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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后堂鸦雀无声,皎兔与云羊这两个名字,像是两柄利刃插在陈礼钦的胸口,一时间气血翻涌、浑身无力。
梁氏起身扶住他,低声问道:“老爷,兴许不是什么大事呢?”
陈礼钦心中一叹,皎兔与云羊乃是十二生肖,两位生肖同时登门,必然是天大的事情。寻常小事,怎么可能惊动他们?
他思忖再三,对小厮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门外有轻佻的声音远远飘来:“不用请,我们已经进来了。难得陈大人对我司礼监如此客气,真叫人意外,我先前还担心陈大人会不让我们进门呢。”
后堂众人同时望去只见云羊在前、皎兔在后,两人优哉游哉的径直穿过拱门,直奔后堂。
云羊一袭黑色劲装,衬得他面容白净俊俏。
只见他右手拿着一只信封,慢悠悠的拍打着左手手心,像是个拿着请柬来赴宴的文人贵公子。
云羊笑吟吟往后堂里看来:“哟,这么多人呢,莫不是在商谈什么大事?陈大人,我们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要不改天再来拜访?”
他在门前驻足,看着陈府后堂的对联,嘴里念叨着:“文通即运通……陈大人,文通怕是没法运通哦。”
陈礼钦心里咯噔一声,他看着对方手里的信封……来者果然不善。
他低声对陈问宗、陈问孝、梁氏等人吩咐道:“我与皎兔和云羊大人商谈要事,尔等退下吧。”
“慢着!”云羊笑意盈盈:“陈大人,咱们要谈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家可以留下来听一听。”
陈礼钦面色一沉。
云羊饶有兴致道:“陈大人不赏杯茶喝吗?”
梁氏赶忙起身往外走去,抬手招呼丫鬟:“给客人沏茶。”
云羊满意的点点头,他环视一周,发现只有一把空椅子了,便转头直勾勾的盯着陈问孝。
直到陈问孝起身让开,他这才道了声谢,笑着招呼皎兔:“皎兔,来坐啊。”
云羊目光扫过陈迹时并未停留,陈迹也不曾看他们,只是看着后堂内的房梁,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羊余光又瞥他一眼,转头好奇问起陈礼钦:“陈大人,方才陈府在商议什么大事呢,可否说来听听?”
陈问宗冷声道:“哪有客人到主人家打听家事的道理?若是你司礼监要刁难我们,大可以直接挑明来意,不必在此装腔作势。”
云羊挑挑眉头:“咦,问问都不行吗?难道陈府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密谍司代天巡狩,为陛下分忧,满朝文武家事即国事,我们有何问不得?”
陈问宗怒道:“你……”
梁氏担忧儿子触怒阉党慌忙回到屋中,将陈问宗拉至一旁。
她笑着向云羊解释道:“两位大人,我等方才商议的乃是家事。我陈府三子年幼时顽劣,曾染上赌博陋习。如今他忽得一笔钱财,我这个做母亲的担忧他重蹈覆辙,便想让他将这笔钱寄存陈府公中,免得他再挥霍无度。”
皎兔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你这陈府三子,是不是叫陈问孝啊?”
梁氏一怔:“这位大人弄错了,我这陈府三子名叫陈迹,喏,就是门口站着的那个。”
皎兔疑惑的看了云羊一眼:“不对吧?”
云羊也疑惑起来:“确实不对!”
陈礼钦见两人这般模样,突然糊涂了:“两位在说什么?”
云羊笑着站起身来,将手中信封递了出去:“陈大人且先看看这信封里的东西吧。”
陈礼钦伸手去接,触碰到信封之时,却见云羊又将信封抽了回去。
云羊看向梁氏,玩笑道:“夫人,府中可有安宫牛黄丸?得给陈大人备着,以免他看完信里的东西气厥过去。”
陈礼钦恼怒的冷哼一声:“云羊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倒也不必如此戏谑本官!”
他从云羊手中抽走信封,将纸张抖开一看,眉头顿时舒展。
不是他给冯先生写下的讨贼檄文!
不是就好!
只是,当他再往下看去,面色再次凝重起来。
陈礼钦一边看纸张,一边将目光扫向一旁的陈问孝。
看着看着,他忽然对陈问孝咆哮起来:“看你干的好事!”
梁氏一头雾水,急忙凑到前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对儿子发什么脾气?”
陈礼钦将纸张甩到梁氏怀里:“你自己看,这就是你天天宠他的结果!”
陈问孝原本还不明所以,听到此处,终于想起自己曾给密谍司写过什么,顿时面色煞白!
他下意识看了陈迹一眼,又转头看向陈礼钦:“父亲,我当时是被逼着写下来的,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哦?”皎兔玩味道:“陈家公子的意思是,我密谍司曾刑讯逼供过你?敢问你当时身上有没有落下什么伤势?”
陈问孝嗫喏道:“没……没有。”
皎兔轻咦一声:“那便奇怪了,身上无伤,我们是如何逼你写下这供状的?你可不要诬陷我们哦,不然的话我们可就把你重新抓走再核实一下了。”
陈礼钦对陈问孝怒目相视:“不要再狡辩了!”
