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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姐姐好不扫兴,好难得来一趟,多陪我两日也不行?”卫铄不高兴了,嘟嘟囔囔地连声抱怨,“家务料理哪有尽头?累得人要死要活,当真预备好了,嫁过去就做贤妻良母?”
少姝几欲绝倒,可能在卫铄的眼里,除了她心爱的书道外,其余的没准儿都是耗人心力的重度劳作,除了可以尝试着玩一玩,到底也看不出来什么价值吧。
又见少婵的粉面腾一下涨了个通红,用眼神频频求助于自己。
“少婵姐姐要打理的家务也不少,她不在,大伯母想必吃力,让她去忙她的,我陪你安心散淡散淡!”少姝温言哄嘬,又拍拍胸脯大声应承。
卫铄见此,也只好作罢。
若是在数月前,少婵认为她可能会没有任何的犹疑,有什么理由拒绝卫铄呢?她太了解这个小妹妹的心情了,耳边仿佛有把极具诱惑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尽兴游乐的好日子还很多是不是?过一次少一次了,及时行乐又不会碍着别人,还在犹疑担心什么?
但若选择依然顾我,心上沉甸甸的压负感又是怎么回事,照此下去,莫非要变成作茧自缚的羁绊?吃惊,恐惧,不明所以……胸口像是狂风过境一般,而表现在面目上,也只是长长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动而已。
“少婵姑娘要下山,那我们送你回去吧。”石生无端插了一句。
正自天人交战的少婵猛地抬头,她起先一怔,明白过来,莹润的红唇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落落大方地向说话的人道谢。
突至内心的慌乱令石生的视线飘忽开来,很快低下头。
室内陷入寂静瞬时,少姝左看右瞧,感到气氛莫名起了变化。
见思霓含笑望向自己,石生面容一紧:“想来卫姑娘这几天不用练字,借此我也跟着松一松。”
卫铄只是笑眼弯弯地望向石生,却什么都不说,石生反觉如芒在背。
钟会大事化小的挥挥袖角:“他呀,早对华岩馆神往多时,这几日暂且留在馆中,跟着子猷读书好了。”
卫铄态度软化了,眸中漾出淘气的神情,嘟着嘴,无声地冲石生说了什么,但见后者唯唯诺诺,不尴不尬地浅浅一笑,聊作回应。
不管怎样,事情总算是这样定下来了,大家还都满意。
只是待钟会的众多下人忙碌起来,麻溜地将卫铄的行装箱匣一一搬进屋内时,少姝才结结实实地大吃一惊,她一边有序调度着一边还不忘打趣:“我的乖乖,但凡我们少盖间窑,怕就放不下卫妹妹这些宝贝家什了,高门千金的排场真是了不得!”
一并留下的两名小丫鬟掩着嘴笑答:“岂敢胡乱摆放,少姝姑娘告诉我们什么收在哪里合适,保管收拾妥当。”
少姝便告知她们将卫铄日用等手边物放到自己卧室去。
此起彼伏的蝉声终于沉寂下去了,只听到车轮缓缓滚动的声音。
回程途中,少婵独乘一辆,钟会则与石生同车。
“还真是个孩子呢,你瞧瞧卫铄与郭家姑娘那亲厚的模样,难舍难离。”钟会状似不解地摇着头。
“是,双方赤诚相待尤为可贵。”石生颇为动容地应道,一边用绢布印了印额角的汗水,怎么回事,才离了水沟的清凉之地,仲夏的闷热似乎又卷土重来了,坐着不动也是满身汗涔涔的,他时不时地望一眼侧后方的油碧车,静静的跟着前行,不急不徐,天青色的帘栊也全都放了下来,遮得密不透风。
“人呐,在开始的时候都是那么亲近融洽的,后来渐渐就不一样了,所谓初隆而后薄,始密而终疏,何故也?”
