尬不已,寒鸦、林道子是修真界人人仰慕的大能,此番被古猿戳着脑门子数落,真是情何以堪!
李笑阳急于阻止这场闹剧,沉声道:“尊驾应他人之请而来助拳,何必喧宾夺主?”
“本皇此来是抗击妖患为苍黎请命,谁知竟撞见场沆瀣一气、罔顾道义的恶举。”古猿皇冷笑道,“盟主望尊位极,却纵容麾下挑拨是非,甚至自己都暗中推涛作浪。幻夜宫默许走卒屠杀无辜,亡者近亲揭发歹人恶行,雪深仇而伸张正义,有何不妥?”
李笑阳不搭腔还好,一搭腔,古猿皇登即撒野,道:“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诸位不思小惩大诫,偏偏抱持门户之争,表面大义凛然,实则口蜜腹剑,为天下人所不耻!时今兵临城下,举界期盼诸位勠力同心,共御外敌。殊不知一群蝇营狗苟之徒,犹敢妄言拨乱诛暴,实是痴人说梦!”
古猿皇越说似乎越佩服自己的口才,其言语看似恶毒,却无一不说在实处,此时别说捅破一层窗户纸,整座窗都被卸下来了。
李笑阳脸色铁青,瞩目洛望舒怫然道:“苑主放任令友信口雌黄,欲跟本盟决裂麽?”
话出如风,覆水难收。
洛望舒未料道古猿皇如此直白,兼之其胸中积蓄着诸多不满,遂坦然道:“鄙友性情爽直,有一说一。盟中有人泄露布防图,置沉舟千余修士于覆没之间,盟主视若无睹,难辞其责。再者鄙苑弟子若置近亲血仇于不顾,枉为人子!”
“此间事错非本苑,青冥峰主悉心劝导,欲化解干戈,诸位听之任之终究自食其果。即日起,同尘苑将不复归诛妖盟统辖,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说罢其纤掌一挥,当即欲率同尘修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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