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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二年,毌丘俭和文钦在淮南起兵谋反,当时的大将军司马师东征讨伐,钟会随军主管机密事宜,卫将军司马昭率领大军的后继部队。后来,司马师骤亡于许昌,司马昭统领大军,又令钟会运筹帷幄;而与钟会的春风得意截然相反的是——当然这些坊间流传也是子献在这里时偷偷说给她知道的——嵇康曾欲起兵援助毌丘俭,因为山涛的劝阻而没有起事,然而未知真假,记得末了,子献还故弄玄虚地说:“打铁也未必尽是些农具吧,你细想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过其门而不敢入就很窝囊了,最后居然还得不到回音,是不是有点可怜?不过,在我眼里,他们性情不同,原本就是两类人,各适其适就好了!”卫铄大大咧咧地说,“人与人的关系很微妙,可能并不需要具体的理由,有的气味相投,有的相看两厌,还有的呢,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句没办法,就可以停下烦恼了,倒也是个办法。
少姝逗她:“那咱们姐妹位列哪一种?也是没办法的吗?”
“那还用问么?当然妥妥地是第一种啦,哈哈哈……”
少姝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各适其适,真的可以那样吗?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在嵇康门前游移不定,忐忑不安的少年,是什么让他受到既感到卑怯难言又急迫地寻求认可?如今他再回想时,当日的窘困与后来的煎熬等待——是否会云淡风清的已成过往?
“少姝姐姐,择洗成这样行不行?”
卫铄清脆的声音将神游的少姝拽回了当下,无忧无虑的稚气重又在脸上浮现:“卫妹妹心灵手巧,我都不大信你是头回干这活的了,来,咱们收拾收拾回去喽!”
“我见士季叔往林子深处去了,要不要叫住他?”
“饭好还得一会儿,不如让他四下里走走吧。”
钟会离了她们,兀自向水沟上方的杂林踱步而去。
林间高大的松柏错落,间隙中生长着一丛丛的瘦竹,脚边还有低矮壮实的灌木。
站在高处,俯瞰水沟,视线开阔了不少,可以看到郭家院落的全貌,泉边两个少女的身形缩成了模糊跃动的娇俏丽影,虽然不知她们在聊些什么,大体也是欢快的情形,两个身上集中了家族宠爱的小姑娘,不想“思无邪”怕也办不到呢,她们身边,不时还有三两散农慢步而过,两下里热情地招呼着。
(“思无邪”:出自《论语·为政》,意思是指思想纯正。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眼前这般恬静至简的山乡景象令钟会多少有点咋舌,谁能料到,当年“一言九鼎”的郭有道,其后裔如此甘于平淡,就连种菜做饭此类的活计,到了他们这里也变成了很怡然享受的事。
穷根究底,郭有道原本从未出仕,也没有担任过如日中天的要职,基本上就是一介书生,也许正因如此,这个特殊的“士族”并没有如设想中的,为了维持体面而不得已撙节度日,呈现出格外苦熬的潦倒迹象,人家从祖上便是陶然于恬适的山水,然后安静地做着自己的各种事,不见严苛的家教,也不见繁缛的礼法,他们似乎找出了让一切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任情而不纵脱,恣性也无骄横,什么树大招风,名望招妒,在这里竟全不足虑了。
再往深处思量,不觉感慨,其实这些人的骨子里,与沉迷于锻铁的“那人”多有相通之处,诗人,铁匠,从目前看来依然保有的皇亲身份……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也都是毫无违和地融汇在“那人”身上了。
清风拂来,钟会眼中不再驻留遍地浓荫的美景,面色转而阴鸷,额角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关于“那人”的种种,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总在毫无防备的时刻狠狠地攫住他的心,无法驱散,无法忘怀。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恰是担心自己失态露于人前——那名叫少姝的小姑娘,举手投足像个孩子,但目光却有不同,似有一股直抵人心深处的魔力——于是借个由头,独自一人躲来这里,舔舐伤口。
那日,他带着一大队人马铺陈着好大的排场,想要结交嵇康,他终于进了门,且是浩浩荡荡地进了门,但还没有来得及充分享受这次成功骄人的喜悦,更大的挫败感已席卷而来,且是在簇拥巴结他的一众名流阔少们亲眼见证之下。
