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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湟源
多尔济与岳讬连忙分出一支兵马,迟滞着巴特尔所领察哈尔蒙古骑军的追杀,旋即率领所部精骑,向着一道黑黢黢的谷口涌去。
此刻,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晚霞漫天,暮色渐渐西沉,蜿蜒起伏的山脉笼罩恍若披上了一层金红纱衣,山林中的飞鸟早已因为汉蒙双方大战,四下惊起,扑腾乱飞。
“兄长,夜色掩护,还能好走一些。”岳讬紧紧勒住缰绳,急声道。
多尔济心有余悸,低声说道:“那就好,只要到海晏也就好了。”
此刻的海晏县还有大约一万多蒙古骑军,不说卷土重来,起码能够向着整个大漠撤去,寻找准噶尔可汗巴图尔珲台吉,这位台吉是固始汗的盟友,先前曾帮助固始汗击败却图汗。
可以说,现在的和硕特蒙古一把梭哈,将所有筹码全部赌了进去。
岳讬勒动着马匹缰绳,抬眸看向山林莽莽的山峰,残阳与暮色交织一起,云霞弥漫的天穹已经压得很低,晚风徐来,吹动得山林飒飒,让人起了一股寒意。
岳讬不知为何,心底不由想起在十年前阅览的史书上记载的句子,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
……
中军大纛之下——
贾珩骑在马上,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在涌上山寨的汉军,一面面赤红旗帜和红色号服恍若火焰燃遍了山野,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随着暮色降临,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渐渐爬上树梢,兵寨之上的喊杀声也渐渐停将下来。
陈潇弯弯柳眉之下,清眸闪烁不停,沉吟说道:“岳讬和多尔济这会儿应该不在山寨,是不是追击去了。”
贾珩道:“走,咱们登上山寨去看看。”
如果他不是征西大军的主帅,他或许已经领兵前去追杀岳讬和多尔济,但他在这里需要为诸将掠阵。
中军帅旗压上,以防止变数。
现在大局已定,但也夜色降临,岳讬和多尔济有可能趁着夜色遁逃。
贾珩在亲卫的扈从下,登上这座阻隔了汉军近半个月的山寨,经过不停加固以及扩建,俨然成为一座坚固的堡垒。
一路而来,燃烧的旗帜以及断裂的兵刃,随处可见,而血污更是遍布草丛。
“卫国公。”金铉在几个亲卫的陪同下,来到贾珩近前,因为厮杀已久,面上的悲怆之色褪去许多,声音带着几许激昂,说道:“山寨主将楞额礼已经授首,歼灭敌军一万两千,俘获不计其数。”
此刻,石光珠、侯孝康等将校从不远处过来,面上满是振奋之色。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跟着贾珩打仗,就是比在南安郡王严烨手下更要从容自如一些。
这场久违的胜利,虽然艰苦卓绝,但最终却顺利拿到手。
经此一事,在朝中应该能抵消一些罪过。
金铉问道:“卫国公,天色已晚,接下来,我军如何行事?”
这会儿,诸军厮杀了大半天,已经格外疲惫,也到了休整之时。
贾珩沉声道:“额哲可汗此刻已经来到堵截察哈尔蒙古的兵马,抚远将军在此收拾战场,本帅要亲自追击岳讬和多尔济,岳讬此人,不得不除!”
如果让岳讬逃走,都不算克竞全功,后续的征战仍然会无比麻烦,已经孤注一掷过的岳讬,防诈意识可谓直线提升。
下次多半就不信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金铉领命一声,然后领着西宁府的军将,开始收拾残局,扑灭火焰,掩埋尸体。
贾珩面色沉静,断喝一声:“贾芳,董迁二将何在?”
“末将在!”
贾芳、董迁应命而出,面色振奋,大声说道。
方才两将皆有斩获,起码回去叙功之时,官阶提升一些当不在话下。
贾珩沉声道:“率领护军将校,随本将接应察哈尔蒙古大军追击敌寇!”
贾芳与董迁二将齐声应是。
贾珩说着,唤上陈潇,率领护军将校前往一条谷沟,风驰电掣一般追击岳讬和多尔济。
及至夜幕降临,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之时,贾珩也在兵寨以西三十里与额哲的大军汇合一起。
贾珩看向那未来的老丈人额哲,问道:“额哲可汗,可曾派兵追踪到多尔济和岳讬的踪影?”
