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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冷清的殿里,因陶老祖的娓娓和谈变得暖烘烘,众人听他讲了与柳江宁追逐斗法杀的天昏地暗,终归是教那人带着另外一位垂死金丹柳咸丰逃了去,不免都有些叹息,又各自回想,其实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实数不易。
“那柳家二老修成金丹已是多年,各自实力都不下金丹中期,陶老前辈竟然杀的他们两两负伤仓皇逃命,实令我辈崇佩万分,望尘莫及。”
在很多时候,高鼎这张嘴,有些场面说出来的话特别缺心眼,可此时开口所言,确实表达了众人想说的意思,旁余列位也都点头附和。
陶老祖捋须笑了笑:“虽是都教他们逃了,柳咸丰受我玄炎灼心,若非大罗在世,谁来救他都不能够,只可惜那柳江宁确实有大手段,亏得紫言先前牵扯他耗费了气力,不然老夫此时不会是这般轻松。”
此间一干都是筑基修士,手段再了得,毕竟都还没有结丹,对已经是那个行当里的人物多少都有不可理解的尊崇,也知道金丹修士哪有那么容易丧命,这时不管陶老前辈说些什么,只管称赞点头。
这一厢聊的温暖欢笑,那一厢钟紫言居躺屋内,宋应星站在床榻不远处观看着自家掌门,察觉到其气息稍顿,心头着实一紧,正要呼唤床榻旁边的掌门夫人看看脉搏,下一眼便见掌门手指微动,眼睛缓缓睁开。
“诶呀呀,醒了!掌门师叔醒了。”
宋应星噗通跪在地上,眼上两行泪滚落下来,这可是真真切切动了情,自家掌门差点死在山上,还以为要修养好久才能醒转,不成想这便活过来哩。
床榻上坐着的鞠葵也是喜色浮面,揣住钟紫言的手,“你这死鬼,可是活了过来,我都守了你两天一夜,再不出声儿都得攒点改嫁的事咯。”
话语是玩笑话语,说出来却显得轻浮,不过跪在地上的宋应星却不当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是个守礼的人,那鞠葵虽然和他不差什么岁数,毕竟是掌门夫人,这种话一向都得当做没听见。
咳咳~
钟紫言边咳嗽,边扶着榻边坐了起来,杂乱的黑白发丝散乱垂落,此时任谁见了他,也不觉得这就是那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钟掌门。
“师叔,你身子可还好?”宋应星抹了眼泪探问。
钟紫言估摸是刚刚醒来,好半晌没有回应他,眼睛一眨不眨混沌着,正当鞠葵准备伸出一只手冲他眼前晃动时,他眼睛赤青二色双花闪烁,霎时恢复清明,喉珠滚动一下,道:
“尚好,你们这是……外界出了何事?”
闻听钟紫言出声,这下便是真的无碍,不然两人都要以为他昏聩了,宋应星将这两日军中发生的日常悉数禀报,说此时众人都在议事殿聚着呢。
钟紫言点了点头,“这一遭走遇,着实令我元气大伤,既然此时众人都聚来,你便去代我传个话儿于他们:此地事宜该如何办照着前日商议继续做便是,我性命无碍,身体很快也可安好,过几日再会面众位。”
宋应星领了命,赶忙去做传派,许是想着通报完那边,还打算来听候调遣。
人走以后,鞠葵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你气息奇怪,脉象我也看不太懂,真的没事?”
“很快就好。”钟紫言轻轻笑了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水。
鞠葵会意,端了水送他身前,边继续说:“你家这位姓宋的可真尽了心力,一路走来什么事都为你是从,这两日每晚都来探望你的安危,看样子是个有孝心的。”
钟紫言一口茶水入腹,这茶中自有灵气药力,胸膛暖流游动,再不似先前睡梦中一片冰冷之感,才觉得自己性命攥到了自己手里。
一声叹息传响屋内,钟紫言回应她:
“这孩子平日儒风甚重,看似温文易处,实则秉性也刚直,自尊要强,非是那灵巧变通的习性,我只怕他日后遇到左右为难时,一气不通走入逼仄境地,白白送了大好性命。”
鞠葵倒是没有钟紫言看的远,他只认自己见到的,又说:“我还听小一辈人里说,你器重宋应星,怕是将来会把大位传给他哩。”
钟紫言只笑了笑,没再接话。
鞠葵也知道自家夫君刚醒活过来,寿命还长着呢,苦心修炼连结婴也不是难事,自己怎的突然提到赤龙门大位之事,确实言语有欠思考。
跳转话头,二人聊了聊风月亲昵之事,门外传来宋应星敲声,原来是已经传完话,折返回来禀报,又听说陶老祖回来了,钟紫言赶忙准备下榻,鞠葵拦着:酷录文学
“我去迎,带他们进来叙话,你还是养着吧。”
三两步去开了门,老人家果然已经回来,宋应星执礼拜罢就告了退,鞠葵只请老人家进屋谈,却见钟紫言已经赤脚下地走了出来:
“师伯,你可有损伤?”