耀武扬威的人欢马嘶并没有吸引到正自挥舞铁锤的嵇康,他旁边的地上坐着向秀,一下一下,专注地拉着风箱,二人的动作配合默契,如行云流水,间或旁若无人地相视一笑。
俊美如修的面容与炉火映红的胸膛,构成了一副健硕且魅惑的图景,仿佛不像个真人,钟会只记得那火苗似是蹿到了自己的脸上,灼热难当,每一刻,都觉得嵇康的脸就要转向自己了,然后始终没有,叮叮当当的锻铁声,在这门庭若市的时分,竟能传出回音一般的寂寥而空灵。
自讨没趣,无措的众人只能退去了。
钟会尴尬无声,身后如同响了个炸雷,听到那人极尽揶揄地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一道道刺探般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只觉得浑身要冒火似的燃烧起来,然而,只能悻悻地回一句:“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何所闻而来?”句:嵇康问话的意思是:听到了什么才来的?看到了什么才走的? 这个惊心的故事出自《世说新语 简傲》。)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神经兮兮地兀自重复着,像是要把嵇康的问话嚼碎了再狠狠吐掉一般,微眯的长眸射出两道暴戾的光。
就算是皇亲,是名士,是太学标杆,对于寻上门来的自己,没有极力肯定也就罢了,诸如“足下的《四本论》已经拜读”等此类客套连一句也无,甚至于,连眼神都吝惜得很,就像躲避什么不洁似的,摆明了不把人放在眼里,倨傲无礼,欺人太甚!
高大的杂木投下斜斜的阴影,像沉重无形的念头压迫着人心。
彼时逼人的怪异氛围,恼人的愚蠢期待,哄人的不以为意……挫败感伴着狂怒,凝滞成郁结之气,沉实地堵塞在胸口,钟会的汗水点点滴落,眼梢吊起,好像眼角都要裂开了。
他在昏暗的树影下胡乱坐下来,虚脱般地垂下头,继而,喉咙间又接续迸出语焉不详的咒骂。
几声凄厉的“哇哇”乱叫,惊得他视线僵住了,倏地起身,四围慌乱寻看,哦,原来只是乌鸦归巢。
钟会立时起身,整饬衣服的下摆,树顶上不时传过来鸟儿们拍羽振翅的纷乱声响,他仰首瞪了几瞪,也不知是谁惊动了谁。
笑话,我钟士季是何等样人,岂会忧惧那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损及我的声名?他试着冷笑了一声,试图压下搅乱翻腾的难宁心绪,在竭尽全力将自己真实的种种埋入内心阴暗之后,又恢复了稳健镇定的步伐,向水沟下的院落走去。
少顷,筵席的案几准备停当,仆妇丫鬟们开始流水般端上菜肴。
菜式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请。”思霓轻声道。
客人入席就座,除了别的下人纷纷退下,钟会特意叫石生也在末座陪用。
主宾谈笑风生,又是一番欢宴不提。
厅堂里用茶之际,乐铄的提议叫大家都吃了一惊——
“机会难得,我想住下,与少姝姐姐好好玩耍几天!”
“怎么,你又打算在狐岐山‘安营扎寨’啦?”钟会未置可否。
“士季叔你就答应我嘛!”卫铄撒起娇来,看样子是志在必得。
最怵她耍脾气闹别扭,钟会面露难色:“你这孩子,有没想过,为思夫人母女添扰多不合适?”
思霓却莞尔:“钟司隶不必见外,能有什么麻烦的,实话讲,我还顶乐见孩子们在一处热闹呢。”
话已至此,只好应下来,钟会对兴冲冲的卫铄叮嘱道:“那好,过几日我是怕没有功夫上来了,便派车来接你好了。”
“过几日?”
“三日。”
“五日!”卫铄铁了心,一点不松口,露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表情,“虽然错过了上巳节的盛况,但我也好想上源神庙泉眼处瞻拜瞻拜。”
见钟会再度无奈地点了头,卫铄这才放声欢呼,喜笑颜开,转头满脸期待地问向少姝:“少姝姐姐,我和你挤挤一起睡,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卫妹妹能逗留几日,真太好了,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人多了才热闹!”少姝拉过她的手,好一通表明心意,“不用问也知道你走过了很多地方,此地山水风物或许不是最美的,但我也很想带你尽数赏游一遍。”
侍立在旁的石生听见了,嘴角轻轻地扬起。
“对了,少婵姐姐也留下?”卫铄扭过头去建议,一副毫无疑问的口气。
见众人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尽管心下相当纠结矛盾,还是嗫嚅婉拒道:“我就不用了,家里还有好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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