“……”石生摆出愿闻指教的姿态。
“有贪其财而交,有慕其势而交,有爱其色而交。三者既衰,疏薄由生——终久不过是镜花水月,难以持久。”钟会的口吻实多感怀。
(“有贪其财而交”句:出自钟会《刍荛论》,其实也从侧面隐秘反映了其人孤独缺爱,渴望得到别人认可而不得的心理。)
“虽说确有权以一时之术,取以仓卒之利的小人之辈,但也有升华为君子之交的先例,相知相惜,坚如金石,至死不渝,好比有道先生与在下高祖,钟兄实不必过于悲观。”石生心中颇有感触,“市道交”虽说是人之常情,自己也不乏渐行渐远的亲朋故交,但是一想到昔日高祖与郭有道的情谊,凉下来的心胸便又生出了融融的暖意。
(市道交:比喻人与人之间以利害关系为转移的交情。出自《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廉颇之免长平【今山西高平县西北】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乃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可能觉得他所例举趋于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钟会脸上浮出几许苦笑,又转过个话题:“郭家的清流门风相沿持守至今,殊为不易了,看看你那大舅子已然如此,今日得见思夫人,方知郭门女眷性情恬淡,更兼才华卓异,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观感。”
(阳春白雪:《阳春白雪》又名《阳春古曲》,著名古琴曲,相传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在战国时代成为楚国的高雅乐曲;亦指高深典雅、不够通俗易懂的文艺作品,常跟“下里巴人”对举,典故出自《楚辞》中的《宋玉答楚王问》一文。)
“字写得好,琴弹得妙,或者棋艺高超等等,确属专长之技,勤学苦练皆可小成,但小弟以为,这些尚且不是什么才华。”石生也在回味白天发生的种种,又想到了因体弱憔悴,说话细声细气的思霓,“清明醒觉的心性,堪称一个人真正难得的才华。那思夫人的眼睛,仿佛已看穿了世相百态,而依然能够安之若素,行止也是恰到好处,婉转优雅,这也许是他们一类人的气度了,对了,养的女儿也是个小机灵鬼呢!”
“嗯,那孩子么,那孩子是很有意思,却并不简单,甚至还多少有点桀骜不驯的味道。”钟会慢条斯理地评价道,“就算纤小的眉目变化,也可以看出是个直觉敏锐的人。”
“我想不至于,毕竟她小小年纪。”石生愕然,觉得对方言过其实,脑海浮现少姝小小的面庞,不见丝毫任性撒娇的模样,让他莫名心生好感。
“就算你这么说,你的那些把戏恐怕是唬不住她的。”
石生赶忙讨好作揖,压着嗓门乞求哀告:“钟兄你好人做到底,千万别说出来,卫姑娘那里也已答应我了。”
“哎呦,你们红男绿女的心事念头也是够古怪的了,”钟会失笑,从来坠入情网的人尽皆不可理喻,“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也要巴巴地换着花样儿来见,还得叫我们跟你一起藏着掖着,做得这叫什么?为了她,其他的事情就全视而不见了,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石生思来想去,有口难言,露出一副提心吊胆的囧态。
“算了,我才懒得再生事端,瞧你一路来茶饭不思心焦如焚的,也是可怜!”
在钟会洪亮的爆笑中,石生悬着的心才慢慢落肚,没一会儿又面含春色,完全是一副被心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神情。
车内安静了片霎,钟会脸朝车外,喃喃低语起来:“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
方才,石生是对“才性相合”提出了更为高渺的范式,他不由地想起了少年时写的那卷《四本论》——那本没有得到他最为渴盼的回应的手稿——心绪起伏开始不定,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渐渐收紧了。
蓦地,石生听到一把嘶哑的声音问他:“思夫人毕竟身处内闱,若放眼天下名士,贤弟以为实具才华者有谁?”
“自然是要首推叔夜先生了。”石生微眯起眼睛,眺向车窗外的暮色,毫无犹豫和防备,说出心里话来。
钟会没有反驳,眼神直直地盯住石生,嘴边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鼻翼一侧猝然抖了抖。
然后,才听到他一字一顿地吐出番话来:“也是奇了。好比你自己站的越高,就看他越高。你自己越是出类拔萃,就越是看得出他的出类拔萃;而如果你自己平庸,没准看他也就平平无奇了。”
虽然没有明白地驳斥自己,但莫名有种不善的意味。
石生有点给后知后觉吓到了,脖颈处些微发紧,心神不宁地忖度着眼前算是什么情况?惊讶于自己的迟钝,他不禁有些后悔,方才还是太过忘情了。
钟会向来好逞能,一片毒舌可以当面将人奚落得体无完肤,可是同他虚与委蛇,自己又没那个本事。
犹记得游于太学时,嵇康的风度、学问及气节令多少人惊为天人,毫无夸张的说,太学里的很多年轻学子,都如自己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嵇康的忠实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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