额哲可汗道:“先前分兵三路截断路途,但岳讬和多尔济二人实在狡猾,应是分兵寻小路逃走,这里沟壑众多,道路不明,我已经分派兵马追踪过去了,但天色将晚,也不知他们走了哪一路,等诸路兵马的消息吧。”
岳讬在逃亡之时,告知多尔济作疑兵之法,分成几路,吸引着汉军的注意力,然后向着山林遁逃。
贾珩说道:“和硕特蒙古骑军逃遁,定然在路上落下行藏,我军可一路追击。”
担心额哲不太重视,贾珩又道:“一定要留下岳讬!多尔济可以跑掉,但岳讬一定得死!有此人在,西北永无宁日。”
否则,彼等逃归海晏之后,大概是要引准噶尔的兵马介入青海之战,这场战事就有扩大之势,但真的如此,也不可避免。
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平定青海,顺势取回塞外四卫,而关西七卫的瓜州、哈密卫,现在的大汉倒也不是不能攻下,但战事会拖延得旷日持久。
当然,实在没有办法,收复关西七卫,汉军拓边西域,为以后收复边疆奠定基础。
重活一世,也要为边疆稳定,诸族融合做一些贡献。
这次最低的战略成果就是扫荡青海诸番人,再进一步就是拿回关西七卫,最高成果收复西域。
额哲可汗重重点了点头,道:“那我领亲卫随你过去。”
说着,身后大批骑军随着贾珩向山林追去。
……
……
此刻,多尔与岳讬领着两千骑军在谷壑中疯狂逃遁,寻找一条山高林密的沟壑,一路向海晏绕行。
这一路上,可谓丢盔弃甲,十停兵马去了七八停。
因为暮色降临,视线不清,身后震天的喊杀声渐渐细不可闻,而周边只有和硕特蒙古骑军仓皇的骑军哒哒声。
多尔济上气不接下气,道:“贤弟,这汉军应该追不到了吧。”
岳讬催促道:“兄长不可大意,现在汉军恨不得除我等而后快,我军再逃一程,到了海晏也就好了。”
多尔济面上现出苦色,说道:“让兄弟们先喝一口酥酪茶,这会儿人困马乏,不吃一口热乎的,等下也跑不大动了。”
这会儿他又困又饿。
岳讬默然片刻,说道:“也好,兄长,先吃上一口吧。”
多尔济道:“全军下马,吃干粮,喝点儿水。”
原本自从午后就一直厮杀,没有进食的和硕特蒙古骑士,闻言,好似泄了一口气,开始拿起干粮以及羊奶。
岳讬这会儿也翻身下马,从马鞍上取下酥酪茶,拧开木塞,大口灌了一口,咕咚咕咚,酥酪茶沿着嘴唇流下,沁湿的衣襟上都是。
天穹之上,一轮明月高悬,万千匹练月光照耀之下,那张刚毅面容上满是惆怅之色。
多尔济行至近前,拍着岳讬的肩头宽慰道:“贤弟,不要想其他了,等到了海晏,咱们兄弟再行卷土重来。”
岳讬自责道:“这次都是我计不如人,中了那汉廷卫国公的算计。”
数万大军毁于一旦,而他更是只能狼狈逃遁。
多尔济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还是往前看吧,先前贤弟不是也算计了汉廷的十万大军。”
岳讬叹了一口气,面上愁闷之色不减分毫。
就在和硕特蒙古诸军歇息之时,忽而就在这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接近,由细弱变得庞巨。
“不好,是汉军!”多尔济将水囊挂到马鞍之上,连忙翻身上马,说道:“都快点儿,快点儿走!”
身后正在用饭的众蒙古骑士同样停止进食,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此刻,贾珩领着三千护军将校,立身在谷口,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这地上的马蹄印还有草丛密集,蒙古主力骑军应该走这条路了。”
可以说,虽然谷壑众多,而且内里情况复杂,但是凭借一些经验还是看到批量骑军在草丛急行的蛛丝马迹。
当然,纵然不是也没有法子,只能碰一碰运气。
贾珩道:“随本帅来!”
随着其叙话,身后京营骑军大批跟进,打起火把紧随其后,此刻如果从高空向下望去,可见宛如一条蜿蜒前行的火龙。
其实夜中行军,还容易有着行军危险,但明月高悬,再加上打起火把,又是胜利之师追击败军,倒也不虞伏兵之险。
而岳讬与多尔济听到后方马蹄声乱,心头惶急,迅速翻身上马,催促马匹,向着谷口深处遁逃。
“发现他们了,是骑军主力!”身后传来汉军惊喜的声音,旋即是大批京营精锐汉军追击而来。
“噗呲!”