直到看见这封供状,他才突然明白,原来陈迹身上这些年的劣迹,都是陈问孝泼的污水。
陈迹有没有解释过?自然是有的,只是那时候陈迹喊冤,他压根就不相信。
而现在,陈问孝在供状上坦陈一切,已然真相大白。
陈礼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问宗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突然疑惑起来:“问孝写了什么供状?”
说着,他凑过去要看。
却见梁氏快速将供状折起,若无其事道:“这里没你的事,问宗、陈迹,你们先退下吧。”
“等等,陈迹?”皎兔站起身来疑惑道:“先前夫人说,陈府三子名为陈迹,这供状上可写了的,陈问孝将赌债全都栽赃到了陈迹头上……喂,小子,你是不是叫陈迹?”
陈迹一怔:“是我。”
皎兔啧啧两声:“帮自己哥哥背这么大一口黑锅,好倒霉哦。早先我们也听说陈府有个不孝庶子滥赌成性,却没想到是被栽赃的。”
陈迹豁然转头看向梁氏,片刻后又看向陈礼钦,难以置信道:“陈大人,皎兔大人所言为真?”
陈礼钦听到这声陈大人,心中又刺痛一下:“是……”
梁氏慌忙拉住他的胳膊:“老爷,这是陈府丑事,万不可再外传了。”
陈礼钦一甩袖子,将梁氏甩至一旁,怒问:“你还要偏袒陈问孝到什么时候,人家都已经拿着供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你还以为此事能遮掩过去?”
云羊笑眯眯的做起了和事老:“陈大人不要误会,我们本是在撤离洛城之前清理文书,无意间翻到了这封供状。陈大人爱民如子,来洛城之后事事亲力亲为,将这洛城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等好生钦佩。翻到这封供状时,我二人便觉得不该留下这东西,特意送来归还,绝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毕竟,我密谍司也不管这种事。”
陈礼钦默然不语。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古怪,云羊与皎兔仿佛专程来为陈迹出头似的,偏偏是这件事,偏偏是这个时间。
密谍司十二生肖是何等心狠手辣的人物,他再清楚不过,对方说因为钦佩他所以将供状送还,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可问题就在这里,内相麾下十二生肖是何等人物,又怎会专程来为陈迹出头呢?
陈礼钦越想越糊涂。
此时,云羊拱拱手:“既然供状已经送到了,我二人便不再打扰,告辞。”
说罢,他忽然迈步上前,俯身在陈礼钦耳侧,用极小声说道:“陈大人,您还记得自己在靖王府曾写过什么吗?我密谍司知道的事,恐怕比您想象中的还多。”
陈礼钦面色骤变!
原来对方真的知道此事,讨贼檄文也确确实实落到了密谍司手中,对方此行送供状是假,实则是为了上门敲打他。
陈礼钦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云羊实则也不知道陈礼钦到底写过什么,只是陈迹让他们这么说的。他也没想到,陈礼钦听闻此言,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但戏还要演下去。
云羊似笑非笑的说道:“陈大人,我们想干什么,暂时还没想好,等我们想好了会来告诉您的。皎兔,我们走。”
他转身离去,皎兔跟在后面。
经过门口陈迹身边时,她背对着其他人细若蚊声问道:“陈大人我的表现怎么样?若是满意,可要奖励的哟。”
未等陈迹有何反应,皎兔便已轻笑着离去。
陈府后堂之中,一片死寂,只余下陈礼钦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陈礼钦怒道:“王贵!将陈问孝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打完将他拖进祠堂里跪着,跪个一天一夜再说!”
梁氏闻言,慌忙拉住陈礼钦的胳膊:“老爷,他明日还要与问宗一起去参加诗会呢,打下二十大板,他还怎么去?”
陈礼钦气得胡须颤抖起来,冷笑三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去参加诗会?他也配!陈迹这些年为他背负了这么多骂名,陈迹又何其无辜?王贵,还愣着做什么,快将陈问孝给我拖走!”
梁氏啜泣道:“老爷,不可啊他马上就要赴京科举了,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陈礼钦怒不可遏:“科举?我这就给京城去一封书信,请学政大人上奏本,剥了他的举人功名!”
梁氏震骇莫名。
她止住了啜泣,转身面朝陈迹,作势便要跪下身子:“陈迹,请你原谅你兄长吧,他只是一时糊涂啊!”
陈迹挑挑眉头,闪身到一旁去。这宁朝以孝道治纲常,若让梁氏真的给自己跪下,往后自己的名声也要坏了。
好在,陈问宗在一旁及时搀住自己母亲,怒道:“母亲这是做什么,问孝做错了事,自该受罚的!”
陈问孝瞪大了眼睛:“哥?!”
陈迹抬头看向陈礼钦,拱手问道:“陈大人,如何责罚陈问孝乃是陈府家事,由您决断。我只是想问一下,如今真相大白,我那笔银子还用不用交?”
陈礼钦沉默许久,颓唐道:“不用了。”
陈迹拱手作揖:“那我便回去休息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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