陶方隐一见他模样,心里震颤,可不疼爱悲怜,这一场丈直教自家这位年轻后辈从意气风发到披头散发,都说创业难,可不是一时一刻都在催人老去,黑发尽作白丝。
“我言儿快快回屋养伤!”一老一壮攀扶着入了屋,鞠葵也知道这两位的情谊不比寻常,站在门口进出犹豫,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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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长明灯火照,两道清瘦人影聊。各自讲说各自境遇,钟紫言这边的经历倒还好说,陶方隐自与那柳江宁一路杀向北去,直截留入巫山沼泽方才罢手,两三日的争斗要说没有凶险处,哪有可能,好在平安归来,教这掌门人欢喜安心的厉害。
“我听闻寒亭做下那错事,你欲如何?”
问到关键处,钟紫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老人家也颇为犯难,没等钟紫言回应,自说:“若是没奈何,也该他去受那一劫,此事处理不当,落了口实,定被槐山那一帮子传为污点,于你日后行事大有阻碍!”
钟紫言摇了摇头,“师伯不必担忧我左右为难,实则早在那红云潭底我已做了打算,过两日待伤势养好,大集议上当众发落寒亭后山禁锁百年,便罢了。”
陶方隐一听这话,顿了三息,直苦涩叹息:“不可,那几千条人命的案件,你只如此袒护他,整个门派都要受到仇视,还活着的这一干人若是当场弃随,千叶山那处正在苦战的玉洲儿都没了支援,孰轻孰重,不可相比,也不可如此处置。”
二人陷入静默,一直不曾作声的鞠葵此时更不敢多嘴,只又给他们斟满茶水。
谁心里都清楚,这事若是给不出合适的处置,确实容易寒了别家的心,赤龙门如今声势浩大能执槐山牛耳,靠的多是处事公正帮扶众多,此世间声威名望一道,向来是容不得半点瑕疵。可若是教钟紫言亲自下令杀了陶寒亭给众家偿命,他就是有再狠绝的心也下不了这个手。
“事已至此,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我看不如先将他当众施抽一百炼魂鞭,留待战争结束后,运回槐山教给众家处置。”
陶方隐眼皮微合,端的是起了狠心,在他心里,向来是门派为先,他事后置,这时哪里容得下因为一个子侄要置宗门声望和信义大事落辱。
钟紫言也知道自家这位老祖的脾性,但他掌权日久,深知毒绝果断处置绝非妥善行径,“师伯,此事你容我再想一想。”
陶方隐还待说些什么,屋外又有人敲门,鞠葵捡了空档,忙去查看,开门一看,却是惊呆在那里不知走前退后。
屋外寻来的人,正是陶寒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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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清晨时,距离清灵山东北面几百里外的茫茫雪林里,两个头戴木簪身穿黑雪袍的练气修士仓促赶路,压着雪枝穿梭林间,就像两头仓皇行事的雪撬鼠。
虽是清晨时光,天色却差的不能看,只一抬头便见到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来,大雪纷纷盖地去。黑袍子触碰雪枝头,六角梅花片片飞琼,人往前路行,雪往眼上遮,须臾成粉,顷刻成盐,迷的人大受阻碍,可不是:
洒洒潇潇裁蝶翅,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逝,迭迭层层道路迷。
若只是凡间的雪,农夫们倒会庆祝丰年到来,来年衣食无忧,可这灵山灵地,再往东北行个大几百里过了河就是千叶山,那两个练气修士受雪阻碍,时不时便要发火骂娘。
“贼娘,连这老天也和咱们作对,再不赶快些,此番即便拉了青龙军做救兵回去,姜前辈怕也要斩了我们祭剑。”矮个子那人嘟囔着。
高个儿的啐了一口雪沫,边赶着路边狠狠瞪了他一眼:“祁连鼠,你莫再聒噪,老子听着烦。”
矮个儿那人翻了个白眼停落树枝头,往嘴里猛灌一口酒水,“嘿,还以为我在唠叨?你鼠爷爷若不是怕你跟不上,早见着钟掌门哩。”
说罢,一脚飞蹬,老鼠变雪鹰,如烟如尘穿入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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