伴随着兵刃入肉的声音,闷哼声连连响起,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分明是后方断后的和硕特蒙古骑士与京营骑军交上了手。
而在这时,身后渐渐传来汉军响彻山林的声音,高声道:“莫要走了岳讬!”
岳讬与多尔济面色倏变,道道匹练月光之下,枣红色的骏马上现出岳讬惊惶失措的一张面孔。
岳讬急声道:“兄长先走,我在后方抵挡汉军追击。”
多尔济闻言,急声说道:“贤弟,你这又是何苦?”
岳讬面上一顿,现出悲壮之色,高声道:“兄长,我已经连累兄长许多了,既然这卫国公想要我的人头,我今日交代在此地就是了!兄长听我的,回到海晏以后,可向准噶尔请求援兵,否则,以汉军攻势,一定会扫荡青海,蒙古诸部绝对挡不下。”
他先前的计谋被识破,导致和硕特蒙古大败,数万精兵丧命,又有两位台吉陷落军中,可谓损失庞巨。
今日若不与这贾珩决一死战,他岳讬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说着,不等多尔济出言,岳讬大喝一声,朝左右高声道:“镶红旗旗丁何在?”
一时之间,周围此起彼伏响起应诺之声,大约有百十个亲卫牵动着缰绳,越众而出,低声说道:“旗主,在!”
这些都是岳讬在镶红旗的亲卫扈从,一路从辽东跟到了西北,可以说对岳讬忠心耿耿,都是镶红旗百里挑一的勇士。
“与汉军鏖战,我们来断后!”岳讬高声说道。
此刻,随着岳讬一声令下,催动胯下战马,跟在岳讬身后向着汉军迎击而去。
京营骑军此刻一根根火把被高高打起,伴随着松油火把噼里啪啦的滋滋之声,周围不时传来汉军与和硕特蒙古骑军的厮杀声,惊天动地。
看向那不退反进,过来增援的岳讬等人,贾珩暗道一声来的好。
他就知道岳讬是讲义气之人,可以说相比豪格那等杀妻向皇太极表明忠诚的乖戾冷血之辈,岳讬虽然足智多谋,但从历史上来看,岳讬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对一个智谋之士,重感情就意味着容易为感情所累。
害得和硕特蒙古大败,如此之多的兵马折损,岳讬定然会内疚神明,如今跳出来断后,大抵就是这种情结作祟!
“岳讬,你的死期到了!”贾珩看也不看多尔济,目光只是死死盯着岳讬,面色笼罩的杀机,在夜色中恍若冰霜。
岳讬面上煞气腾腾,恍若一头择人欲噬的猛虎,怒喝道:“贾珩,卑鄙无耻的汉狗!纳命来!”
说着,胯下战驹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悲壮慷慨之意,嘶鸣一声,目中再无外物,狠狠盯着贾珩,冲杀而去。
贾珩手中握紧一把长柄钢刀,目中寒光不停闪烁,向着岳讬执刀杀去。
岳讬目如鹰隼,如一阵旋风般冲至近前,手中长刀向着贾珩劈砍而去,凌厉的刀势锋锐无比,似在空气中发出一声爆鸣。
“铛!!!”
“轰!”
兵刃相交,火星迸射之间,气势交锋,竟是不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甚至在这一刻盖过了嘈杂的战场。
岳讬魁硕的身躯,在马匹之上身形摇晃了下,双臂只觉酸痛、沉重,瞳孔剧缩了下,心头不由惊骇莫名。
这人好大的气力!
方才兵刃相碰,那种与山岳相抗的压力袭来,可以说让岳讬心头震惊莫名。
这是岳讬第一次与贾珩交手,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多铎为何在贾珩手下不敌,仅仅凭借这份武勇,便已世间少有人能敌!
岳讬顾不得再想其他,双肩一沉,手中百炼镔铁锻造的长刀疾出,自下向山撩去,月华寒光闪耀之间,已向着贾珩脖颈拂掠而去。
贾珩剑眉之下,微微眯了眯眼眸,手中金刀横击,就已经举重若轻地格挡开来,手腕陡转,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向着岳讬拦腰砍杀而去。
岳讬心神一凛,连忙执刀招架。
“铛铛……”
火星四溅之中,双方走马灯一样交手了一二十个回合。
刀刀凌厉,速度极快,旁人看去都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岳讬毕竟是从小投身军伍,厮杀半生,招招都是狠辣、干脆,没有那般多的花里胡哨。
贾珩更是仗着力大无穷,兼之这一路走来,刀法技巧娴熟无比,气势也渐渐融会贯通,到达一个武将的技艺巅峰。
此刻,稳稳压着岳讬一头,根本不给岳讬半分机会。
而岳讬身边儿的百十亲卫虽然勇猛,但也在汉军源源不断地攻击之下,相继中刀,倒在血泊之中。
多尔济留下来断后的和硕特蒙古精兵,也渐渐稀稀落落,不敌汉军的重重围攻。
一时间,岳讬身边儿只有十来个亲卫苦苦支撑。
岳讬眼见已经陷入死地,刀法更是极为癫狂,瞳孔充血,招招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刀法。
而另外一边儿,多尔济虽然痛心岳讬去和汉军硬拼,但见岳讬态度坚决,执意不听,也只好领着侍卫,向着山林深处拼命遁逃而去。
虽然多尔济不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汉人谚语,但活着才有输出的类似道理,多尔济却是知晓的。
而额哲可汗见得此景,正要领着一队兵马在身后紧紧追击,但多尔济手下大将猛安又站将出来,领着精骑迎击而去,为多尔济争取逃命生机。
额哲可汗手中执着一把马刀,向着那大将而去。
铛!”猛安身形一震,目光惊讶地看向那中年汉子,身形后退几步,虎目圆瞪,沉声道:“你也是蒙古人,为何要投靠汉人?”
“本汗是黄金家族的后人,就见不惯你们成天不过安生日子!”额哲可汗说着,手中马刀向猛安砍杀而去。
猛安怒吼一声,手中马刀向着额哲杀去。
双方亲卫也迅速交手,伴随着“噗呲,噗呲”的兵刃入肉之声,闷哼声连连。
额哲毕竟是可汗,没有交手几下,身边儿就有和硕特蒙古的大将,手提钢刀上前助阵。
没有多少一会儿,猛安就被几个大将团团围拢起来,招架不住,一个不慎,就连中数刀,栽倒马下。
就这般,和硕特蒙古的最后两千兵马,也渐渐被汉军衔尾追杀、蚕食殆尽,最终多尔济仅仅率领百十骑向着密林逃遁。
而贾珩这边儿,也渐渐到了尾声。
岳讬虽然勇猛凶悍,堪为当世有数的猛将,但也要和谁比,与贾珩相比,大抵就是张郃与马超的差距。
走了四十个回合,就有些体力不支,在马上喘着粗气。
贾珩此刻手中长刀急使,刀光凌厉如惊鸿,岳讬口中闷哼一声,肩膀上的衣甲被一下撩开,鲜血刺刺冒出。
岳讬中得一刀,动作难免又是迟缓了几分,巅峰武将交手,这种细微的差别,就会让劣势无限放大。
岳讬不大一会儿,腿上以及肋下就中了两刀,脸上现出吃痛之色,拿刀的手臂愈发沉重,动作迟缓不已。
“轰!”
贾珩长刀横扫千军,向着岳讬后背狠狠扫去,不大一会儿,岳讬就从马上落下,灰尘与草屑狠狠溅起。
“来人,绑了!”
贾珩心头欣喜,大喝一声,顿时周遭就有京营亲卫上前对岳讬一拥而上,将其牢牢按住。
岳讬此刻如过年被杀的猪一样,就在地上翻滚、剧烈挣扎着,口中粗气连连,目光凶戾,死死盯着马鞍之上的贾珩。
如果眼神能够化作刀剑,在这一刻,贾珩或已被千刀万剐。
贾珩道:“岳讬,多铎和皇太极在下面对你翘首以待了。”
岳讬其实是一位难缠的对手,相比之下,多尔济等人逃也就逃了,十个多尔济也不如一个岳讬。
纵然多尔济寻到准噶尔的兵马助阵,无非是再征西域而已。
但岳讬如果仍然穿针引线,串联其中,多尔济等人就会变得格外难以对付。
幸在岳讬太过为感情左右,缺失一股毒士的狠辣风范。
至此,征西第一阶段完成,可以向天子报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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